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百七十章
门外的走廊已经重新变成了正常的样子,四面的墙壁框出逼仄幽深的空间,横向地朝着两侧延伸出去,之前犹如黑洞般空无一物的门外与那笔直向前延伸的走廊仿佛只是一场在白日下消弭的无影无踪的幻觉。
莫奕和闻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大厅内熟悉的明亮灯光在眼前缓缓地铺陈开来,玩家们争执的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即使是宅子内冰冷的温度也无法阻挡这蔓延升级的□□味。
“……我他妈就不信了!这见鬼的宅子要是被砸了还能再这么神神叨叨!”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撕扯声和模糊交叠的人声。
莫奕的步伐微微一顿,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李望。
这个人简直是专职的搅屎棍,不仅仅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好手,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心胸狭隘而愚蠢,做事冲动而不过脑子,是那种靠着一时的小聪明和运气捡了条命就开始自命不凡起来的那种玩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莫奕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迈开步伐走到大厅内,只见众人正在楼梯下方挣扎撕扯着,以李望为首的几个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的玩家正在大厅中砸着东西,地毯上散落瓷器的碎片和木制家具的残骸,少数的玩家在苦苦劝阻企图控制局面,而更多的玩家则是麻木地站在角落里,有的人还在低声地呜呜哭着,整个场面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羊群效应是最为可怕的狂热病。
李望还在扯着沙哑的嗓音叫嚣着,而那些原本还在保持着理智的玩家也慢慢地被他们的言论影响,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了微微的松动。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够了。”
简短的两个字犹如楔子一般撬开了眼前混乱的氛围中,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深深地扎入众人的耳膜,那声音中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令人不由得心底一紧,下意识地收声,转而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莫奕正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那双颜色颇深的眼眸犹如漆黑的湖水,带着深不可测的冰冷寒意,他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就连刚才叫嚣的最为肆意的李望也不由得微微有些瑟缩。
莫奕的视线缓缓地在楼梯下方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视线在李望的身上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看着对方下意识地挪开目光不与自己对视,不由得微微眯起了双眸。
他习惯于不插手副本中其他玩家的选择和命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副本中的蛛丝马迹,很少参与其他玩家们的游戏进度。眼前的这个副本虽然难度看上去并不很大但是时间却格外的长,玩家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容易被干扰的新人和经验不多的资深者占据了大多数,尤其是现在在李望这种人的搅和下,倘若他再不出来控制场面,事情就很有可能要变得难以收拾了。
莫奕顺着楼梯向下走去,冷冷地说道:“九天才过了三分之一就开始内讧,你们剩下的六天是准备寄托于上天保佑吗?”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其中的嘲讽意味却尖锐的令人难以逼视。
莫奕调转目光看向李望,继续说道:“在什么线索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就莽撞地做出决定,暂且不说你能不能真的对房子造成破坏,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么拆房子带来的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
他眯起双眼,吐出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愚蠢。”
李望的面容青白,被人当面辱骂愚蠢令他格外恼怒,血液直直地涌上了他的面颊,而正当他冲动地准备张口时,却只见莫奕已经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而那双漆黑的眸子意有所指地在他的右臂上浅浅地划过。
记忆中尚未褪色的剧烈疼痛仿佛再一次反应到了躯体上,尚未愈合完全的手指生理性地抽动颤抖着,心底深处泛起的不安和恐惧令李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尚未脱口的话语卡在了喉管里,发出了咯咯的古怪声响。
莫奕收回目光,继续平静地说道:“你们现在应该都已经发现时间在重复了,这其实是好事,至少你们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也就等于有了时间去寻找线索,这是已经是最好的可能了,你们对这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众人互相对视着,人群中响起了小声的嘀咕声,之前的慌乱和无措终于被冷静的情绪压制了下去——莫奕说的没错,倘若这个副本真的是时间线循环的话,那就代表着他们已经知道了之后将会发生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优势。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尊敬的宾客们,欢迎您来参加德·克劳斯先生与德·克劳斯女士的婚礼,我是克劳斯宅的管家,这几天将由我来接待诸位。”
这次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再也没有人被管家的声音吓到。
玩家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管家如同上次一样站在阴影当中,苍白的面容犹如一张毫无情感的面具似的在黑暗中反射着鬼魅一般的光。
“想必诸位已经收到请柬了,请务必好好保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三天前几乎别无二致,管家在说出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话语之后就再次隐进了黑暗当中,随着步伐声的远离,一如往常般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莫奕的目光在管家离开的地方顿了顿,然后扭头看向其他的玩家,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大家接着上次未竟的地方继续搜寻吧,这次多关注关于画像的线索,这个副本杀人的规则是非常容易捉摸的,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逃避开这种规则的方法。”
说毕,其他的玩家缓缓地散了开来,开始在宅子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线索。
莫奕站在大厅中央,若有所思地仰头注视着大门前那肌肉线条弧度流畅的大理石像,只见它睁着一双苍白的眼睛空茫地看向半空中,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它冰冷坚硬的表面,那光滑的石质触感仿佛它只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死物似的。
就在这时,莫奕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倘若这是场轮回的话,那么现在的一切细节和三天前都应当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这次并没有响起那呜咽如丝线的哭泣声,以及那断断续续的阴郁钢琴声。
莫奕缓缓地皱起眉头,收回手指,快步延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向着那个侧厅走去,但是在走到一半时,他的步伐却猛地停了下来。
——只见那记忆中是幽深走廊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壁。
莫奕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愣怔了半晌。
近在咫尺的那堵墙壁上泛着熟悉的贝壳色光泽,在灯光下闪烁着光滑柔和的光晕,他缓缓地伸手按了上去,手掌下方坚硬厚重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他这景象的真实性,冰冷的温度顺着掌心的皮肤向肌肤内渗透进去,令他的手掌骨骼都有些隐隐发痛。
莫奕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和墙壁之前的距离稍稍拉开,从不远处审视着周边。
其他的景物和三天前没有丝毫的不同,只有眼前本该是走廊的空间不知何时变成了单调而坚硬的墙壁,毫无预兆地矗立在面前,沉默而坚实得仿佛从未改变过一般。
莫奕蹙起眉头,深深地皱褶刻在眉心之间。
难道说钢琴的声音是打开这个走廊的必要途径吗?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所以在莫奕听到钢琴声之前才没有一个玩家能够找到侧厅。
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面容上的思虑神色更沉重了一些。
——那么这次为什么钢琴声没有响起来呢?
这次有什么改变了吗?
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倘若这次的三天里钢琴声都不再响起,那岂不是就意味着莫奕无法再进入到侧厅中了吗?
而无论是侧厅中的那幅肖像画,还是那个被深深地藏在角落中的暗门,都是副本中非常关键的线索,而且那个侧厅中的其他领域莫奕都还没有探寻过,倘若这次轮回都无法进入的话,那损失就太大了。
莫奕紧紧地抿着唇,深黑的眼眸中反射着微光,看上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突然亮起,转身向着楼梯上方快步走去,步伐间仿佛带着微微的风声,闻宸快步跟上,和莫奕一起顺着幽深的走廊向内走去。
莫奕根据自己之前的记忆,在宅子内四通八达犹如肠子一般复杂交错着的走廊间穿梭着,走廊和走廊之间由或高或低或直或弯的楼梯相连接着,被走廊中黯淡的光笼罩着,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多个领域,看上去犹如穿梭在连接着不同时空的隧道里一般。
在走了许久之后,莫奕终于停下了步伐,只见眼前是一扇紧紧关闭着的大门。
这正是他们第一天吃晚餐的地方。
跟在莫奕身后的闻宸则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放慢步伐,颜色浅淡的眼眸凝视着走廊中的一处凹陷,看上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莫奕注意到了闻宸的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闻宸在莫奕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立即收敛了自己微动的表情,只是低低地咳了一声,面色沉静地回答道:“没什么。”
莫奕怀疑地凝视了一会儿闻宸看似坦荡的目光,然后转头顺着闻宸刚才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微微一愣,然后在转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是之前他和闻宸接吻被围观的地方。
莫奕:“……”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闻宸,注视着他隐含期待的浅灰色眼眸冷酷地说道:
“这次不应景,别想了,不可能的。”
闻宸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而莫奕则是不动如山地转过身去,缓缓地向着眼前紧闭着的门扉走去,然后尝试性地推了推——
门没关。
眼前的大门平滑而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漆黑而混沌的颜色在门内蠕动着,走廊中的微光在门内的地面上刻上了一条模糊的光道,光暗仿佛在互相侵蚀推拒着。
莫奕伸手摸向自己的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将开关打开,然后指尖微微用力,将门向内推开。
手电筒的光线率先滑入门内,将黑暗中模糊的轮廓照亮,莫奕勉强地辨认出里面一些熟悉的装饰和家具摆放,他借着手中手电筒的光打量着眼前的情景,然后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力向着房间黑漆漆的深处走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着。
他走到了乐池旁边,用手电筒向内照射了过去。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没有多大差别,今晚将在晚餐的过程中演奏的乐器此刻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乐池中,钢琴上的盖子静静地合着,小提琴也闲置在一旁的架子上。
莫奕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微微加快——毕竟他并不知道换一个人弹奏能不能生效,但是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可惜的是钢琴没法搬过去……
莫奕伸手抬起钢琴黑色的盖子,手指有些犹疑地在键盘上稍稍尝试了两个音,然后便不是非常熟练地弹奏起来,断断续续的音符逐渐连接成完整的曲调,沉郁而阴冷的曲子在黑暗的大厅内响起。
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调子弹了一遍之后便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楼大厅与这里的距离未免实在是太远了,在这里弹奏怕是很难会有相同的效果。
莫奕将钢琴的盖子阖上,发出一声轻轻的金属碰撞声。
他转身走向一旁的小提琴,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它光滑的边缘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然后不是非常熟练地将琴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握着漆黑的琴弓,指尖稍稍收拢,尝试着拉出了一个有些刺耳的音符。
莫奕试着照着之前的曲调拉小提琴,但是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实在是不算太好,发出的声音只能勉勉强强不算噪音罢了。
看来试着选用其他乐器也不是什么非常好的选择。
莫奕摇摇头,放下琴弓。
但是下一秒,他只感觉有冰冷的手掌擦过他垂下的手背,轻轻地从他的掌心中接过被染上体温的琴弓,紧接着,他的肩膀上一轻,小提琴也被拿走了。
他一愣,扭头看向自己的身边——只见闻宸手中拎着泛着乌黑木色的小提琴,微微眯起那双浅色的眼眸,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莫奕眼前一亮,问道:“你会……?”
闻宸抬眸看向他,线条冷硬的唇角稍稍勾起:“不会。”
莫奕眼眸中的光亮稍霁,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果然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下一秒,只听闻宸说道:“但是我会其他的。”
莫奕愣了愣,抬眼看向闻宸,只见他的唇角含着微微的笑意,浅灰色的眼眸在手电筒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微的亮光,声音低沉地说道:“而且是更好的。”
闻宸走向钢琴旁,将骨节分明的手掌地贴合到钢琴的表面上,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垂落在苍白的面颊上,看上去宛如矗立在黑暗中的牙雕,线条深刻的面容被光影分割成轮廓清晰的区域。
雾气在黑暗中缓缓地聚拢,在莫奕的眼前一寸寸地迅速构建。
几乎只是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一架从内到外都是由雾气组建而成的钢琴就展现在了莫奕的面前,浅浅的灰白色在被框在坚硬的边框中,在灯光下看上去仿佛还在流动。
闻宸睁开双眼,唇角微微勾起,凝视着莫奕问道:
“这次……值得应景一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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