番8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宋颂在《彝族舞曲》和《琵琶语》两首曲子之间纠结,最后还是听从老师的建议,选了《琵琶语》。这首曲子节奏稍微慢一点,到时候会布置相应的舞台效果,争取视觉听觉效应都达到最好。
距离校庆没剩几天了,不像高一高二的学生有大把的时间排练,宋颂只能见缝插针,在完成作业的前提下练习。
吃过午饭,其他的同学都匆匆赶回教室,她却要与路棉分开,独自往音乐教室走。
刚走到走廊上,宋颂就听见其中一间教室传出悠扬的钢琴曲,如水一般倾泻而出,扣人心弦,她忍不住驻足,想要知道弹奏者是谁。
透过门上的窗口,她看到有个男生坐在钢琴前,纤长的十根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因为娴熟,他甚至没看前面竖立的曲谱,而是闭着眼睛弹奏。
宋颂认得他,他是二班的学习委员吴旭康。
两个班常在一起上体育课,她对二班的很多同学都有印象,其中就包括吴旭康,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他不仅学习好,才艺也这么出众。
当初高三分班时,吴旭康考了年级第四十七名,与火箭班失之交臂。后来她听二班的女生聊八卦,好像是因为他考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好。后来的几次月考,他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还有小道消息传出,年级主任想把他调到火箭班,但他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不介意留在二班,委婉地拒绝了主任。
总之,在宋颂的认知里,吴旭康是个很有个性的学霸。
吴旭康弹完了一首曲子,两只手悬在钢琴键上方,缓慢地睁开眼睛,察觉到门口有道视线,偏头看了过去。在看到宋颂时,他微微睁大眼睛,眼底多出一丝疑惑。
见自己被人发现了,宋颂像招财猫一般朝他挥了挥手:“嗨。”
吴旭康站起来,走过去把门打开,垂眸看着这个身高还不到他下巴的女孩,问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宋颂仰起脖子,第一反应是这男生的个子果然是一米八五往上,她跟林书山说话都没这么累。
“没事没事,我就是偶然经过,听到你弹琴弹得很好听,站在外面听听,没想到打扰你了。”宋颂抓了抓软软的发丝,咧嘴一笑。
吴旭康笑了笑,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恍然大悟一般:“我好像见过你,你是……火箭班的?”
宋颂“嗯”了一声:“我们两个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
吴旭康点点头,又说:“你也是来练习在校庆上表演的节目?”
“对,我在你隔壁,练习琵琶。”宋颂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指了指隔壁的的教室,“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也要开始练了。”
宋颂蹦跶到隔壁的教室,拿出从老师那里要来的钥匙开了门。里面摆了好几种乐器,古筝、古琴、琵琶、笛子、箫,还有一架扬琴,不过都落了灰,显然长久没用。
宋颂拿起琵琶,先用胶布给手指缠上护甲,然后给琵琶调音,她试着拨弄了一下,刺耳的声音简直能把耳膜刺破,她登时打了个哆嗦。
要命!
就她目前这技术能登台表演?把台下的校领导和往届优秀校友吓跑还差不多。
宋颂又试着调了几个音,反而越弹越难听,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教室的门被人敲响,宋颂猜想是音乐老师过来了,投去一个见到救星的眼神。
谁知道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刚才见过一面的吴旭康。
男生站在教室门口,没有贸然进去,指着她抱在怀里的琵琶:“需要帮忙吗?我在隔壁听到……你是在调弦吧?”
宋颂罕见的脸红了,估计是她弹得太难听,他听不下去才跑过来问。别说他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
“你会调音?”宋颂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
吴旭康顿了一下,谦虚道:“会一点,我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再等老师过来,老师现在应该在吃午饭。”
“那好吧,麻烦你了。”
宋颂把琵琶递给他,问他用不用戴护甲,他摆手说不用,而后抱着琵琶坐下来,一边拨弦一边调整,手指卡在弦槽里,慢慢拧慢慢往里推,侧着耳朵听音。
宋颂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觉得有点新奇,正要问他为什么会弹琵琶,又怕自己出声打扰到他,只得暂时压下好奇心,静静地在一旁等待。
——
林书山和方弋在食堂吃完午饭,准备去书店买几本资料书,路过音乐教室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琵琶声。
林书山知道宋颂被选上代表班级在校庆上表演节目,她报的就是琵琶,有没有可能是她在弹?
“你自己去书店吧。”林书山停下脚步,对方弋说。
“你不是答应帮我挑物理专项训练的资料吗?怎么又反悔了?”方弋箍住他的胳膊,不肯放他走,“你休想摆脱我,我中午可是为了这个请你吃了顿饭!”
方弋的物理有点差,他想要找点专项训练的资料书补救一下。
两个男生手挽手像什么样子,林书山皱了皱眉,抽出手臂,不耐烦道:“你先回教室,我办完事直接帮你买。”
有个神经病同桌,他真的很心累。
方弋不满:“你要办什么事?你办什么事不能带上你的爸爸?”
林书山吸了口气,用尽最后一丝耐心对他说:“你要是再废话就自己去买资料。”
“ojbk,我先走了。”
方弋头也不回飞快地跑远了。
林书山提步,循着声音往音乐教室走去,琵琶声渐渐清晰,由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变得流畅,音色也比刚才好听。
林书山站在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看到抱着琵琶的是个男生。
吴旭康调好了音,试着弹了一小段,然后把琵琶递给宋颂:“好了,你试试吧,再有问题我再帮你调。”
宋颂终于找到机会问他:“你怎么会弹琵琶,还弹得这么好听?”虽然只听了一小段,却不难判断出他技艺娴熟,而且调出的音也很标准,是个行家啊。
吴旭康:“我外婆和妈妈都是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家里有各种乐器,我从小受到她们的熏陶,也都会一点。”
又是“会一点”,他太谦虚了,这哪儿是“会一点”,像她这种才是半瓢水晃荡,宋颂抱着琵琶欠了欠身:“失敬失敬,原来你出生自音乐世家。”
吴旭康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不过她这番举动,倒是有点古时候琵琶女弹奏一曲琵琶后,向宾客谢礼的姿态。
他说:“算不上音乐世家,就是普通的家庭。”
宋颂一脸“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低调”的表情,让吴旭康无话可说,半晌,转移话题道:“你在校庆上要弹什么曲子?”
“以我的水平也弹不了高难度的曲子,就入门级别的《琵琶语》,这个节奏慢一点。”宋颂随便拨了两下弦,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忽然抬眸看着他,“诶,你会弹这首曲子吗?能不能给我示范一下?我其实记不太清了,等会儿还得用手机搜一下。”
吴旭康斟酌片刻,慎重道:“我弹过,但是也记得不太准确,不能保证完全正确。”
宋颂把琵琶塞回他怀里,一脸信任的表情:“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比我弹得好,没关系,你试一下吧。”
吴旭康摇摇头,似乎对她的恭维很是无奈,却又无法拒绝,连声音都低缓了些许:“好吧——”
“谢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宋颂朝他深鞠一躬,柔顺的短发从后颈直接掀起来,随着她直起身的动作,又乖乖垂至肩头。
吴旭康愣了愣,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拒绝她了。这个女孩太过直率坦诚,哪怕提出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恰在此时,铃声打响,是午自习的预备铃。
林书山从音乐教室的后门转身离开,敛着眉眼,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一步步走远,悄无声息,仿佛从未来过。
林书山慢慢地走到教学楼,上到最顶层,教室里除了宋颂的座位空着,其他的同学都到齐了,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林书山坐下以后,拿起一支笔,疯狂地做题,笔尖几乎没停过。
方弋抬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你帮我买的资料书呢?”
林书山冷冷地回了两个字:“忘了。”
方弋倒没生气,只觉得林书山大概是病了,他以前只是淡漠,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话也不多,一门心思扑在数学上。此刻的他,简直可以称得上冷冰冰,不知道是因为在冷空气里呆久了,还是别的原因。
方弋环抱双臂打了个寒战,以后的日子没法儿过了……
林书山做完一道大题,在卷子旁边空白的部分乱画了几条线。宋颂和那个男生在音乐教室里说笑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笑着教她弹琵琶,她满眼崇拜地望着他,对他赞不绝口。
林书山甚至想到了更多,开学典礼那天,她说二班的吴旭康个子高、打球帅。
音乐教室里那个男生就是吴旭康。
——
校庆当天,学校里焕然一新。各条道路上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冷风中招展,猎猎作响。主干道那边更是夸张,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摆放一盆鲜花,那样鲜艳的花朵,在这个时节里很难买到。就连平时很少打开的喷泉也全都打开了,晶莹的水珠形成一道道漂亮的帘幕。
宋颂在大礼堂的后台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紧张得不得了。
她在后台遇到了吴旭康,这段时间他们经常一起排练,她在这间教室里弹琵琶,他在那间教室里弹钢琴。他们用两种不同的乐器弹奏着不同的曲子,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偶尔她有不懂的地方,就敲响隔壁的门请教他。
吴旭康走过来,从宋颂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内心的紧张,微笑着说:“别担心,你已经弹得很好了。”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怕待会儿上了台脑子一片空白就弹错了。”宋颂惨兮兮地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琵琶,肩膀瘦弱,平添几分可怜。
吴旭康打量她两眼,试图说点别的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嗯,你的衣服很漂亮。”
宋颂低头一看,按照老师的要求,她穿了一套汉服,石榴红的齐胸襦裙,裙头绣着朵朵杜若花,裙摆绣着同样的花朵。节目还未正式开始,后台有点冷,她在汉服外面套了一件厚外套。头发倒是没做特别精致的造型,只挽了个简单的半丸子头,簪了一支珠钗。
宋颂从来没这么穿过,被他这么一说还觉得有点别扭:“漂亮是漂亮,只祈祷我上台前别踩到裙子摔倒。”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听到有人叫宋颂的名字,她闻声看去,只见路棉、江夜行、林书山、方弋走了过来。
四人步伐一致,竟有几分壮观。
一时间,宋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拉着路棉的手晃了晃:“你们怎么过来了呀?”
路棉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我们班的大部队还没到礼堂,我们几个是提前过来的,怕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后台太紧张,所以来给你加油打气。”
方弋附和:“宋同学,你可是代表我们班表演节目,我们都会支持你哦。”
有同班同学陪伴在这里,宋颂顿时不紧张了,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偏着头笑嘻嘻地跟路棉说话。
吴旭康见状,手指点了下宋颂的肩膀,见她看过来,他指向另一个方向,说:“我先去那边做准备,回见。”
“回见。”宋颂朝他摆了摆手,“对了,我忘了说,你今天的装扮很帅气!”
吴旭康要演奏钢琴,所以穿了身纯黑的西服,搭配白衬衫,衬衫的领口扎了黑色领结,在一片蓝白校服里格外惹眼。
人家夸她衣服漂亮,她理所应当回敬,然而落在林书山眼中,却不是那么顺眼。
吴旭康笑容温柔,对于她的夸赞表示感谢,然后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林书山望着男生离去的背影,明知故问:“那个人是二班的?”
宋颂点头:“对啊,吴旭康,你们还一起比过排球赛和篮球赛,你不记得吗?”
林书山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为什么要记得?”
宋颂:“……”
我看你的脑子只记得数学公式!
路棉推了推宋颂:“你彩排完了吗?”
“早就彩排结束了,一会儿就要正式登台表演了。”
“唉,那我们来晚了,本来还想看你彩排,提前欣赏呢。”
“不要着急,很快就能看到了,到时候记得鼓掌大声一点,不然我会很没面子的。”宋颂笑眯眯地叮嘱。
两个女孩子说着话,江夜行看了一眼手表,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礼堂了,班主任一会儿过来检查。”他是班长,要维持班里的纪律,组织同学们在指定的位置有序坐好,不能在后台停留太长时间。
“那我们先走了。”路棉倾身抱了抱宋颂,拍了下她的背,“加油!我在台下期待你的精彩表演。”
宋颂依依不舍地挥手:“拜拜。”
江夜行带着他们从后台侧门离开,林书山却站在原地没动。宋颂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话跟我说?”
林书山紧抿着唇瓣,半晌,什么都没说。
有女生高声喊:“宋学姐,你需不需要补妆?”
喊话的是高二的学妹,主要负责后勤这一块,给上台演出的人员提供帮助,宋颂手里的暖贴就是她给的。
宋颂扭头回道:“不需要,谢谢。”
她回过头,见林书山还站在那里,表情淡淡的,情绪不明。
“你头上的簪子快掉了。”他没话找话,胡乱说了一句。
宋颂晃了一下脑袋,正要照镜子看一眼,却见林书山的手伸过来,她来不及闪躲,他就捏着簪子往里推了一点。
宋颂愣住。
“谢”字还没说出口,林书山就走了,转瞬消失在人群中。
宋颂摸了摸头发上的簪子,望着林书山消失的方向道了句“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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