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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山*東地震(九)


  “吴贼不敢兴兵!”刘国昌慢条斯理地将散碎烟丝塞满烟锅,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一边说道。烟丝都是房县附近手工种的,在宁波府染上烟瘾的刘某人非常喜爱这种能够提神的植物,每天不抽个一袋那是不会罢休的,这会在接见东岸使者、前宪兵队情报官员郭普夏时,也是一样吞云吐雾着。

  “吴贼的心气,以前俺们是高看了,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是个什么玩意,还有谁不清楚呢?”刘国昌猛抽了几口烟,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郭普夏,不屑地说道:“吴贼最大的指望,大概就是割据川中,做个藩镇土霸王罢了,他也就这点水平了。几年来明明好几次能有机会把西营那些孤魂野鬼给收拾了,却愣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结果让其与朱家子孙合流,获得了喘息之机,现在再想动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哇。”

  “贵部就不担心吴三桂攻过来么?”郭普夏见刘国昌谈起西川吴三桂的事情,忍不住问道:“若我所闻不错,清军谭弘、谭诣、谭文三将统率的兵马就屯驻在夔州府一带,与贵营的张光翠、张景春二将所部对峙,且兵力上占了极大的优势,难道贵部就真的不担心吴老贼这次是虚晃一枪,意在攻灭左营数万人马吗?要知道,襄阳大营的清军据说最近也进行了动员,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策应吴老贼在川中的举动。”

  “老贼若是敢过来,俺便叫其有来无回。谭弘、谭诣、谭文这帮数典忘祖之辈,俺老刘的兵马虽然比不上皇帝的银枪效节军,但托你们的福,这些年儿郎们的操练一直没有落下,张光翠、张景春两部加起来已逾万人,火枪超过一千五百杆,新旧小炮也有二十多门(其实那些炮在东岸人眼里与大口径火枪无异……),习练的又是新战法,没道理比不上谭弘、谭诣、谭文那些前明怂包。更何况,本营权将军(指刘忠贵)业已从谷城一带返回,不日将率军西进夔州府,看看那老匹夫到底在耍什么把式。”刘国昌听郭普夏提到吴军的异动,并不怎么当回事,看来这厮心底里是看扁了吴三桂这帮鸟人了,也不知是何故,这会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样,这次吴贼若是兴兵南下攻西营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那些小儿,俺们左营也是要动一下的,不然可就让吴三桂以为咱们这边没人了,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刘国昌性情刚烈,向来不怎么被李过、李来亨父子看得上眼,但他对清军和明军的痛恨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从李自成时代便在中生代将领中颇有名气的他,也不是傻瓜,知道一旦真的让吴老贼稀里哗啦攻下了云贵,那么鞑子朝廷针对大顺的弧形包围圈可就成型了,那样结局会怎样大家都很清楚。

  刘国昌也是在宁波旁听过几次东岸人的军事课程的,知道在南宋年间,元世祖忽必烈曾经建议率军绕过宋军坚守的襄樊地区,攻灭大理,从侧翼威胁宋朝的事情。刘国昌估摸着,若是真让吴三桂顺利整合了云贵川三省(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那么可就势大难制了,也必将会对大顺朝廷产生极为强大的威胁,不得不防。因此,此番无论吴三桂出兵攻哪,他们左营都得表示表示,即便右翼襄阳方向清军给的压力也相当大,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郭普夏听刘国昌这么说,顿时稍稍放下了心。刘国昌虽然为人桀骜不驯,喜欢倚老卖老,但到底是左营乃至大顺内部硕果仅存的几个老资格将领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话也代表了左营权将军刘忠贵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接待东岸使者了。他说要对吴三桂部施加压力,不使其用力南下攻明,那大概就是真的,而这也是郭普夏此行最主要的任务之一了。毕竟,在来之前,他可是非常担心大顺朝廷会被眼前利益所动,傻到与清军一起攻明,那样中国局势可就彻底崩溃了,这是东岸人所非常不愿意看到的,如今还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局势应该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不过,郭普夏也对左营的实力微微有些疑问,担心他们是否能够有效承担起牵制吴三桂部侧翼的重任,使其不得全力南下。要知道,他们侧翼可还有着二十多万襄阳清军呢,虽然他们同样直面大顺中营、前营、右营的牵制,但一个疏忽就有可能给左营带来惨重的损失。他们只有七万人,装备一般,训练一般,战斗力只能说马马虎虎,一旦实力大损,这郧阳府还能守得住吗?

  根据东岸人手头掌握着的情报,大顺左营怎么看都不能称为一支现代化的军队。虽然近些年来他们已经开始逐渐转换思想,革新战法,添置军械,但这步伐实在是太慢了,慢得比起隔壁的吴三桂都快不了多少。目前,左营上下共有新旧火枪四千二百余杆,从长江下游辗转运来的东制火炮二十余门,且多已逼近寿命极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冷兵器、鸟枪之类的传统武器了。

  而且该部士兵体格普遍不甚健壮——这也是此时大顺控制区的老毛病了——毕竟营养差。东岸人曾经做过一次小测试,有关大顺五营军士体格的小调查,结果发现大顺军士的平均身高、胸围、骨架、体重远远低于东岸军士,甚至有些骨架明明比东岸军士大的顺军士兵,其体重也大大逊色于东岸人,这或许是因为东岸军士营养供给充足、平日里注重体能训练的缘故,这从双方士兵在握力上的差距也能直观地反应出来。

  身体素质上有差距、肌肉力量上有差距、心肺功能上有差距(东岸士兵的平均肺活量超过顺军500毫升以上),战场运动机能和情绪稳定程度上也有差距,更别提双方军事战斗技能和新战法知识方面的差距了,一旦双方打起来,同等数量的顺军和东岸士兵,绝对会在极端的时间内分出胜负——自然是顺军方面大败亏输了,要知道,在远东服役的东岸官兵可不是什么没战斗经验的菜鸟新丁,在经验这一项上顺军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唯一可恃的,大概就是部分精锐营头自带的那种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气势,但在面对东岸人时有什么效果就很难说了。

  左营这样的水平,真的能够对清军造成足够大的牵制作用吗?郭普夏稍稍有些怀疑。这帮人缺粮、缺钱、缺物资、缺军械、缺役畜,甚至还缺人——顺军左营士兵的平均年龄比中营、后营大8岁零5个月,比襄阳清军大4岁零6个月,也就普遍老龄化较为严重的吴三桂大军能和其“媲美”了,而且全营士兵年纪分布极不均匀,差距极大,郭普夏就见过有不满15岁的左营士兵上阵打仗的记录——战争是一门系统的科学,人们必须遵循其客观规律,想要战争取得胜利,就必须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而不是像很多明清文人脑残意淫的读几本兵书、来几个锦囊妙计、嘴炮一番正气凛然的大义就可以的,若如此,当时满腹经纶的杨督师又怎会被目不识丁的老奴打得一败涂地?

  罢了!不管水平如何,只要他们能够做出正确的战略抉择,脑子不犯浑,关键时刻知道该怎么牵制吴三桂,使其不打破中国战场的均衡,就可以了,别要求太多。大不了,自己这方想办法给左营多输送一些武器装备,帮他们多整训一些现代化的部队,让他们有更多的底气应对实力日渐上涨的清军,就可以了。要知道,襄阳清军的战斗序列中也正在越来越多地列编火绳枪兵和炮兵编制呢,战法也有从荷兰东印度公司偷偷派来的雇佣兵教授,其整体实力是在缓慢上升的,与东岸人之间的差距也在缩小,顺军若是不与时俱进的话,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

  与刘国昌等人谈完军事援助与未来应对的事情后,郭普夏又提起了是否可以从顺军控制的夔州府搜罗、采购一些草药的事情,比如某种名为“臭蒿”或“黄花蒿”的植物。这种东西是本土卫生部发来的请求,据说是为了采购一些这种植物运回国内研究、分析,好像是要尝试提取一种物质的缘故(但目前看来似乎几十年内都没可能,技术和工艺水平不达标……),也不知道为何非得指定夔州府的。

  他只隐隐约约听说,夔州府出产的这种植物中某种化学成分的含量最高,可以用于治疗热带地区常见的疟疾,也不知道卫生部的老爷们是从何得知的。照理来说,他们是从没来过东方大陆的吧,居然能够点名要一种出产自四川内陆山区的草药,真的很神奇呢。

  左营上下对于草药贸易自然是千肯万肯,他们僻处穷山沟沟里,要什么没什么,简直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贸易商品,平日里几乎是东岸人单方面的援助——近年来也在李过、李来亨父子的要求下,开始从长沙方面转交援助物资了,毕竟要突出“恩出于上”这一点嘛,不然长沙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这次东岸人居然看得上他们出产的一些药材,简直让刘国昌等人大喜过望,今后手头终于有一些活钱可用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

  处理完这些事情,刘国昌又带郭普夏等人参观了一下设于房县郊外的随营匠场。这个匠场目前拥有技工三百余人,年轻学徒一两千,帮工夫子数目不详,主要是为大顺左营七万余大军打制一应器具,从旗鼓辎重到甲具刀矛、从弓弩箭矢到火药弹丸,所有东西他们都能生产,就是产生都十分之悲剧,极少能满足军中所需,不靠外界补入简直就是维持不下去的。

  郭普夏注意到,随营匠场内有不少看着很眼熟的器具,经过刘国昌的介绍,他才明白这是进口自东岸的一些加工器具,顺军上下评价甚好,觉得非常结实、耐用、精细,给他们帮了很多忙。

  当然刘国昌等人也提出,能够给他们弄一些像长沙枪炮工场里那些有用的生产工具,比如刘国昌曾在宁波见过的一些靠水力驱动的机械。对于他们的这个要求,郭普夏只能呵呵了,李过当年能获得几台在东岸已被淘汰多年的水力机械,也是花费了极高的人情用大批粮食换来的,这还是东岸人考虑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样可能会把部分水力机械引入到中国大陆,再加上山东受灾,极为缺粮且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才讨到的便宜呢,换平时哪有可能?

  如今你左营能有什么资本和我大东岸谈这种交易?是你攻取了襄阳还是重庆?你也就是东岸人养的一条狗罢了,还想要这要那的,简直不自量力!因此,郭普夏心里非常不快,不过面上没有过分表露出来,而是婉拒了。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开始愈发警惕了起来,这顺军终究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哪怕眼下因为局势的原因而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可一旦得势起来了,情形势必会大不一样,必然会要求更多的东西,其中很多可能还会是令东岸人非常为难的东西。

  甚至于,顺军万一侥天之幸,南征北讨之下统一了全中国,建立起了大顺帝国,那么将来对东岸的态度可能还要更加恶劣。双方不因为宁波、登莱的问题全面开战就不错了,就别提其他的诸如贸易之类的事情。

  对此,郭普夏也有些郁闷,这中国局势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了,这次吴三桂的四川的异动就是例子。万一哪天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再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导致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局势在短时间内迅速发生重大变化,东岸人又该如何自处呢?想到这里,郭普夏愈发觉得廖逍遥疏浚胶莱新河、构建防线,同时大力垦荒辽东的举措是异常正确的,因为这很明显是为了未来局势出现变化而未雨绸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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