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狗眼的兄长
瞎了狗眼的兄长
这谢家是存世几百年的捉妖世家,在民间声望颇高。
能够几百年屹立不倒,家风自然是很严谨的。
更有一套厚如砖头的家规,专门用于约束谢家诸门子弟。
说起这家规,说严也不严,说不严也严。
说严,有一点就体现在对于吃喝拉撒的各项礼仪要求上。
比如,家规中规定:“夫礼之初,始诸饮食。
必先正席,洁手,而后食之。
食不言,无求饱,不厌精……色恶,不食;沽酒、市脯不食……”
简而言之就是:餐桌礼仪要记牢,正餐吃个七分饱,零食你就别想了。
偏偏原主是个极度热爱各色街边小吃的小姑娘。
这条家规真是将她拘束坏了。
幸好这两年在外祖家住,这才得到些许吃零食的自由。
并且,她还培养出了个与她沆瀣一气的宝翠。
“姑娘你快吃,这可是我刚刚溜出去偷着买了带进来的。
据说都是姑苏眼下最时兴的。”
妙芜看着摆了满桌子的蟹粉汤包、虾仁烧卖、桂花糖芋艿、五香排骨、卤汁豆腐干还有桂花甜酒酿,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宝翠从食盒里摸出一双竹筷子和一只白瓷汤匙,催促道:“姑娘,快吃快吃,别等凉了。”
妙芜接过筷子,夹了块五香排骨放入口中,那咸中带甜,甜中带香,触齿酥脆,嚼之鲜嫩多汁的美味立刻将她征服了。
说起来装了一场病,这会子倒真是有点饿了。
她虽是细嚼慢咽,但动筷速度极快,很快就吃下不少。
小丫鬟宝翠坐在一旁,捧着一张圆圆的脸,眯着眼睛,露出老母亲一般慈爱的笑容。
“就是这样,姑娘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正该多吃点才对。
这阵子从南疆回姑苏,在路上颠簸了数月,姑娘眼见着消瘦了不少,可把我心疼坏了。”
妙芜往宝翠碗中夹了一只虾仁烧麦,顺口问道:“怎么,我之前吃得很少吗?”
宝翠放下筷子,夸张地比划起来:“什么叫吃得很少?
那简直是数着米粒在吃好吗?
都怪那个谢琢玉,他竟敢说姑娘胖。
姑娘这样子也能叫作胖吗?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妙芜有心要问问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总不能用失忆这种烂借口吧。
说了也得有人信才是。
谁料她没问,这小丫鬟倒是忿忿地开始说起来。
“姑娘不就是想要那蜘蛛精的一团蛛丝吗?
要是大公子在,早就为姑娘取了回来。
偏这个谢琢玉,多次坏姑娘好事不说,末了竟敢为了一只蜘蛛精打伤姑娘。
真是……”
这小丫鬟对原主可真是真心实意,说到这里眼眶都红了。
“姑娘你要快点好起来。
等你好起来,咱们再教训那姓谢的不迟!”
妙芜:……
有这样忠心护主的丫鬟,她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一时间主仆二人再无它话,满屋子只剩下碗筷的碰撞声和吃东西的咀嚼声。
最后,妙芜喝完一碗甜酒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
照这个趋势下去,看来真有可能发展成谢荀口中的“胖子”。
毕竟青春期少女长膘的功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但是,且管它的呢。
能够在饮食上吃到餍足且百无禁忌,可是她前世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她挺着肚子躺在床上,大概是吃饱了犯困,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到了第二日清晨。
她听见三娘子大丫鬟雀枝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
“你悄悄儿进去看看,九姑娘醒了没有?”
一个小丫头嗫嚅道:“雀枝姐姐,我,我不敢……听说九姑娘起床气可大呢……”
妙芜嘴角一歪,天,这原主到底是有娇纵啊?
然后又听见宝翠的声音:“胡说,姑娘才没有起床气呢,姑娘只是喜欢睡到自然醒……”
这个宝翠还真是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护主的。
妙芜心想,能得人这样拥护,想必这原主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只是她还未接收原主的记忆,因此十分不解原主为何要那般与她那任务对象谢荀过不去。
那原主后来的作为,简直好似与谢荀有誓要血债血偿的生死大仇一般。
几个小丫鬟还在外头小声嘀咕什么,便听屋内一阵响动,妙芜自拨了串珠门帘走出来,站在门边揉了揉眼睛,捂着嘴打哈欠:“雀枝姐姐,我起了,去备些热水来吧,我要洗漱。”
宝翠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脱口而出:“姑娘,您今儿怎么这么早起了?”
妙芜朝她勾了勾手指,眨了下眼睛。
“好宝翠,你过来,你姑娘我有大事要交托于你。”
言闭勾着宝翠的肩膀往里走,两个年纪相若的少女将头凑在一处也不知嘀嘀咕咕地在讨论些什么。
留下一众小丫鬟在身后呆若木鸡。
雀枝望着少女单薄纤瘦的身影,修长的丹凤眼微弯,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怪道说九姑娘的外家是南疆传世百年的仙门世家,对于子弟们的教导果然很有一套。
瞧姑娘这一趟出去,在南疆住上两年,回来后脾气都和软上许多。
妙芜自然不知道她与原主不同行事风格落在他人眼里,竟被误解成这样。
倒是误打误撞省了她对“掉马”的担忧。
才跟宝翠交代完心头大事,这边雀枝便领着小丫鬟抬了热水、香脂、桂花油等物进来帮她洗脸梳头换衣裳。
一打开衣柜,妙芜傻眼了。
这原主整个衣柜清一水儿的绿色。
什么浅绿、黄绿、翠绿、墨绿,简直可以说是“包囊万绿”。
还有一口大箱子专门用来放眼罩。
妙芜掀开箱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满满的一箱,丝缎绸锦,金银珠翠,简直是什么材质的眼罩都有。
妙芜一面啧啧称奇,一面自个挑了条翠绿色的襦裙,又从箱子里摸出条手感极好的白色丝绸眼罩。
穿戴完毕,雀枝并未帮她梳髻,只帮她编了两条松松的辫子,又在两边鬓角各自簪了两朵鹅黄色的小茸花。
她揽镜一照,只觉整个人清爽又可爱,不由衷心赞道:“雀枝姐姐,你的手可真巧啊。”
雀枝掩唇笑了,说:“姑娘,可还差一样东西呢。”
言闭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小丫鬟捧着盒子走进来。
雀枝转身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件流光溢彩的轻薄纱衣。
这纱衣的颜色叫人难以定言。
你说它是白色的,可往光亮处一放,那白色的纱线里竟流闪出彩虹般的色彩来,熠熠生辉,流彩夺目。
同样的纱衣,昨天她在谢荀身上也曾看到过,只不过被谢家家主打坏了。
雀枝捧着纱衣给妙芜穿上。
“姑娘,这是新为你做的锦衣,凡是谢家子弟,年满十六之后人人均有。
您这件锦衣上的符文还是咱们三娘子亲手绣的。”
“咱们谢家子弟,有了这谢家锦衣,在外行走,驱邪伏妖之时,便如同多了一张保命符。”
妙芜惊异极了,手掌在纱衣上反复摩挲,半天都舍不得放开。
这么一洗漱装扮完毕,妙芜再往镜前一站,决定收回自己昨天的话——
这原主底子是真的好,哪怕坏了一只眼睛,只要拾掇拾掇,也可算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小姑娘大凡如此,若有一日打扮得美了些,心里便要有些沾沾自喜,恨不能跟孔雀一般多开上几回屏。
妙芜也难以免俗,一整个早上都有些飘飘然的。
但她到底没忘记正事。
虽然系统一时帮不上忙,但她也不能自我放弃不是?
趁着早上这会功夫,她从几个小丫鬟那里旁敲侧击,好歹打听出一些与原主相关的背景来。
原主年幼丧母,只剩一个父亲和哥哥。
父亲是谢家的二当家,传闻极为亲善达明,是整个姑苏地界有名的女儿奴。
而哥哥因为年纪在谢家本家的同辈子弟中最为年长,故而家中人皆称之为“大公子”。
许是受父亲影响,这位兄长妹控的名声也是远播在外。
现在这父子二人都有事务在外,也因此这次才由谢荀到南疆接原主。
虽则谢荀与原主不太对付,但怎么说他也是谢家子弟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由他接人,安全方面自是无虞。
本来二人一路相安无事,虽有些小打小闹,但倒也不过分。
谁知快到苏州时,竟遇上一只蜘蛛精。
原主要那蛛妖吐丝给她。
可那蛛妖身怀六甲,若要吐丝给她,必然于胎儿有损,因此不肯。
原主被激怒,着人拿住蛛妖,硬要逼她吐丝。
谢荀看不惯原主欺辱孕妇,遂出手阻止,谁知无意中失手伤了她。
谢荀动手打伤原主的事情一传回谢家,当即引得家主雷霆震怒。
家主谢涟对独子本就极为严苛,原主又得家中长辈偏疼,这才有了后来祠堂罚跪,家法责罚的这一出。
妙芜这么打听了一番下来,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原主在谢家几乎可以说是人人捧着,忧的则是原主和那谢荀从小到大,也不知积下了多少梁子。
她现在接过这烂摊子,要得谢荀信任便不知需要花费几多功夫,更别谈说阻止他黑化了。
剧情信息不全,系统又不顶事。
妙芜现在可以说是毫无头绪,愁到头秃。
总之,先和谢荀把关系搞好,总是不会错的吧?
她捧着一本书,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摇摇晃晃,一会唉声,一会叹气,便听到宝翠咋咋呼呼地从院外奔了进来。
“姑娘,姑娘,我打听到了……”
妙芜放下书,朝她招了招手:“你近前来说。”
宝翠忙提着裙子走到躺椅边蹲下,靠在她耳边悄声道:“姑娘,我听说那谢琢玉昨日回去便倒下了,这会正躺着呢。
他那院里本没几个人,这会儿估计连个能伺候喝水的都没有。”
妙芜惊讶:“他好歹是少主,竟没人照顾他吗?”
宝翠撇嘴道:“据闻他这两年新添了个毛病,女使不要,只要小厮伺候。
三娘子不待见他,自然懒得费心往他院里派得用的小厮。
就两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哪懂得照顾人呢。”
妙芜心下表示有点同情,一家少主混到这份上……
啧,惨,真惨。
既然他现下这么惨,她这会过去卖个好,能不能刷点好感度上去?
唉,万事开头难,唯有头铁上。
她啪地一下合上书页:“宝翠,你去街上买点精致的小食,咱们且过去看看这落水狗的惨状。”
宝翠有点不解:“姑娘,咱们既是去奚落他的,为何要给他带吃的?”
妙芜屈指轻轻刮了下宝翠的鼻尖,笑道:“傻宝翠,没有咱们这边的好,怎么突显出他的落魄呢?
言语之争算得什么,这种无形的对比才最扎心呐。”
“哦。”
宝翠摸了摸鼻尖,憨憨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时被姑娘说服了,但不晓得为何,她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过了午时,主仆二人带上准备好的吃食,一路往谢荀所住的清溪院去了。
这谢家本家屋宅占地极广,到处遍植碧桃,各处院子的规制又都差不了许多。
这主仆二人久居南疆,刚刚回来,居然在自己家里迷了路。
其实主要是宝翠迷了路,妙芜压根不知道往哪里走。
主仆二人提着食盒,站在一片碧桃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同时出声。
“你(您)知道往哪边走吗?”
妙芜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嗨呀,果然是在外祖家住了太久,我竟有些记不得了呢。”
宝翠则是气道:“都怪那个谢琢玉,谁叫他住得那么偏僻!”
妙芜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听见那边好像有人声,不然咱们过去问个路?”
宝翠苦着脸,有些不乐意。
“在自己家里问路,好丢脸。”
妙芜拖着她往前走,安慰道:“非也非也。
须知,不耻下问也是很可贵的精神啊。”
主仆二人往人声之处寻去,全然没注意到在这一片碧桃花林中,不知何时从桃树上垂下许多银色的蛛丝,接着,一只只棋子大小的蜘蛛顺着蛛丝飞快地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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