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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帝王术


  姚远听刘二赶问他累不累,就咧着嘴说:“我累呀,累的跟孙子似的。”

  刘二赶就笑他:“你还知道累呀?我还以为你想钱想疯了,不知道累呢!”

  姚远说:“废话!谁不知道累呀?我不没办法吗?你又替不了我。”

  刘二赶就笑了,意味深长地说:“这钱呢,你无论挣多少,也不见得够花。人的欲望无限,财总是有限。”

  姚远就打断他:“别说了,这道理我懂。可是你不明白,做到我这个样子,就只有两条道好走。要么你不断走下去,要不,你就直接退出来。我如果退出来,你就连酒都没得喝。”

  刘二赶就哼一声说:“那几年你没管我,我不照样有酒喝?”

  姚远说:“拉倒吧,现在让你再去过原来的日子,你过过试试?”

  刘二赶就嘿嘿地笑,抿一口酒说:“知道,知道,你辛苦。就是看着你这么辛苦,老婆孩子都顾不上,挺可怜你的。还不如我活的自在呢。”

  姚远就叹一口气,也喝一口酒,半天才说:“也不知道我这个罪,啥时候能熬到头?每回回家,看着俩闺女像迎接稀客一个迎接我,心里都酸溜溜地,想哭。”

  刘二赶也跟着他叹一口气,却说:“孔明累死五丈原,事必亲恭,此大忌也。纵观古今,英明而凡事亲为之主,绝无长寿之理。庄公克段,成春秋首霸,寿未及一甲子。始皇一统,命不平半百。清世宗勤奋,亦不过五十有七。

  想此类旷世之才,无不如始皇一般,为延寿而不惜余力。何哉?有大志于胸,未得逞也。然不知借力以图之,唯信自己,不假他人。志未图而身先去,岂不惜哉?”

  姚远就说他:“别拽文,想说啥好好说。”

  刘二赶就换白话说:“你这样辛苦奔波,就让我想起那些古人来了。你就跟他们一样,为自己这点利益,忙的跟没头苍蝇一样!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姚远这个气:“嗐,你怎么咒我呢?我可告你说,我要哪天早蹬腿见阎王了,你可再没有把子肉吃了!”

  刘二赶就又叹息一声说:“我不是咒你。我是想告诉你,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好的身体最重要!你这样劳碌,身体会吃不消的!

  你想一下,哪天你因为劳碌身体不行了,你就是挣再多的钱,又有啥用呢?”

  刘二赶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姚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说的这个,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可是,真做起来,难啊。

  不去做大自己的买卖,去做个小老百姓,老人得不到好的赡养,孩子得不到好的教育。不说这个,就是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也是举步维艰。这个肯定不能选择。

  那么,我就只能选择后者,牺牲自己的幸福,让大家过的幸福一些,这是个无奈地选择,不得不做的选择,没有办法啊。”

  刘二赶就喝一口酒,叨一块肉进嘴里,然后才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你知道历朝历代,为什么有忠臣就有奸臣吗?”

  姚远就看刘二赶,这个他还真没有想过。

  刘二赶就笑笑说:“其实,真正的历史,都埋在黄土之下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历史,都是人整理记录下来的。

  是人,他就有喜好之分。对你喜欢,他就会说你的好话,反之则会骂你。司马迁的〈史记〉,你看过好多遍了,这还算比较忠实于历史的写法,然仍旧充满了杜撰与凭空猜测,也充满了太史公的个人喜怒。你说,这〈史记〉的记载,就能够算历史吗,有多少东西经得住推敲?故事而已。”

  姚远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就坐在那里不言语,慢慢听他讲。

  就听刘二赶继续说:“所以说,所谓忠奸,只是当时捉刀之笔吏,凭一时之喜好而已。忠奸难辨,才是常理。

  就比如这杨继业与潘仁美,果如现代评书演义所讲吗?我看未必。你听这〈岳飞传〉,岳飞就是一完人。别说真正的历史,就是你搜刮来的那些野史小记,你如果都读了,也知道此岳飞非彼岳飞。”

  姚远就快让他弄糊涂了,摆摆手说:“我说,咱说话不绕圈子好不好?就显你学问高,本事大是不是?你真想显摆,把你这些看法都写出来,我给你拿到出版社,你出本书好不好?”

  刘二赶就生气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受教呢?我说你是为你好,是教你学问你知不知道?我还出本书,我出书干啥?让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跑来找我,让我不得安生吗?”

  看刘二赶生气,姚远只好服软:“好好,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接着就嘟囔,“我也没听出你话里有啥玄机,净是老生常谈。”

  刘二赶说:“我这不还没说完吗?我说完了你不就明白了吗?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就你这样,还想着成气候呢?真实!”

  姚远就又摆手:“好,我不对,我不说话了,听你说成不?您老人家继续!”

  刘二赶就看看他:“我说哪儿了,全让你给我搅和乱了!”

  姚远就提醒他:“忠奸难辨,你说到忠奸难辨了。”

  刘二赶就想想,半天才说:“忠奸难辨,所以,我们可以抛开忠奸二字,只看故事发展。有岳飞就有秦桧,有杨继业就有潘仁美。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有生有死是也,此亦道家真言。”

  姚远用了最大的毅力,才没有去打断刘二赶的话。这老头,其他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说起话来啰里啰嗦,还不许他插嘴,能活活憋死他。

  就听刘二赶继续说:“这世界,光有杨继业、岳飞,不见得是好事。有忠有奸,方为世界。一方独大,势必欺主。两方均衡,主得力也。

  历来英明之主,非事必亲恭,乃善于平衡,善于利用,以此治彼,以彼限此,方游刃有余,此帝王术也。”

  听到这里,姚远就愣了。他这才听出来,老头的话里,处处透着哲理。

  好一会儿,听不见刘二赶再说话,姚远忍不住好奇问:“说啊,你咋不说了?”

  刘二赶喝一口酒,龇牙一笑说:“说完了。”

  嘿,这老头!他是什么时候看透自己心思的?

  这天晚上,姚远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从刘二赶的门卫室出来。不出来不行了,刘二赶到点要睡觉,往家里轰他了。

  刘二赶不懂现代管理,甚至现代人的一些人情世故他都不懂,和公司里所有的大小头头都处的关系不好。要不是姚远,估计他一天都在这里呆不住。

  姚远拿着他跟亲爹差不多,老板娘过来亲自给收拾屋子,还给洗衣裳。这就是个太上皇,谁敢把刘二赶怎么样啊?

  姚远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时候,姜姨在东屋搂着摇摇和媛媛,已经睡了。西屋里也黑着灯,但是抗抗并没有睡。

  姚远从省城回来之前,已经给她打电话了,说好了回家吃晚饭,不成想又和刘二赶喝酒喝到很晚。

  刘二赶的门卫室里有电话分机,姚远喝酒之前,又给抗抗打个电话,说是陪着刘二赶吃完饭,就不回家吃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酒了,没敢骑自己的摩托车,是串着一些窄街巷走回来的。

  这个时候的城里,和运动时候的城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平房为主的街巷多一些,楼房很少,而超过五层楼就算是高楼了,全城也就是有那么一两座。

  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些大多是平房和二层小楼组成的街巷,沿街的房子,大都变做了商店。服装店、理发店、文具店、杂货店……一家挨着一家的。

  理发店现在不叫理发店,叫发廊了。而且还要在发廊前面,缀上某某南方大城的名字,以示自己做出来的发型,都是当今最流行的。

  街巷里依旧没有几盏路灯,但没有以前黑暗了。因为好多的店铺,这么晚了,依旧灯火辉煌,还在营业。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人们对财富的渴望,急需用自己的劳动,换来应得的报酬,来改善自己单一而贫穷的生活。

  同时,从这一点上,也可以反映出中华民族人民的勤劳。

  这是一个勤奋的民族,一个不屈的民族。只要给她一丝光亮,她就会借着这光亮带来的温暖,迅速崛起,爆发出令世人惊叹的活力。

  一个这样的民族,如果还不能崛起,还不能成为巨人,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遏制她的创造力呢?

  姚远在街上走着,感慨着这街上传达出来的,越来越多的活力。春天的街上,小风一吹,便感觉肚子里的酒有些上头。

  姚远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但他心里还明白,掏出钥匙,慢慢开门,唯恐闹出动静。

  时间已经很晚,大家都睡了,他不想闹出动静,把大家吵醒了。

  轻轻开了院子门进来,重新把门锁了,往自己住的北屋走。

  美美和蒋卫东住着的西屋南边那间屋里还亮着灯。北边是他们的卧室,南边是住房,估计这时候是美美在南屋做白天没有完成的文字功课。

  这年头没有家庭电脑,但姚远习惯了用电脑工作,通过各种数据思考问题。所以,他教美美的时候,也是让她注重数据。

  可现在没有电脑啊,美美只好自己手工总结数据了,这样就很背劲,也难怪美美会工作到很晚。

  美美还年轻,就让她多受点累,这对她将来有好处。

  姚远一边自己安慰着自己,一边蹑手蹑脚回自己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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