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一番话，言辞恳切，甚至发下了毒誓，让人动容。

  皇上对此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淡淡的。

  郑美人在下边心里暗戳戳地着急，淑妃连这样的毒誓都发了，看样子是绝不会承认此事了。淑妃不会把她说出去顶罪吧！若是淑妃真敢让她去顶罪，她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她郑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是好惹的！

  半晌，皇上终于开口了。

  “朕也相信爱妃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皇上稍稍停顿了一些，似是纠结万分不知该不该接着说。

  淑妃却以为皇上相信了她，一脸欢喜，正要谢恩又被皇上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只是，事情到底与你有些关系。朕只好先将你禁足，一日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便受一日委屈。朕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不叫你受太多苦。”

  淑妃有些错愕地听着皇上平淡的语气，只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又像含着千丝万缕的情谊。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或者说她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侍奉皇上这么多年，皇上何曾当众罚过她什么，更遑论在若干奴才和嫔妃面前让她跪了那么久还迟迟不叫她起来。

  她的眼里竟然真有盈盈的泪水在打转，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一样。

  在场的主子奴才们心里都有些唏嘘，皇上为了昭仪竟然真要罚了淑妃娘娘。

  她们只当淑妃永远是那副笑容满面或端坐得体的模样，不曾想还有这样可怜见的一面。

  这时候，沈才人身边的马美人突然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跪下。

  这是沈娴头一次注意到这位马美人。

  不是多么出众的一张脸，至少是放在这宫里来说，比不上静妃的姝丽可人，也比不上淑妃的温婉明媚，沈娴甚至觉得她比起自己都差得远，只勉强算得上清新秀美。

  入宫已经有两年了才混成个美人，真是连江雁书那个蠢货都不如，沈娴又岂会将心思花在她的身上。

  她今日穿的一件浅绿色的氅衣，不算薄，但是远远不能抵御冬日的寒冷。

  正是这样一个清清秀秀、身量纤纤的人，此刻正跪在冰天雪地里，向皇上坦白是她换了内务府送去未央宫的炭。

  周廷彦看着下边儿跪着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她的眼中蕴含着凌冽的冷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马美人又一次叩首。

  “回皇上，确是嫔妾换了内务府送去未央宫的炭。嫔妾得知珍昭仪有孕后，便生了嫉妒之心，好不容易提前打听到淑妃娘娘要让内务府送一筐银炭去给未央宫，嫔妾这才找到机会。

  偷偷地让人从宫外带了一筐掺了麝香的银炭，以此将内务府的炭换下。皇上若不信可去嫔妾的宫里将内务府原本的那筐炭找出来，因着不合品级，嫔妾怕被人发现一直不敢用。”

  周廷彦摸了摸玉扳指，压了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问道:“你和珍昭仪未曾结怨，也不怎么来往，你如何生了要害她的心思。”

  “未曾结怨？皇上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嫔妾入宫的两年多的日日夜夜里没有一日不是孤枕难眠，嫔妾等着皇上来等得心都快死了！

  可她呢！一个教坊司里出来的女子也配得皇上雨露恩泽？竟然还成了昭仪？那可是昭仪啊！嫔妾入宫那么久一直都是个才人，今年大封后宫才封的美人！她凭什么那么轻易的得到一切！”

  说到最后，马美人不再平静，她有些癫狂地看着周廷彦发泄心中的不满，最后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接着她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刚刚哭过的嘶哑嗓音道：“原本，嫔妾以为这一切不会有人发现的，没成想竟然被发了，她的孩子居然也没事？”

  说到这儿，她“呵呵”娇笑了两声，脸上透着一抹艳丽之色。

  “这都是命啊！我原不打算站出来的，只是，竟然牵扯到了淑妃娘娘，我却不能再躲。我初入宫时不得宠没少受内务府苛待，幸而淑妃娘娘宽厚仁善，时常让人接济我，否则我只怕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

  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周廷彦越听脸上的寒意越重，连捏着玉扳指的手指都在用力，显然在压抑着什么。

  最后，他也只是最后再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东西。然后他浅勾起嘴角，温柔地扶了淑妃起来。

  他那一双含情的眼睛望着淑妃道：“方才委屈淑妃了，此刻凶手既然已经找到，便将人拖下去即刻处死，也好为你出气。”

  淑妃惊愣在原地，那女人不是没事吗，怎么皇上还是起了杀心？

  在场无一不是愣在了原地，包括马美人和王安。

  “愣着做什么，还不立即将人拖下去。”

  皇上对着奴才们怒斥，即刻就有人把马美人拖了下去。

  马美人又惊又怕：“皇上……嫔妾错了皇上，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众人才回过神来。

  皇上这回是真生气了！

  周廷彦只说了一句“各自回宫吧”就大步走出了未央宫。

  坐在轿辇上的时候他都还觉得恶心。

  真是可笑，故意在他面前漏洞百出地编一些借口，以为他就会趁机查清真相吗？当他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成，她莫不是以为是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让他甘愿被牵着走。

  既然做了选择，逆来顺受了这么久，又在最后关头摆出一副迫于无奈的表情是想让他如何？救她于水火吗？她若是真不愿意受淑妃控制，早前有得是时间来想法子。

  既想保家族一直受章家的庇佑又想让他出面救下她，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方才也不是没给她机会，可她既然不敢与淑妃为敌，就只好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君子，打杀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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