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似乎在摩天轮和过山车周围的都是些非常刺激的项目,  再往前走，他们路过了大摆锤，跳楼机,  倒挂金钟等等等等,  颜路清看着别人坐,  听见上面不少女孩子传来的尖叫声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拉着顾词快速从这个危险的区域穿行而过。

        到了下一个园区,  又出现了许多新奇的设施。其中有个彩色的房子，挂着一个叫“演技大赏”的牌匾,  看着外观装饰很新奇，颜路清就拉着顾词去排队处看了看说明。

        这是个玩类似于角色扮演的地方,  进来的同一批玩家抽卡,  两人一组，抽到几人组的故事就玩几人组的游戏——也就是说，四人的游戏就两组合在一起玩，六人的游戏就三组一起玩。

        “我们玩这个吧！”颜路清兴致勃勃地转头，“看起来好有意思，正好我走累了，这里面肯定是坐着玩的。”

        顾词用眨眼代替点头，颜路清接收到他的信号,  拉着他一头扎进了这栋房子。

        两人站在入口处抽签的位置，颜路清拎着顾词的手伸向签筒：“我一般不抽卡，我怕抽出be结局,  你抽你抽。”

        跟两人同时抽签的还有四组,  最后另外四组八个人恰好抽到了个两个四人游戏,  而顾词抽到的是双人游戏。

        也就是说——他们不用和陌生人一起组队。

        颜路清高高兴兴地带着签和故事本子进到指定的房间里,  跟顾词开始照着台词本念台词。

        虽然是抱着看个新奇的心态进来的,  但这事儿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无聊和尴尬那么一点。

        是个江湖武侠背景的爱情故事，套路较为俗套，大概扫一眼台词本，许多对话也莫名的尴尬。

        颜路清从头看到尾，最后把手里的台本递给顾词：“我不想念这个女主的台词，好没劲，都没几句。”

        那种清冷味，完全不是她想演的范儿。而且词那么少，完全没有代入感嘛。

        顾词看着她的动作，微妙地挑眉：“不想念就给我？”

        “嗯，”颜路清趁他不注意，起身抽走他手里的台本，把自己的丢过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咱们就换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顿了顿，她手指指顾词和自己的脑袋上，“这样才更符合这俩发箍。”

        “……”

        一方耍赖，一方妥协，游戏开始。

        这是个江湖第一剑客和魔教大小姐的故事，一开篇，两人其实是彼此看对了眼儿的状态，但由于性格原因，模式上是男主撩女主。女主的清冷显得太过于端着，而男主的台词则有些油腻。

        可颜路清把这油腻适应得相当良好。

        她简直扮演地绘声绘色，尤其是每次看到顾词面无表情地念女主的台词，她就更加兴奋。

        等感情线有了进展，男主便开始嘴上没把门的一样，一口一个“娘子”，“夫人”。

        什么是快乐星球？这就是快乐星球。

        颜路清可太开心了，甚至不满足于男主的台词，当讲述到女主不再对男主冷脸的时候，颜路清即兴发挥，非要夸一句：“娘子真贤惠。”

        当讲述到女主没有娘亲的悲惨身世，颜路清再次即兴发挥，说了句台本上压根没有的词：“娘子，你好惨！”

        就这样，靠着男主的油腻，女主的半推半就，角色里的主角两人顺利到了洞房花烛夜。

        本子上写，女主被掀开红盖头之后有多美多美，男主看得如痴如醉，此时氛围大好。

        颜路清照着台本念出男主台词：“我一想到接下来要和娘子你在这里共度春宵，我就像是发了疯，坐都坐不住了。”

        台本上写此处女主该“微微羞红了脸”，可顾词脸上白皙依旧，没有一点红色。与颜路清的投入不同，他面无表情地道出女主的词：“那就滚出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颜路清总觉得读这句的时候他肯定是投入了一定感情的。

        思及此，她顿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剧情进入到了处处是bug的扑朔迷离阶段，揭露出其实男女主曾经年少时就在一起过，但因为两人的身份如果成亲会给某反派势力带来极大打击，便被某歹毒的宗门给害得双双失忆，各奔东西。

        女主那么冷漠也是因为当时药吃多了的副作用。

        那歹毒的反派宗门也没想到，这俩人竟然在失忆的时候再一次看对了眼，这回还真的成了亲。大结局自然是两人一起服下解药，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成为了知名神仙眷侣。

        玩玩了结局，两人就离开了这里，在游乐场继续闲逛。

        “啊……”颜路清回忆了一下刚才完整的故事，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你竟然抽了个失忆梗。”

        顾词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是最喜欢狗血电视剧嘛，失忆梗也一直是我的心头好来着。”颜路清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娘子比了个大拇指，“会抽！”

        娘子沉默了会儿，又问她：“为什么是你的心头好。”

        “对啊。”颜路清撇撇嘴，“不过这次这个故事里的失忆梗，似乎比狗血剧里的要浪漫得多。”

        “这跟浪漫有什么关系。”顾词又瞅她一眼。

        颜路清眨了眨眼，“你想啊，如果是一个有记忆，一个失忆，那这其实就是一个帮另一个找回记忆的过程，大概率恢复记忆之前也不会产生什么火花。可如果呢，是两个人都没了记忆，但还是再一次的看对眼，这岂不是更说明了——”

        “他们是真爱啊！”

        -

        从“演技大赏”出来，颜路清就有点儿走不动了。两人顺势转出了游乐场，到了晚上吃饭的地方。

        玩了一整天，又吃饱喝足，颜路清几乎是在老婆的搀扶下才回到了酒店。她先洗了个澡，还不到十点钟就安然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乡是真“梦”乡。

        ——她又做梦了。

        半夜，颜路清倏地在黑暗中睁开眼，迟顿地转转眼睛，想要回忆自己刚才脑海里有些什么画面，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缓缓坐起来，先是条件反射般看向身侧。

        顾词没躺在床上。

        他正穿着睡衣坐在床边，背后是洒满月光的玻璃窗，眉眼格外安静地望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颜路清明明不记得梦境里的内容，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内心仍然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种悲伤的情绪。

        或许不单单是悲伤，还有更多，可她没抓住。

        颜路清掀开被子挪动到他身边，一把搂住了顾词的腰。

        “你怎么没睡觉？”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因为你一个小时前……”顾词顿了顿，补充完整，“哭了。”

        “……我？”颜路清错愕地抬眼。

        “嗯。”顾词摸了摸她头发，“做梦了？”

        “……”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颜路清把脸一股脑埋在他胸前，闷闷地抱怨，“最近总是做这种记不得内容的梦，一次两次就算了，这么多次真的很难受，明知道自己做梦了还一点儿也不记得内容……”

        顾词没说话，仍然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摸她头发。

        像是在进行顺毛服务。

        虽然简单，但十分有效，颜路清就在这样的顺毛安慰里心情渐渐恢复平和。

        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知道接下来她想说的话能不能说的出口。

        但颜路清莫名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把秘密告诉他的时机。

        顾词感受到怀里的人直起身来，对上颜路清的眼睛，精准地读出里面的含义。

        没开灯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很温和：“你想说什么？”

        “顾词，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颜路清郑重道，“我拿我和我老婆的爱情发誓。”

        “……”顾词眯了眯眼。

        颜路清看他这样子，虽然无语却也应该是相信了，便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刚播完的那部狗血穿越剧？我拉着你从第一季看到结局，你记忆力那么好，应该没忘吧？”

        顾词点点头：“那剧情确实让人难忘。”

        “穿越这件事……说来不可思议，其实我也经历了。”颜路清咽了咽口水，“只不过我不是单纯的穿越时空，从未来穿到这里，我是——”

        “穿到了一本书里。”

        她说完之后，紧张地观察着顾词的表情，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些变化——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丝某些疑惑被解决了的了然。

        甚至还继续捧场地问她：“嗯，然后呢。”

        “？？？”颜路清纳闷道，“你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她不敢置信，顿时脱开他的怀抱，指着顾词道：“你怎么会是这个反应！你再说你没有读心术！”

        “……”顾词垂眼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大概猜了一些别的事情，但我确实没想到你说的这么具体。”

        颜路清仍然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词又笑，而后声音温柔，像是哄小孩一样地拉着她的手：“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我可以演给你看。”

        ？

        ……？

        他说什么？？？

        神他妈演给你看！又开始无意识发射竹笋了。

        颜路清腹诽完，瞪俩大眼睛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那我先不讲了。”她想了半天，“你不是说你猜到了别的事情吗？那你先说你猜到的，我再继续讲。”

        “行。”顾词很好说话地点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往下讲：“你在这个世界，做某些事会被惩罚，树洞那次，水晶灯那次。”

        颜路清点点头：“还有呢？”

        “除此之外，”顾词淡淡陈述道，“你还有个帮手。”

        “……？！”颜路清震惊。

        大概是她脸上的情绪太明显，顾词顺带解释了缘由：“树洞里的‘哆啦a清’、房间里奇奇怪怪的东西。”

        哦……先不说那些周边了，就在树洞里那次，大变绷带和消毒水药物等一系列的东西，确实引人怀疑。

        “帮手大概给了你某些特殊的能力，”顾词说完，却突然接了句评价：“但你这个帮手，目前来看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不然就不会有那两次事故。”

        “……”也不知道玛卡巴卡被这么评价，会不会在遥远的地方咔咔打喷嚏。

        颜路清前不久刚想过类似的事情。

        不是说“帮手”没用，而是所谓的穿书者的金手指全部都解决不了能威胁到穿书者的根本问题，不知道别人的，反正她的金手指多数都只能用来娱乐，这被玛卡巴卡夸，说她欧气十足开的都是上等品。

        虽然她也蛮享受这玩意带来的乐趣就是了。

        颜路清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还有呢？”

        “……”顾词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她的表情，似乎再说下去就又要开始顺毛……他摇摇头，“没了。你说。”

        然后又把她拉得近了点，颜路清面上不情不愿，双手仍然重新抱上了老婆柔韧劲瘦的腰。

        “其实你猜得差不多了。”她也就能继续说说细节，“那我从最开始说起吧，你知道，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穿越人士一般都是在原本的世界出了事才会穿越——”

        “你……”顾词停顿了一下，才问，“原本的身体，出事了？”

        “昂，出了。”颜路清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件事，“空难。”

        “我当时是坐飞机去大学在的那个城市，当时有一段在空中颠簸的特别厉害，我从卫生间回到座位上着急看小说，安全带就忘记扣。”

        “那时候飞机晃的幅度非常大，但我并没亲身经历飞机坠毁，因为在它晃动的过程里，我一头撞上了前面的椅子——啪，晕了。”

        “……”

        颜路清想想，说：“其实我后来觉得我这穿法还不错，挺无痛的，要是经历了死亡再穿那得多难受啊……”

        室内安静了会儿，顾词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空难？”

        颜路清立刻来了精神：“因为它晃得实在是太离谱了！而且很突然，没给我任何扣安全带的时间，猛地一下就翻过去至少九十度，所以我才一头撞上了前面的座位！”

        第一次坐飞机就遇到这事儿，她也很无奈啊。

        “好。”顾词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你说你穿越到了一本书里，是指……”

        “是指你在的这个世界。”颜路清再次从他怀里抬头，观察他的脸，“其实我刚才好奇，你为什么这么不会抓重点，我纠结了好久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告诉你……我怕你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顾词头顶似乎冒出问号，“这是什么打击？”

        颜路清愣了愣：“就，得知自己是书里的人物这件事，你没什么感想吗？”

        顾词：“没有。”

        “……”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吗？

        顾词又说：“继续，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讲你的。”

        “……”

        重新定义“无关紧要”。

        颜路清觉得如果自己被告知她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小说人物，她肯定要震惊一年。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是主动把这些讲给你听的，我也不瞒着你……但我不太想给你讲这本小说的内容，所以这个我就跳过了。”

        他在书里多惨啊，现在多好，知道那些破事儿干嘛呢？

        怕顾词问，颜路清又强调道：“你千万别问，我真的什么也不会说的！”

        “……”顾词缓缓笑了笑，“嗯，不问。”

        接下来，颜路清又讲回自己。

        “我给你讲讲我那个帮手吧，其实她挺可爱的，虽然我一直在心里吐槽她是人工智障。”

        “就是一个可以有实体也可以无实体的神奇玩意，她很可爱，一出场就让我给她取名，我取了个——”

        说到名字，颜路清声音骤然变小：“……玛卡巴卡。”

        这是一整晚顾词第一次出现完全疑惑的神情：“它叫什么？”

        颜路清没有丝毫自豪，更尴尬了：“叫……玛卡巴卡。”

        顾词脸上写了“不愧是你取的名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颜路清继续道：“这个帮手给了我几个娱乐作用很强的超能力。”

        “第一个是——”颜路清顿了一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微信是红色的。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微信都是红色的。”

        “这个玩意能读心，但必须得加上微信才可以读。”

        顾词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你加我微信那天，是你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天？”

        “嗯。”

        顾词似乎更感兴趣了，他手指蹭了蹭她的脸，笑问：“既然你加上我微信那么早，你都读到了什么？”

        “……”

        为什么他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这么兴致勃勃？

        说起来，面前这位可是她和玛卡巴卡无数次怀疑人生的源头。

        颜路清叹口气，诚实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想读顾词的内心却怎么都读不到、催眠却被反催眠这些事，让颜路清彻底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

        她说：“我微信列表里所有人的想法，只要我点进去对话框，我都能看见他们心里想什么……但就是读不到你的。”

        “是吗？”

        顾词声音变低，并没有因为这个而露出开心或自豪的神情，反而眼神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半晌，颜路清正被他的沉默搞的有点儿紧张，他却突然开口：“你把微信打开。”

        “……？”

        颜路清狐疑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你要干嘛？你想看我怎么读心的吗？可你大概看不到——”

        “不用给我看，”顾词打断她，“你自己看。”

        “我？”颜路清更疑惑了：“我看什么？”

        “你不是说，点进和那些人的对话框，就能读到他们的想法么？”顾词说，“现在去看我跟你的对话框。”

        “？？？”颜路清很疑惑，心说我都读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这都是徒劳。

        但她还是依言找到跟顾词的对话框，一边找一边吐槽道：“那有什么好看的，我跟你说，你可是被玛卡巴卡叫做屏蔽仪的人，我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管怎样，要么是句号就是问号，再不就是省略——”

        颜路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词头像上方冒出不少透明泡泡，和从前每一次都一样，她原以为又是四个标点其中之一。

        手指刚戳上去，整个人就愣在那里。

        她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

        颜路清穿越以来，十分好奇的事情不算太多，其中读到顾词的内心必然算是其中一件，甚至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她努力了许久，怎么折腾都只能折腾出四个标点符号的对话框。

        此时此刻，第一次出现了文字。

        ——「喜欢你。」

        没有颜色，依旧是顾词独有的标志性透明框。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透明，显得那字体更加鲜明，更加显眼。

        她手指一抖，又点了下一个泡泡。

        ——「我喜欢你。」

        像是还不熟练一样，每一句都会比之前多加一点字，再下一个泡泡比上一句的字更多。

        ——「颜路清，我喜欢你。」

        颜路清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眼睛怎么也眨不动，像是一眨眼，这几个字就会消失一样。

        顾词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怎么样，现在读到了吗？”

        颜路清愣愣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在顾词的泡泡上面看到内容——

        「喜欢你。」

        「我喜欢你。」

        「颜路清，我喜欢你。」

        第一次“读”到他的内心。

        她所看到的，是他对自己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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