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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 必然的特异


  “鬼”的变化在电视屏幕中清晰可见,从无法被普通人观测到的形态,转变为更符合人类负面感官的形象,就像是它们在被观测到的一瞬间,就转变为观测者自身所害怕的形象——我是这么猜测的,因为,影响中原本仅仅是扭曲人形之物的“鬼”,变得更加形象化,而且,彼此的形象并不一致。三个不同意达拉斯研究计划的心理学专家本应该早点离开,不,哪怕早一步离开,被“鬼上身”的他们也很难在脱离“鬼”的移动范围前幸存下来吧。他们对达拉斯本就充满了忌惮,也应该料想到达拉斯会出手,也许,他们只是觉得留到最后才走是正确的选择。

  不管怎样,他们在“鬼”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从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来看,应该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神秘,之所以不说他们是第一次接触神秘,正是因为,其中一名心理学专家喊出了“电子恶魔”这个名字,可他自身并非电子恶魔使者,只能在惊恐中痉挛。虽然“鬼”的形象不尽相同,但是,三人的死法从外表来看都是一样的。他们用力抓住胸口,让人联想到心脏病发的情况,“鬼”用双手环绕着他们的颈脖,亲密的动作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息,注视者根本无法通过这副画面产生美好的想象。

  紧随着噗通倒地的声音,心理学专家们的脸色发紫,身体卷曲,死状充满了痛苦和窒息。达拉斯对此见怪不怪,没见他做什么动作,三只“鬼”就化作三道烟气,窜入他的阴影中。他再次察觉到什么,向空无一人的四周张望后,视线投向镜头,就如同隔着电视屏幕和我们对视。

  不过,我不觉得,他真的看到了我们。应该只是有这么一种被从这个方向窥视的朦胧感觉吧。放映他的电视屏幕陡然出现雪花和波纹,一秒后,影像消失,再恢复的时候,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会议室,达拉斯则不知去向了。

  “感觉到了吗?莱德。”杏子遭遇这一幕,又来了一点精神,似乎发现了什么。

  “嗯,很像是鬼影噩梦。”莱德说,NOG队伍没在名称上多下工夫,沿用了我对电子恶魔体系的命名。

  “怎么回事?”我对他们的意思不太清楚,当然,想象力还是有一些的。达拉斯刚才的消失,似乎并不仅仅是电子恶魔的力量。

  “怎么说呢?”杏子和莱德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斟酌着说到:“高川先生也知道,电子恶魔、鬼影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是同一个体系神秘的不同体现。我们研究之后发现,这三类神秘,并不是递进式的,在一定程度上没有高下之分,而仅仅是能力表现上的差异。对普通的电子恶魔使者来说,能够控制的就只有电子恶魔。然而,如果是特异性的电子恶魔使者,控制鬼影噩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于,将电子恶魔和鬼影噩梦有机结合,形成一个更加完整的领域,无论对这个世界的现实还是噩梦拉斯维加斯,都能带来深入的影响。这种影响不太好形容,但大都体现在,电子恶魔使者本人对这个领域的控制性,和其他敌对者进入这个领域的被压制性上。”

  “我们称之为固有结界。”莱德接口道。

  虽然两人因为各种原因,对这个神秘现象不想或无法详细描述,就像是“保密”,亦或者“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感觉,但实际上,并没有让我对认知这种神秘现象产生困扰。他们所说的情况,我已经在玛索身上有所认知,而“固有结界”这个称呼,也绝非首先出自他们口中。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也许已经死了,但我不想去肯定——的江川,其被“江”侵蚀后获得的神秘,就被命名为“固有结界——自我牢笼”。正如杏子和莱德所描述的那样,固有结界会作成一个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而使用者对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拥有很强的控制能力,而在特性上反映使用者自身的特质,包括但不限于内心、思想、认知和情感。而形成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过程,本就是对所谓“现实”的一种干涉。单纯就“数据对冲”这个比较有科学范儿,却实际属于“神秘”的概念去认知这样的现象,就是将构成现实的种种因素当作现成的数据看待,然后,利用“神秘”形成新的数据,对构成“现实”的数据进行冲击,达到扭曲数据或破坏数据结构的目的,进而产生一系列神秘现象。

  神秘数据和现实数据形成的数据对冲,在正常情况下无法持久,也就是所谓的“临时数据对冲”。只是,有时这个对冲时间,会因为某些因素延长,从而看起来,像是永恒存在一样。例如统治局,末日真理教圣地,瓦尔普吉斯之夜和中继器世界,其实,这四者本就是一脉相承的东西,但是,在理论上,并不存在真正的“永久数据对冲”。

  如果将瓦尔普吉斯之夜看作是中继器世界的前身,将统治局和圣地之类看作是中继器世界发展的结果——只是基于现有情报的一种推断,实际上,或许并不存在这种线性的因果关系,我是从来都不对“神秘”造成的情况下定论的——那么,固有结界也可以类比为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缩水版,无论在持续时间,面积和神秘性上,都远远不及后者,但又的确在某些方面,体现出类似的特点。

  我没有经历过瓦尔普吉斯之夜,但是,另一个我,另一个高川却经历过,那份感觉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并从感觉中滋生出大量的,如同模糊记忆一般的信息,让我得以知晓,瓦尔普吉斯之夜到底是如何强大的神秘现象。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瓦尔普吉斯之夜很可能存在知慧、个性乃至于可以当作是一种活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反过来看看江川的固有结界,如果把江川本人和固有结界合起来看待,在其形成固有结界的时候,不就是一种“存在知慧、个性的,活着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吗?

  在江川之前,我没有见过固有结界,但是,在她之后,于这个中继器世界中,我终于又听闻了这个名字,而且,还碰到了类似的神秘。按照杏子和莱德的说法,由电子恶魔体系衍伸出来的固有结界,是一种将电子恶魔和鬼影噩梦有机结合的形态,总结我所知道的电子恶魔和鬼影噩梦的特点,两者的确具备有机结合的可能,推断其结合之后的特征,也的确符合“固有结界”的概念。

  “噩梦侵蚀现实,和自我噩梦侵蚀共有噩梦吗?”前者,就如同固有结界对现实的干涉,而后者,则是玛索的钟表店体现出来的,那明显的对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干涉。从玛索的情况,以及其他电子恶魔使者抵达噩梦拉斯维加斯的情况推断,产生固有结界,几乎就是电子恶魔使者必然的发展阶段。也就是说,虽然,目前对“固有结界”的研究还处于保密的阶段,但是,哪怕是不进行研究,只要电子恶魔使者可以抵达噩梦拉斯维加斯,并长期往来,必然会在与鬼影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的频繁交互活动中,自行发掘出这样的力量。

  所以,在理论上,所有的电子恶魔使者,都可以成为特异性的电子恶魔使者,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目前所发现的特异性电子恶魔使者,也只是诞生的时候,因为种种因素早走了一步,而且,从我已经掌握到的情报来看,这种早走一步的代价,恐怕是一种对正常人来说,包括但不限于社会性、人格、意志和生理上的,极为沉重的代价。

  从这个结论反推,拥有非常识的人,以及精神有毛病的人,会成为特异性的电子恶魔使者的可能性最高。我想,这很可能就是在神秘化扩散的当前潮流中,包括NOG和达拉斯,以及其他我所不知道的组织和个人,越来越多将目光投向精神病人的原因之一。

  “没错,噩梦侵蚀现实。”杏子没有再多解释,只是简单对我说:“刚才达拉斯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应该都是他将固有结界于会议室中展开所导致的。”

  “可以判断出展开时机吗?”我问。

  “很遗憾,我的监控还没能达到那一步。”杏子耸耸肩,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我转换到电子恶魔体系后,还没有发展到固有结界这一步,而且,大概今后也不会达到这一步吧。”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相信,是因为她无法做到。杏子也是神秘专家,在情报中,还是相当天才的魔纹使者,二级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觉醒自己的超能了,她对神秘的认知,对自我特质的认知,都不是这个中继器世界的原住民可以比拟的。如果她不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不愿意那么做——电子恶魔体系有太多值得怀疑和警惕的地方,而由此衍伸出来的固有结界,哪怕很强力,也很难得到我们这些神秘专家的认知。而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杏子到底察觉到固有结界的什么隐患。

  “电子恶魔是个人特质的体现,鬼影噩梦也是个人特质的体现,然而,两者单独拿出来都未能完全体现出个人特质。”杏子的眼眸稍稍亮起一丝神采,“两者有机结合起来所形成的固有结界,像是将个人特质完全体现出来,但是,这个分割又融合的过程,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

  “也就是说,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失去什么,或者改变什么。”莱德接口道:“特质可不是玩具,可以随便拆开了,凭凑起来,还是原来的模样。它是复杂的,充满规律性的,就像是一串串固定的数列,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数字所在的位置,都有其必然的意义。就我们的观察,固有结界的形成,更像是粗暴地打乱数列又揉成一团,让其进行有机结合。甚至于,在结合过程中,是不是加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因为粗暴而混乱的过程,而无法探究,在其完成结合后,就更加难以辨析了。”

  “本来转化为电子恶魔体系,就是一种冒险的行为。”杏子撇撇嘴,抱怨道:“如果不是为了任务,为了人类的未来,谁会做这种蠢事啊。”

  若是普通人说“人类的未来”,一定会被看作是大放厥词吧,不过,杏子口中的这个词语虽然不沉重,但也并非轻佻,而且,充满了现实意义。接受NOG征召的神秘专家们,哪怕各有立场和想法,对立和分歧不可避免,但其最初,最根本,也最终极的想法,仍旧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为了全体人类的未来,为了战胜纳粹和末日真理教那样的恶党,才参与到这个九死一生的行动中。从一开始,大家就知道,进入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就相当于被切断退路,没有支援,每走一步,都会伴随着死亡。在行动开始前,很多人因此犹豫了,退缩了,然后,被斩杀了。没有动摇,而走到现金的神秘专家,说自己是为了种种崇高的愿望,并非大话,因为,如果没有这样的想法,只为了活着,是不可能参与这次行动,走到现在的。

  可是,即便做好了随时会死掉的心理准备,也仍旧有许多想要避免的事情——例如,我这样的背叛,所导致的失败和死亡;也例如,将自身神秘转化为电子恶魔体系后所要承担的风险。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如此行动的人来说,都有着“尽管不愿意却必须去做”的意义。而在那么做了之后,也不会觉得继续做下去是无所谓的事情。

  我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背叛,愿意承受这么做的后果,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漠视伴随而来的种种。所以也能理解杏子和莱德的想法:虽然转化为电子恶魔体系,但仍旧不愿意进一步接受固有结界。

  电子恶魔体系的固有结界有缺陷,会对电子恶魔使者本人的性格、意识和生理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情况。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符合我对电子恶魔体系的认知。从江川的“固有结界”,到电子恶魔使者的“固有结界”,其中的相似性,再一次让我确定,电子恶魔体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某些神秘势力的“技术”,但其本质上,却比魔纹之类的神秘还要直接地,体现出“病毒”  的存在。

  因为,既然江川的“固有结界”是被“江”侵蚀的结果,那么,成为电子恶魔使者就是被“病毒”侵蚀的过程,不也很自然吗?

  我们这些人之所以抗拒电子恶魔体系,真江之所以摧毁我的电子恶魔,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底层之所以出现那个怪物,末日真理教之所以要在这个中继器召唤怪物,而在这个纳粹的中继器世界的神秘扩散,之所以是“电子恶魔体系”,也同样可以用上面的看法来解释。

  这种种已经存在的情况,都是有必然联系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杏子和莱德他们,不得不转化为电子恶魔使者,自然也是必然的。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要绕开电子恶魔体系,让自己的神秘恢复原状,实在是太困难了。说实话,到了现在,再回顾当初,我也觉得,若非是“江”就存在于我体内,我大概是无法再次恢复魔纹使者的身份吧。

  而所有还保持自己原有神秘的人,也大都拥有相当高神秘性的底牌,例如爱德华神父。

  尽管,电子恶魔体系被推测,拥有种种可怀疑之处,但是,其作为神秘力量体系,已经展现出其独特、充满可能性又极为系统化的一面。可以与之相比的,大概就是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体系,和统治局的魔纹体系吧。仅仅是将电子恶魔和鬼影噩梦融合,就能产生固有结界,且随着成为电子恶魔使者的时间越长,这样的变化,也是自然而然的。这样的潜力,实在是充满了诱惑力。而对于原住民来说,所谓的电子恶魔体系的缺陷和疑点,都不足以遮掩成为电子恶魔使者的益处,所以,对电子恶魔体系的研究,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像是达拉斯这样的人,从整个中继器世界范围来说,一定不在少数。达拉斯本身并不特殊,特殊的,是他所代表的想法和行动,以及暗示的大势所趋。

  达拉斯已经在电子恶魔体系上走出了很远,如果不是杏子的观测能力,以及NOG长期积累的研究资料,大概是很难察觉到,他竟然是达到了固有结界程度的电子恶魔使者吧。鉴于噩梦拉斯维加斯钟表店的三玛索,左川的六道分身,以及江川的“固有结界-自我牢笼”中,那数不清的自我分身,达拉斯所释放出来的复数的“鬼”,就不再那么惊艳了。

  杏子的跟前,一个电视屏幕影像,始终跟随着阮黎医生。达拉斯本人充满了野心,其研究计划也必然危险重重,不过,对于愿意和他一起干活的心理学专家来说,至少目前是安全的。我唯一担心的是,阮黎医生在和达拉斯签约时,所体现出来的特殊性,是否会引起达拉斯的注意。我、杏子和莱德于事后重复看了当时的影像,确定阮黎医生的确没有被“鬼上身”,只要阮黎医生不再一开始,就被达拉斯锁定,那么,达拉斯想要通过“鬼”去干涉阮黎医生,大概也是没办法的。

  “高川,你真的确定,你的这位便宜母亲,真的不是电子恶魔使者吗?”杏子若有所思地问到。

  “……我只能说,阮黎医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也无法想象,她成为电子恶魔使者的情况。”我回答到:“我又设想过,她遇到神秘时的反应,但实际上,她根本就看不到神秘,这一次的情况,让我更加确定了。”

  “阮黎医生是具备神秘性的。”莱德断言到:“而她的神秘性,就是她排斥其他神秘的原因。”

  “排斥神秘吗?”我不禁从这句话,联想到了这个世界原来的样子。在神秘扩散化的现在,仿佛就只有阮黎医生一个人,还活在过去的世界中。随着神秘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影响越来越深入,阮黎医生的特殊性,也会更加强烈的凸显出来吧。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希望,阮黎医生于这个中继器世界的存在意义,不会如自己所想。

  “阮黎医生还是可以被观察到的,这也代表,其实她并非完全不被神秘影响。”杏子说:“不过,像鬼那样直接的,恶意的影响,有可能会被免疫吧。要不要做些实验来证明?”

  “不,还是算了。”我拒绝了。

  “不过,从表面上看,就是无神论者排斥一切神秘化,这可真是符合无神论的,扯谈的现象。”莱德不太高兴地啐了啐嘴。对许多神秘专家来说,神秘就是自身灾厄的源头,但也同样是保护自身的力量,更变成了生活的一种自然的成份。“神秘失效”的情况,对神秘专家来说,都称不上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吧。

  阮黎医生如果真的可以避免神秘的侵害,无视神秘的存在,但是,却不能无视枪械和利器的伤害。她的特殊性,并不能改变她的脆弱。

  阮黎医生离开会议室后,马不停蹄去了一家咖啡馆,在那里面见了其他的朋友——有两个是和她一起接受达拉斯研究计划的心理学专家,但也有其他的新面孔,无论是未来的合作者,还是暂时的新面孔,彼此的交谈都保持在一个友善的氛围内。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研讨会的内幕。而从这里开始,阮黎医生之后的行动,都变得正常起来,没有再接触到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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