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战争的间隙
1694年10月17日,伦敦,郑德祥刚刚送走了东岸驻法大使许之龙的使者。这位使者是从勒阿弗尔搭乘一艘返航的英国商船抵达的,任务是向郑德祥汇报最近一阵子法国上层的风向以及地方上的经济状况。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郑德祥高升了!他已经被外交部任命为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副使,在整个外交系统内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在欧洲也是仅次于蔡振国的二把手,分管整个北大西洋一带的外交事务。
其实,这样的好事本来轮不到他的。按照原本的计划,外交部将在地中海一带设立一个副使,全权负责环地中海地区的外交事务,北大西洋一带则由驻阿姆斯特丹的蔡振国本人亲自主抓。但因为地中海一带对东岸越来越重要,执委会诸公开会讨论了一番后,最终决定作出微调,蔡振国本人卸去兼任的驻联合省大使职务,移驻加的斯,重点关注环地中海的事务,同时担任驻西班牙大使。
就这样,郑德祥此人天降馅饼,独掌一方。他原本与蔡振国只隔着一条海峡,蔡某人又是前任驻英格兰大使,当真是事事要汇报,憋屈无比。现在蔡某人去了地中海,他不但头上少了个紧箍咒,自己还凭空升了一级,不知道多开心了。
当然最令他开心的,还是原本隐隐是竞争对手的法国大使许之龙现在成了对他负责的下属了。这些年来他俩不知道明争暗斗了多少回了,现在一朝分出胜负,这感觉自然不一般。
许之龙的使者是三天前抵达的。他携带了好几份加密外交文件,并且简单地向郑德祥介绍了一下如今法国的情况。使者最先介绍的,还是路易十四的身体状况。这位君主刚刚从一场重病中恢复,精神头有些不太好,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后遗症,只需休息一阵子便可恢复,这让很多人的阴谋胎死腹中。
其实,这些人的阴谋在几年前就已经破产过一次了。那时路易十四得了直肠瘘管,欧洲医生对这种病知之甚少,曾统治法国多年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就死于此病,因此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据说当国王的病情传开时,整个法国都动荡了起来,有些人前往教堂祈祷,这倒并不是说他们担心国王的健康,而是害怕国家陷入动荡。
路易十四的私人医生菲利克斯搜集了很多治疗方法供国王选择。其中包括很多“土方”,如吃吐药、抹药剂、放血、灌肠等等,让人看了心惊肉跳,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路易十四当真还接受了这些所谓的保守疗法,可能是因为害怕手术所带来的不可预测的风险吧。只是很遗憾,这些保守疗法最终没起到什么效果,路易十四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菲利克斯提出的手术治疗的方案。
在手术治疗前,菲利克斯在巴黎挑选了数名同样患此病的市民,并在他们身上进行了手术,充分积累了经验,最后在有一些把握的时候,才在路易十四身上展开手术。手术的结果还是比较成功的,医生为国王清理了创口,抹上了药膏,据说整个过程路易十四一点没有呻吟叫苦,且当天晚上就在床边给大臣们布置工作。
第二天,他又接见了各国大使,其中就包括东岸大使许之龙。此时路易十四强撑病躯,充分表现了他的顽强,这似乎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在他手术之前私下里串联的人。同时他也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向连夜从各地赶来的贵族、将军们宣告他没有事,让他们各归各位,继续为王国努力工作。
许之龙对路易十四的一系列应对非常赞赏,认为他将原本暗流涌动的局势彻底稳定了下来,且没有动用什么太过激烈的手段,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也许当了几十年的国王,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了吧。
路易十四当天还和许之龙进行过一番密谈。内容没什么新鲜的,就是鼓动东岸人加入到他们一边,并且慷慨地许诺了一旦政府西班牙,可以将南方新大陆的很多土地赠予东岸。应该说,路易十四非常清楚东岸人的目标,也开出了合乎实际的价格。只可惜东岸人的野心太大,他们不光垂涎新大陆的西班牙殖民地,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遏制欧陆出现强权的可能,正所谓两个目标我都想要,你怎么办呢?密谈自然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了。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路易十四身体好些后,便在巴黎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邀请贵族和外国使者到场。在这次宴会上,有好事者拍马屁献上了一首《上帝佑我国王》的曲子,并且进行了演唱,与会的一位英国人觉得非常好听,便把曲子抄录了下来,带回英国。
历史上这首歌在英国非常流行,英格兰王国的国歌旋律就来源于此。当然此时英国还没有国歌,这首歌也只是在部分贵族之间流行,但不管怎样,英国都该感谢法国,因为他们的国歌来自路易十四的肛瘘。
许之龙汇报的法国经济状况也令郑德祥十分关心。法国经过连年的战争以及不期而遇的天灾,如今经济十分困难,很多地方爆发了饥荒。另外,该国的对外贸易也在英荷两国私掠舰队不间断的骚扰下损失惨重,国内多种物资短缺,若不是有一些中立国商人前来贸易的话——还得是面子较大的中立国商人,比如东岸或意大利商人——这个国家的经济可能已经崩溃了。
许之龙大胆断言,即便法国人在接下来的战场上取得重大突破,可能他们也无力继续扩大战果了。严重的物资短缺和财政困难制约了法国军队的下一步行动,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与敌人展开停战谈判,先休养生息再说。
当然法国的敌人也有这个需求。奥地利人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尤其是土耳其人那位新近掌权的大教长费祖拉赫·艾芬迪正在筹划“圣战”,奥地利人真的是压力山大,想要把西线的兵马调到东线,以防万一。
荷兰人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沉重的战争开支让政府背上了三亿多盾的债务,他们正在为如何偿还这些债务的利息而发愁。如果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他们手头的资金会在几个月内迅速耗光,然后不得不继续发行新的公债。真到了那一步,阿姆斯特丹的那些大批发商们或许仍然会认购公债,但这对于联合省政府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债务总是要还的!
因此,现在双方都有停战的冲动,即便战场上因为惯性仍然在继续厮杀,但全面和谈已经是双方高层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战事已经陷入僵持,谁也没法彻底打败谁,那么继续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唯一想打的大概就剩普鲁士、英格兰等国了吧。前者是希望拿到荷兰人支付的大笔雇佣费,后者希望欧陆的资金、人才更多地涌入伦敦这座避风港,虽然他们的海军在与法国人的厮杀中同样损失不小、开支浩大,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
“真的打不下去了啊!大家都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休战是在所难免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郑德祥翻阅着文件,叹道:“但这也仅仅只是休战,不是彻底的和平。即便暂时签署了和约,也随时会被马德里的变故打断,到了那时候,欧陆就又是烽烟四起的时候了,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郑德祥所说的变故是指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身体。这位打娘胎里就身体不好的君主,现在真的是牵动了太多人的目光,以至于目前这场战争还没结束呢,他的亲戚们——路易十四和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就已经开始四处忙活了,准备在他蹬腿咽气的时候迅速瓜分这个庞大的国家,将利益拿到自己手中。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欧陆大部分国家还是倾向于将西班牙交给哈布斯堡家族掌管的,但法国人肯定不会同意,届时一场恶战又在所难免。所以说,你现在便可以理解前面所提到的休战是什么意思了。只要双方都不愿意退让,那么战争就无法避免,双方一定会为了西班牙的归属而打生打死。
东岸人对此同样十分关注。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维持一个虚弱的西班牙,好让自己可以蚕食其在新大陆的殖民地。但卡洛斯二世身体时好时坏,动不动就传出病危的消息,这就十分难办了。说不得,东岸也得在其咽气后横插一杠子,加入到这场战局之中。当然这其中也有技巧,何时加入,以什么样的方式加入,如何选择盟友,其实都大有文章可做,一切就看届时情况的发展变化了。
总之,这个世道并不太平,战争是永恒的主体,和平只不过是战争的间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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