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吃一堑长一智
屠乘风信心满满,仗势压人,虢昼也无从推诿,她请屠长老稍候片刻,回转洞穴牵出四爪蜥蜴,抽空拗断一根玉签,捏死“螟蛉子”,匆匆传递出消息,而后若无其事跨上坐骑,奔驰于悬崖峭壁,引着屠乘风往“巨人眼”而去。
“螟蛉玉签”本是一对,签内“螟蛉子”乃是从万千虫卵中挑选孵化的一对双生幼虫,以秘术喂养,同生共死,虢昼手中签断虫亡,虢粒即得到警讯,及时告知魏先生,预作准备。“螟蛉玉签”只可示警,远不及轩辕派“同心锁钥”,好处是无须幽冥之力催动,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做下手脚,屠乘风并不知情。
四爪蜥蜴奔走峭壁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巨人眼”便遥遥在望,虢昼勒住缰绳,向屠乘风道:“屠长老,恕晚辈不便靠近,只能送至此处。”
屠乘风见她胆小畏战,“哼”了一声,心中有几分不悦,若是辟风族的子弟,早就劈头盖脸呵斥上去了,不过“十八盘”毕竟是虢族猎场,他远来是客,也没提前打过招呼,终须给主人留点面子,当下故作慷慨道:“无妨,你且避开些,老夫收不住手,莫要误伤了!”
虢昼微一躬身,缓缓向后退去,屠乘风控鹤飞临空中,二话不说,祭起一只焦黄葫芦,一蓬铁砂倾将出来,乌黑发亮,煞气滚滚,朝“巨人眼”席卷而去,藤萝转瞬枯萎,露出洞府入口,了无阻挡。虢昼远远观战,见屠长老先放出一葫芦“煞魂砂”试探,显然是在罗妖皇手下吃了亏,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贸然涉险。“煞魂砂”无孔不入,侵蚀魂魄,一旦入体殊难祛除,沾上一星半点都将酿成大祸,虢昼有些担心,“巨人眼”悄无声息,难不成没收到她的示警。
她担心的不是魏十七,而是无奈遭虢暴虎迁怒,今后只能赖其庇护的虢粒。
“煞魂砂”卷入“巨人眼”,恍若泥牛入海,转瞬消失了踪影,屠乘风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又从袖中郑重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血衣纸人”,折痕处业已褪成惨白,眉眼栩栩如生,宛如新嫁娘。他默默念动咒语,吹入一口幽冥之力,如同注入了生命,纸人“哗啦”一声立于他掌心,眨巴眼,砸吧嘴,拎起裙角转了个圈,款款扭动腰肢,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屠乘风将食指伸入齿间重重一啮,挤出一滴黏稠的鲜血,凑到纸人嘴边,任其咕咚咕咚喝下。那纸人痛饮精血,眉花眼笑,意犹未尽,神情多了几分灵动,抱住屠乘风的手指不肯放,似乎仍嫌不够。屠乘风抽回食指,朝“巨人眼”指了指,那纸人回头看了几眼,腰背一挺,随风飘于空中,迅速长至常人大小,迈开小碎步,踏空蹈虚,摇摇摆摆冲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铁砂疾射而出,如暴雨打梨花,“噼里啪啦”一阵密响,血衣纸人哪里抵挡不住,浑身上下为铁砂贯穿,千疮百孔,手脚断折,脑袋耷拉在胸前。屠乘风窥得分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铁砂分明是他倾出的一葫芦“煞魂砂”,被对方化去煞气,随手撒了出来。他暗暗掐动法决,念了个“疾”字,纸人破损处转瞬复原,张开樱桃小嘴一声厉啸,满头长发乱舞,合身撞入“巨人眼”中。
啸声戛然而止,“血衣纸人”如断了线的鹞子倒飞而回,颠三倒四,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发了半天呆,慢慢转过身来,眉心盘踞一团血光,面无表情,忽然恶狠狠扑向屠乘风。“血衣纸人”原是大凶之物,屠乘风早就防备她反噬其主,急忙弹出一滴精血安抚凶性,谁知那纸人中了什么邪,将头一偏避开精血,不依不饶冲他而来。
屠乘风无奈之下念了一句咒语,抿唇一吸,幽冥之力飞出,“血衣纸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椎,软绵绵扑倒,仍化作一张折纸,挣扎数息,忽然无风自燃,化作飞灰冉冉升腾。屠乘风双眉紧皱,心如明镜,“血衣纸人”并非一时失控,而是中了对方的手脚,二度出手,二度无功而返,连对方的形貌都不曾看到,是就此知难而退,还是再逼上一逼?
时机稍纵即逝,下一刻一缕血丝从“巨人眼”窜出,瞬息横掠百丈,从他眉心贯穿头颅,屠乘风呆立数息,身躯渐次淡去,胯下青鹤翎羽根根倒竖,旋即鼓荡幽冥之力,落荒而逃。虢昼大吃一惊,心头“砰砰”乱跳,屠长老貌似鲁莽,实则谨慎,不知何时幻化出一道虚影,她全然被蒙在鼓里,竟以为他此番难逃杀劫。
铁翎青鹤转瞬飞出百丈,背上浮现出屠乘风身影,扭头望向“巨人眼”,似乎惊魂未定。血丝停滞于空中,微微颤抖,忽然折向一旁,弹入虚空之中,屠乘风一声怒吼,踉踉跄跄跌将出来,与此同时,坐于鹤背上的那个“屠乘风”身躯一僵,再度化作虚影淡去。
虢昼这才知晓,屠乘风的真身并未远离,始终伏于一旁,耐心等待机会。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虚影固然活灵活现,真假难辨,终究蕴含他真身一缕气机,一旦被血气吞噬,循气机暴起,无所遁形。
千钧一发之际,屠乘风强行扭转身避开要害,血丝贯穿右肩,幽冥之力如惊涛骇浪拍去,却撼不动分毫。他这才知晓厉害,懊悔已经来不及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肉瘤颤颤巍巍,冷汗涔涔,沙哑着嗓子干笑道:“那个……那个……”
虢昼毫不犹豫跳上鞍鞯,催动四爪蜥蜴,夹起尾巴仓皇逃窜。她倒不担心魏先生会对其不利,但屠长老开口讨饶的丑态,看不得,也听不得,他若死在这里也就罢了,一了百了,万一侥幸逃出生天,所看所听都是要命的祸根!
四爪蜥蜴奔驰如飞,转眼便将“巨人眼”远远甩在身后,虢昼长长松了口气,轻勒缰绳,拍了拍坐骑的后颈,扭头望去,却见那铁翎青鹤不紧不慢飞在身旁,一双眼骨碌碌直转,与屠乘风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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