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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


七月初,钟越从法国回来,为着办赴美的手续。阿那托尔已经先行抵达美国,钟越还要转回国来,再从上海出发。



李念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安排他和白杨做一个代言的平面拍摄。这次代言的是中高端的时尚首饰,定位在白领阶层。商家给了不少代言费,计划先拍平面,再随着电影上档跟进宣传。



白杨好一阵子不见钟越,只觉得他在法国陶冶得更加优雅,也更加冰冷,扑面一见,像一股冰泉冲洗人的眼睛。



钟越站在那里,宛如他们初见时的冷艳,白杨一时居然有点胆怯,不敢扑上去打招呼。还是钟越自己把白杨拉进怀里,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钟,你现在真是帅得惊天动地。”白杨在他怀里感慨。



钟越无声地向他轻笑。



平面拍摄这种工作,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劲也不必费,简直如同放假一般轻松。他们拍着,还能悠闲地聊天。



摄影师很喜欢这样优哉游哉的状态,亦不出言阻止,只专注地盯着镜头,看两个漂亮的男人在布景里谈笑风生。



随便怎么动,都像一幅画。



“回来见过李总了吗?”



钟越望着摄影师,轻描淡写地摇头,“电话通知,我就来了。”



他没有放电,漆黑的长发却像幽瀑一般华丽颤动,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摄影师觉得自己要被劈焦了。



白杨有些惊讶:“不去见见他?”



钟越似笑非笑地扬唇,“没必要。”



“……你不想见李总?”



“没必要。”钟越重复道。



白杨注目他艳圌丽的侧颜,心中涌起一股陌生,钟越在法国呆了几个月,身上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冷冽,像是经久蒙尘的宝剑忽然开了锋。



钟越身上失去了什么,是他一直从未改变的、对李念的强烈的依赖,而现在李念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他已经不渴求、不需要、不在乎。



白杨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在这里想着,钟越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在唇边,白杨吓了一跳,转眼看到摄影师正在捶胸顿足地好顶赞,再去看钟越,原来钟越在他手上,放了他们代言的那款手链。



白杨只好迁就地坐在地毯上,由着钟越握他的手。



法国佬真可怕,白杨想,这才几天,小钟就被洗圌脑了吗?



拍摄结束,钟越很快又走了。



后面的整个七月,白杨过得悠闲,李念怕他过度劳累,给他放了假。白杨需要储存精力,迎接忙碌的秋天。



秋天将会有一大圌波宣传活动等着他参加,届时综艺和访谈也要跟上。白杨看了看自己七月的行程表,一片奔放的自圌由旷野,再看看八月的预定行程,大写的当畜生用。



将行乐时且行乐,反正八月还没来呢!



他和世安偷偷跑到下关去吃龙虾,他们不敢坐在外面,躲在包厢里大吃特吃。



老板娘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过去这个店还没有包厢,现在店面做大了,弄了两个雅间。



日子总是这样,会越过越好。



老板娘这次认出他了,各种意义上的认出,老板娘很是激动,“我女儿好喜欢你的,我跟她说你常来我店里吃龙虾,她还不信呢!”



白杨顶着一张油汪汪的嘴:“必须要信啊!你的龙虾下关称霸!”



他给老板娘签了名,只是不能合照,李念早有规定,非活动场合不许合影。



老板娘已经非常满意:“谢谢谢谢,回去我丫头肯定高兴死了。”她看了看世安,微妙地笑了:“有空常带朋友来。”



而白杨和世安知道,他们也许很久都不会再来。声名所累,他们的天空是向上延伸的,总会把一些熟悉的人间烟火无奈抛下。



这个不长不短的假期,白杨过得放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生活如猪似狗。



世安摸圌他两道清癯的锁骨:“怎么天天吃也不见长肉,还想吃什么?”



“想吃你。”白杨不圌要圌脸。



世安低声笑着,顺手摸下去,白杨是瘦了,腰圌腹却有两道清晰漂亮的肌肉,隔着衣服摸上去,像摸瓷器釉下精致的雕花。



“晚上喂你。”他说。



白杨的卧室设计得开阔,整面朝圌阳的墙是一个巨大的飘窗,白杨把这个飘窗做成了懒人榻,厚厚地铺了一层软圌毛皮,上面堆满了零食和南小鸟的玩偶,扔上两个靠垫,这里就是他的猪圈。



世安在窗下又添了一个书桌,他看书写字,白杨就趴在飘窗上叼着零食看他。七月时常雷阵雨,他们把窗帘拉上,只开一盏台灯,白日里,却有雨夜添香的旖旎味道。



“金世安,你是怎么认识沈白露和安世静,”白杨嚼着软糖问他,“我觉得他们好可惜。”



世安被他问得心中一惊,挪开眼去,“酒场上的朋友,我和安先生熟一些,沈白露……只是见过。”



“他很好看?”



“怎么这样问?”



“你对他一定印象深刻,写得好生动。”白杨把头靠在窗帘上,听帘外潺缓的雨声,“是不是安世静经常跟你提起他。”



世安有些茫然,也不知怎样回答。



“人都不在了,他们之间没有缘分。”许久,他怅然道。



“我希望他们最后能再见,可以把话说明白。”白杨说,“反正你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也许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不会的,”世安断然道:“这不可能。”



白杨莫名其妙地看他:“为什么不可能,他们明明互相喜欢,只是嘴上不说而已。”说着他又央求地看世安:“金爷爷,金世安,求求你啦,写个第二部,让他们在一起好不好,我演得都急死了。一句话的事两个人纠结了半辈子。”



世安听他软语无赖地撒娇,只觉得心里一根一根针在刺,从未有过的惶恐在他心里蛇一样游动。



白杨真的单纯,他离真相只差一层纸,可他不会那样想。



不会的,白杨永远不会知道。



没有人会知道,世安是如何情不自禁,渐渐把沈白露写成了白杨,情之所系,生死难忘,一句话说的却是两个人,生死难忘的是露生,情之所系的却是白杨。



他心里全是他的影子,这样分明也对不起露生。



秦淮梦里的沈白露,跳脱纯真的样子是白杨,哀婉愁怨的才是露生。他不能不爱这其中一半,他的占有欲让他把自己也写进了安世静身上。



人物是分裂的。世安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笔力足够,还是白杨演得太好,这两半的人物居然弥合无间,连张惠通和单启慈也没有异圌议。



许多次,他想要和白杨解释,把一切和盘托出——可如何解释?他能按着良心说,自始至终没对露生有过半点情意?



良心有亏,所以他不敢。他真怕失去他,所以不愿意伤害他。



他想把过去都忘了。是的,都忘了。



过去的他已经死了,露生也死了。他们的故事不会再有后续,永远不会,他早已情有所钟,只愿白露和世静的故事,与消逝的民国风月一起,掩埋于时间。



他只好将这一片无头愁绪,化成唇边半真半假的一缕醋意:“你还想有第二部?还想和别人继续亲近?”



白杨没想到他的金爷爷居然拐弯抹角吃上醋了,白杨尴尬:“我是真觉得沈白露可惜,写嘛,会火的。”



“真写破了,就俗套了,张导和我是一个意思,不说破才好。”



“才不是,张导也想拍第二部呢,”白杨翘圌起嘴巴,“你不答应我就去求张导和单老。”



世安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说话,他无法忍受白杨央求他去写自己和露生在一起的结局。多说一句他都听不下去,他站起来,把白杨背身按在榻上。



“……你真是不听话。”



白杨被他按住,看不到他的脸,顺势滚在榻上耍赖,“可你还是喜欢我呀。”



世安没有耐心听他撒娇,他顺手拿过白杨丢在一边的领带,蒙上白杨的眼。



“……”



白杨傻了,金世安怎么突然玩起蒙眼play。



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雷的鼓、雨的鼓、在忽然滂沱的雨里交织着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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