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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浮 79




红树镇派出所,林辰也听见李诺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无法保证。”林辰这么回答的。



眼前的民警吓了一跳:“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赌博吗?”林辰站起身,推上椅子,拿起手机,平静道:“这就是赌博。”



他说完,再次向外走去,李诺拿着车钥匙,很快跟上,像是想说什么,又发现好像什么也说不了。



……



几乎每座大城市都有中山路,就像每座城市都有人民路、鼓楼等标性区域。



但宏景市中山路较为特殊,它是宏景市由南向北的中心枢纽,无论你是想从市郊红树镇进入城区抑或是你想由市政丨府所在位置前往汇豪邸商场,都可能经过这里。



工作日下午两点多,路上没有太多车辆。



18路公交司机打着哈欠,在站台停车,零星乘客从前门上车。



司机之前接到警方通知,因此当乘客上车时,他很负责地转头确认这些人里是否有传说中的嫌疑犯。



然而中山路南上车的乘客很少,除了两个戴耳塞的男生外,剩下的只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老太太手上提着家百福超市口袋,看样子超市又搞了什么特价活动,所以这么大热天还要拼命抢东西。



司机转过头,路口绿灯转红,一排骑摩托交警呼啸而过。



他又打了个哈欠,按下车辆起步提示音,发动车辆。



……



交警小林刚把摩托在路边岗亭停下,对面18路公交车开始启动。



就在这时,一辆桑塔纳由南向北驶过路口,正好是绿灯转红、短暂黄灯停留数秒的时候,东西向非机动车道正好有电瓶车斜穿而过。



阳光刺目,柏油路上蒸腾起扭曲热浪,桑塔纳驾驶员满脸通红,一脸酒意,瞬间被吓醒。但是已经迟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世界巨大的镜面上横擦而过,刹车声响彻云霄,震破耳膜。



和刹车声相比,撞击声反而小得几不可闻。



等小林回过神来,电动车红蓝交织的碎片和桑塔纳车灯碎片已经散落一地,伤者飞出10余米,那些斑驳色彩在地面闪耀,触目惊心。



桑塔纳车主满头是血地昏迷在了驾驶室里,小林暗道:“妈的,这时候酒驾,简直找死!”他一边向那边狂奔而去,一边透过耳机向向上汇报,要求急救车辆。



短时静止的四岔路口再次恢复运行,行人对事故投以关切目光,公交车绕开碎片向下一站而去。



伤者问题却比想象更严重,血液像不要钱一样从伤者体内渗出,洇湿铁灰色路面。



就在这时,小林听见对讲机里传出问询声,他按住耳麦,答道:“报告,和平大道和里河路交界口出现车祸,伤者情况严重。”



然而耳机内传出的指令却让人意外,小林呆滞片刻,不可思议反问:“为什么要缓慢处理事故,这个路口堵起来,附近道路十有八九都得堵死!”



“尽快把伤者送院,剩下的市里布置的任务,问这么多干什么。”耳麦那头,副中队长拔高音量。



小林还想再问,中队长的声音却突然压低,并且黯哑起来:“要设路障,抓逃犯。”



小林心中一凛,迅速道:“是,明白!”



……



李志鹏与小林同属和平区交警大队,接到的任务却正好相反。



现在,他正以最高80公里时速沿高架向安宁大道路口增援,目的却是前往那条直通实验小学的道口疏导交通,严防堵塞。



窗外高楼大厦一闪而逝,警笛拖长调子,道路车辆向两侧分开,警车顺着让开的道路疾驰而过。



天空呈现一种明媚的深蓝色,冷气也打得很足,可李志鹏内心却越来越焦躁不安。



车载电台传出交警部门各种意味不明的调令,有巡逻警被要求禁止在某片区域贴罚单,也有原先执勤警被通知调离岗位,一切都完全乱套。



他刚想按下通话,和那头的同事说什么。却突然想起刚才接到的指令,上头严禁自己与同事通过对讲设备交流位置。



他赶忙将手从对讲机上缩回,烦躁更甚,如果不是他已经向上级确认过讯息的真实性,他甚至怀疑这是什么新型的要将整座城市正常秩序打乱的计划。



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只是抓个女逃犯而已。



李志鹏这样想道。



……



不止在各条主干道上,林辰的举动在市交通局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中央空调就像没用一样,大厅里原先的冷静有序完全不复存在,到处是穿越办公桌椅而行的工作人员。



打印机喀吱作响、脚步声纷至沓来、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种内部、外部的问询电话接连不断打入,以至于接听电话的工作人员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车流量、违章情况、道口交通、警力布置,一切讯息都以各种形式呈现在大屏幕之上。



中山路、和平大道、南环高架,二维的数据、三维的模拟图、完整的监控录像不断地刷新。



屏幕下角有一张完整的宏景地图,地图上星星点点的各色标志令人眼花缭乱,并且还在不断更新。



交通局工作的员工几乎看不懂上面的标志,他们只知道坐在监控屏幕前那个男人给整个大厅带来的混乱。



更可恨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非常平静地坐在巨大的监控屏前,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个人左耳里插着耳机,一根手指勾住耳机线上的话筒,看样子像在与什么人通话,而他剩下的还空闲的耳朵,却仿佛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诺总觉得林辰的听力系统可能有什么特殊构造,所以能屏蔽一切杂音。



比如在他们身后,这座指挥大厅二把手的喋喋不休声快把他烦死,但这个声音就一定进入不了顾问先生耳内。



二把手冲他们吼道:“我们都有排班表的,抽那么多警力到中山南路,别的地方怎么办?简直乱来!”



林辰置若罔闻,对着话筒说:“对,榆林区柳行大队调配一半警力前往和盛广场附近设置路障……嗯,和汇豪邸保持一段距离……对。”



“这不行!”二把手又是一声怒吼,重重一拍李诺肩膀,把所有的口水喷到了他脸上,“你们这根本就是在扰乱正常城市秩序!”



李诺抹了把脸,就在这时,李诺感到林辰用直接戳了戳他的手背,他抹了把脸,低头一看,赶忙把纸上记错的一处细节杠掉,重新写上林辰安排他记录的内容。



这一细节就像点燃爆竹的火星,二把手顿时炸了,冲林辰后背大吼:“都给我停下!”



那声音实在太大,如同炸弹轰过,四下骤静。



因为太安静,林辰的声音在这样肃静的氛围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嗯,每辆车都要停车检查。”林辰一字一句说道。



二把手的脸色已经差到不能再差,林辰也像感知到什么,在说完那句话后,他终于缓慢取出耳塞,递了出去。



“刚才已经向您解释过,这是为了追捕嫌犯。”林辰说。



“以给市民生活带来不便为代价?”二把手质问道。



李诺接过林辰递来的耳塞,震惊到无法言语。林辰抬起头来,冲他比了个手势,他赶忙把耳塞塞到自己耳朵里,里面传出他先前听过的阳光少年声音,他记得林辰叫对方王朝,林辰指着耳塞对他说,“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好。”



“李诺是吧,李子圆分局交警出发了吗?”耳机里,王朝并未在意林辰交出耳麦的举动,用非常流畅的语速问道。



李诺抬头,四下看去,最后在大屏幕上找到讯息。



“已经出发了。”他答。



李诺这边看上去很顺利,林辰转而望向情绪累积到顶点的领导,平和地道:“代价是必要的,嫌犯非常危险。有证据显示,嫌犯接受过专业反侦察训练,我们很难通过常规布控抓捕她,只能冒险。”



“再怎么危险都是个女人,你们这么大张旗鼓是要给公众演戏吗,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二把手又问。



“那个……那个药物是真的吗,会让人神智混乱?”角落里,小心翼翼的女声响起。



这次,林辰没有再回答。



李诺脊背紧绷地听着,他想起先前养老院里令人浑噩的血腥画面,浑身一凛,正要开口替林辰回答,耳塞中却传出少年人放下什么东西的脆响。



“真麻烦。”李诺听见王朝自言自语,随后耳机中又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



李诺压紧耳塞,想听清王朝到底在说什么,大厅里骤然响起的惊呼声让他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屏幕中一块道路监控录像突然变黑,像巨大白色马赛格上的坏点。



接着他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完全黑色,而是一段夜晚的监控录像。



监控拍摄的位置是某新村口的热闹夜市,夜幕下,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空气里仿佛还带着阳光的残余味道。变故始于毫无预兆的下一秒,画面中的食客残酷扭打在一起,用最不留情的手段疯狂地伤害着对方。



大厅里胆小的女警已经捂住眼睛,明明是无声黑白片,画面中的嘶吼和血色却真实得像要溅出屏幕。



“夜市烧烤摊杀人事件!”李诺瞬间意识到了监控里重放的是什么事的画面。



他之前看过这段录像,如今再次重放,他仍然感觉到一阵阵寒意袭上自己的后背。明明是在热烈喧闹的警方大厅里,这一瞬间,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冷水中一样。



大屏幕上的录像画面很快停止,大厅里恢复死一般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仍是林辰,李诺听他对自己说:“做你自己的事,这里我会处理。”



李诺不懂林辰在说什么,但他突然听见耳麦内传出王朝声音:“知道啦!”



他这才意识到,林辰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在教育王朝。李诺握紧耳麦,下意识地问道:“是你干的?”



“哎呀小意思啦。”那头,王朝很谦虚地说。



虽然耳机里的声音显得非常轻松,但在场众人显然被那段短视频吓得不轻。



不久前还对林辰抱有抵触情绪的二把手已经冷静下来了,脸色铁青地问他:“沈恋持有的药品杀伤力真的这么大……那还能算是药品吗?”



林辰目光扫过大厅中的所有面容,最后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很短暂的三五秒内,大厅内再度静得落针可闻。



李诺深深吸了口气,只听二把手终于回过神,对整个大厅所有人说:“看什么,散了,各自回归岗位!”



那声响后,大厅内再度忙碌起来,接听电话的警员依旧在接听电话,负责传递林辰指令的警员也依旧在传递指令,一切恢复到先前一锅粥的状态,但李诺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插曲很快过去,林辰复又在位置上坐下,李诺瞥他一眼,见顾问先生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能宽慰道:“其实兄弟单位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您来的时候给他们说清楚,就好配合了。”



林辰的目光随之而来,里面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但一定和“轻松”一词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了?”李诺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有些事情,并不适合用来作为说清楚的例子。”林辰模棱两可地道。



“为什么?”李诺反问。



“因为恐惧固然能使人听令,但也是最危险的病毒。”



再遇到后来的事情之前,李诺并不明白林辰这句意义不明的话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在他们离开监控大厅的时候,整座城市交通被林辰扭曲排布成一种令人看不清的模糊状况。



但如果你可以站在城市高处,或者可以像电话那头的少年人一样,将整座城市交通数据整合起来,你就会发现,一条明晰的道路正以徐徐有致的姿态,向漫无目的的罪犯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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