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宁是在当夜的凌晨，接到的电话。

“喂？”

不是她希望听到的声音，是林苏苏。

许一宁顿了下，“我在！”

“十分钟前，顾湛醒了。”

“他怎么样？”

“和专家说的一模一样，看不见。”

“情绪呢？”

“该有的情绪都有，毕竟他是人，而且还是失明这么大的事，但更重要的情绪，来自于他现在不自由。”

许一宁听了这话，脑子很沉，有种脑袋里的血都凝住了感觉。

“他现在在闫家的疗养院，门口七八个保镖，房里三个专家，四个护士，我也看不到他，只有冯思远给进。

对了，思远让我传句话。”

“说，我听着！”

“顾哥儿说，幸好伤的是他。”

凝住的血，突然一下子冲上脑门，许一宁用力咬了下牙，“苏苏，谢谢你，辛苦了！”

“等下，别挂电话，我还有话说，等我点根烟。”

听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许一宁的心突然揪起来。

“本来有些事，轮不到我和冯思远多说，顾湛也不让我们说，他打算等追上你后，再告诉你。

但现在这个情况……”林苏苏：“我和冯思远商量了一下，决定做一把小人，许一宁，你不介意吧？”

许一宁此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大概猜得出在这个节骨眼上，林苏苏要说些什么。

理智告诉她不要听，但电话那头的打火机声，让她突然觉得，有时候感性一点也没错。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为着顾湛和她的事情愁到这种程度，要用抽烟来酝酿情绪。

“不介意，你说吧！”

“顾湛的腿断过，这事多多少少你心里有点数，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断腿？”

“的确不知道。”

“是闫老爷子叫人撞断的。”

“什么？”

饶是许一宁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心尖一阵抽抽，死死的握紧了手机。

“当年他对你做了那件事后，其实非常后悔，他想回来和你道歉，求你原谅，结果就这么狗血的，直接被车撞了。”

醒来，人已经在国外，面前坐着闫老爷子，老爷子给顾湛一份DNA的检测报告。

这时，顾湛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再后来，养伤，上学，训练……闫老爷子把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

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顾湛没办法回来找你，只有顺着他爷爷安排的这条路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顾湛那个疯了的哥哥告诉他，那场车祸其实就是老爷子安排的，这是老爷子一贯的手段。

目的是让顾湛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许一宁半晌才咬出一句：“好狠的手段。”

“还有更狠的！”

林苏苏叹了口气，“顾湛在美国是要自己打工赚钱的，不光如此，老爷子还给他安排了各种老师，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他还有三个拳击教练，每天都挨打，闫老爷子对他大哥用的是精英教育，不打不骂；但对顾湛，用的是地狱式教育，你不知道他身上那么多伤……那些年，他过得太难。”

“嗯！”

这一声后，许一宁沉默着不再说话，只是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说这么多，不是要突出他的好，而是想告诉你，顾哥儿现在面临的处境，他太难了。”

林苏苏叹气，“他家老爷子为了闫家的继承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电话挂断。

许一宁一动不动的站着，像一尊沉默的，没有感情的雕像，只有她自己明白，那股压在心里最深处的难过猛的翻了出来。

为顾湛；也为自己！……接下来的两天，许一宁没有收到任何一点有关顾湛的消息。

她也没有再打电话给林苏苏，只是和往常一样过日子。

学校的工作是在新年后正式开始，她趁这段时间替朱老整理些重要的文件，并进行校对。

市局那边也要盯着。

既然做了顾问，拿一份工资，就得出一份力。

唯一和从前的区别就是，许一宁晚上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铃声和震动同时开着。

李越和孙宇的电话天天有，尤其是孙宇，一天恨不得打好几个，都是来问顾湛的情况。

许一宁被打得烦了，索性掐了电话，回四个字：没有情况。

一个星期后的深夜，手机突然响。

许一宁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是他！“一一！”

是一直盼着听到的低沉暗哑，把许一宁的灵魂击得倒地不起，“我在！”

“这些天我挺好，你放心！”

许一宁吸了口气，把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谁陪着你？”

“思远！”

“还习惯吗？”

她问。

“不习惯！”

顾湛轻笑了一下，“刚开始感觉天都塌了下来，连上个厕所都得有人扶着。”

许一宁：“现在呢？”

顾湛：“现在倒有点享受其中，至少有很多时间用来思考，还有想想你！”

“想到我什么？”

许一宁：“可以说说吗？”

顾湛：“想听？”

许一宁点头，“想听！”

顾湛：“想你这几天有没有愧疚？

有没有对我产生一丝的可怜和同情？”

许一宁：“没有可怜和同情。”

顾湛：“有什么？”

许一宁：“担心！”

顾湛不说话了，喘息的气息有些重，他根本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除了担心外，还有两件事要问一问。”

许一宁不等他说“问吧”，便接着道：“第一件事，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湛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眼前是无尽的黑，头上一圈白纱布，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但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嚣张。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

救孙宇，就等于救许一宁，孙宇要出点事，那个家就毁了。

许一宁心里很明白，其实她不需要问，但就是想听他亲口说，他亲口说出来的，不一样。

“第二个问题！”

她把声音又提高了点，“你后面还能不能坚持住？”

顾湛：“一一，你能不能把话问得直白点，我不太明白。”

“你其实明白，但如果你想听直白的……”许一宁走到飘窗前，看着窗外万家灯火，轻声道：“如果你能坚持住，我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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