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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 相对性


  “剧组”的确和五十一区有关,正因为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存在那样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怪物,所以,NOG没有立场阻止“剧组”继续制造黑烟之脸。哪怕是NOG中最正派的网络球,也从来不是一个代表正义和英雄的组织,他们的宗旨是“阻止末日”,所有看似人道的行为,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展开的,相反,如果人道的行为对这一核心的行动有干扰,自然也可以舍弃。神秘组织往往不具备人道主义精神,因为,残酷的神秘,让人总要面对自己所不愿意的选择。在入侵者眼中,中继器世界就是一个“末日的幻境”而已。所以,比起“末日幻境”,更注重他们所认知的“现实”,本就是毋庸置疑的立场选择。

  和我进行交涉的领头人所说的理由,和我所做的计划没什么区别,但他自身所处的现实,却又和这个中继器世界的格雷格娅没什么不同。

  就像是命运在给我们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让我总能在这种难以区分虚幻和真实的冒险中,看到种种充满即视感的场面,听到种种充满即视感的理由。

  对于只能认知到“末日幻境”,并以之为“现实”的人来说,中继器世界正是一个严格运行在末日剧本中的幻境,哪怕它在很多方面,都充满了真实感,在和这个世界中的原住民相处时,也能感受到他们特有的灵魂,进而可以在这个世界,找到许多熟人——和“现实”比起来,这个中继器世界,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线的体现,这里充满了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些神秘。然而,又是如此的脆弱。

  我觉得,应该不仅仅是我,才会对这个中继器世界中存在的事物产生感性,可偏偏入侵者们的目标,就是摧毁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中继器。在这个目标无法改变的前提下,任何感性都如同毒素一样,只要存在就会不断侵蚀人们的内心。

  和我选择主动接受这份“毒素”带来的痛苦不同,想必更多人,会用更强大的理性,去压制这份感性吧。在这个中继器世界呆得越久,越是和这里的人们接触,就越是会察觉到他们的“真实性”,相反,只要不闻不看,一开始就以冷酷的理性去选择伤害人们,自然就可以减轻乃至于避免感性毒素的侵害。在我看来,NOG队伍放任五十一区的行动,不仅仅是因为存在利益博弈,更是因为,神秘专家们早在一开始,就明白感性会对自己带来的影响。

  我不可能说服这些人,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也只是再度确认了而已。格雷格娅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绝望的色彩,哪怕是她们一行人中最理智,最功利的“主教”,也无法跳出自己所能认知的“现实”,真正明白,自己要面对的对手,是何等的强大和残忍。

  是的,我从不吝于自称,自己是残忍的。我对末日幻境中众人的残忍,就如同他们对中继器世界众人的残忍。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别。

  即便如此,我仍旧拒绝了和五十一区的合作。

  因为,我的理性,可以对任何人都十分残忍,可是我的感性,却一直从“病院现实”贯穿到“末日病院”,乃至于也同样存在于这个“中继器世界”里。我的理性行为和感性行为的矛盾,以及能力上的缺失,让我成为了一个伪善的人,而非一个真正的英雄。可我仍旧无法放弃这样的伪善。因为,我真的无法纯粹以理性,去否定格雷格娅等人的努力、想法和挣扎,哪怕知道,他们越是挣扎,绝望感就越是强烈,也从一开始,就不能阻止那末日的命运——因为,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有的入侵者,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不会成功,因为我们需要他们失败,去为一线希望做铺垫。

  我笑不出来,可是,这的确是十分可笑的状况。这个充满了真实感的世界,必须被认定是虚幻的,然后引导其末日化,在这个过程中,完成对中继器的摧毁或夺取,之后才能展开更大层面上的抗争。这种充满即视感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传染。

  “抱歉,你所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仍旧支持自己成员的决定。她是一个原住民,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将那些试图伤害和摧毁她所存在的世界,她所认识到的美好,她所期待的未来的东西,全都视为敌人。我觉得,这是正确的。”我平静地回答道:“她应该有这个机会,哪怕绝望的结局,从来都没有改变。”因为,否定她,就是否定自己啊。我这么想着,我也想要这么一个机会。让格雷格娅看到一线希望,仅仅是因为,有某种存在,可以充当我相对格雷格娅而言的角色,从而给现在的我一线希望。

  “你疯了吗?”不仅仅领头人这么说,其他的军人也一副惊诧的表情,他们似乎一直觉得,所有的入侵者,都不可能会有我这样不识大局的想法。或许,他们觉得,耳语者之所以进攻他们的据点,仅仅是因为,我有利益上的欲求,亦或者,一时没能脱离那种感性的人道主义。我相信,善良的人,在NOG队伍中也是存在的,面对五十一区的做法,也绝非每一个入侵者都会赞同。不过,五十一区似乎最终还是说服了那些人,所以,他们大概会认为,不会在我这里碰壁吧。

  我的拒绝,是平静而坚定的,我想,他们也一定可以感受得到。所以,才不会继续纠缠,而是露出这么一副“看疯子”的表情。

  “也许,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十分认真地对他们说:“你可以将我看作是精神病人,实际上,我也一直都那么认为。”

  说罢,速掠已经展开,在高速通道成形的一刻,他们所有的反应都缓慢得近似停滞。这些人十分敏感,早就做好了防御和反击的准备,虽然在入侵者的角度来说,我们的交涉,应该充满了同伴的友好氛围,可是,这么天真的人,本就不会被选入这次针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我们自己不说,但心中都明白,能够进入这个中继器世界的人,没有一个是绝对友善而可信的。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和计划时,就无法避免产生冲突。

  所以,在确定对方立场之前,就必须做好战斗的准备,而在对方自承立场之后,也不需要怀疑。当这些军人用一副夸张的表情,说我是个疯子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只是,哪怕他们先动一步,在速掠面前,也只能陷入最被动的状况。他们应该早就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速度极快的神秘专家,但是,如果不清楚,这种加速能力,是由“相对快”概念提供的,就只能成为一具尸体。

  在缓慢的世界中,光产生了,黑烟在涌动,马赛克现象一层层堆叠,它们都是可以达到一定高速的现象,所以,在速掠产生的一刹那,仍旧可以比其他存在表现出更强的活跃性。然而,当它们是一种“拥有过程的运动”时,就注定了,绝对无法避开速度概念,而将“相对快”无效化。

  伴随着运动过程的展开,时间也在流动,速度便存在意义,哪怕这个数值再小,但是,只要存在意义,就必须会成为参照。

  于是,光、黑烟和马赛克现象,就如同一副静止的画卷,徐徐在我的面前展开,可又是如此的缓慢,根本不足以将我拦截。我就这么掠过军人们的身旁,锋利的匕首,已经割开他们的喉咙。速掠停止的时候,我听到血从喉咙喷溅的声音,那就像是风声。

  他们仍旧没有死去,喉咙对于拥有神秘的人来说,不一定就是要害,乃至于,大脑和心脏,也有可能不是。没有人可以在一名神秘专家被证明死亡前,可以确定自己百分之百可以杀死对方,哪怕是身体被从物理上毁灭,意识也可以依靠某种途径存留下去。这是意识行走者所擅长的,却并非意识行走者独有。谁也不知道,和自己交锋的敌人,到底拥有怎样的神秘。

  实践,是检验神秘的唯一真理。

  常规意义上的死亡,从来不是神秘角度的死亡。

  所以,我仅仅割破他们的喉咙,只是为了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而这个印象,有助于我在进行意识行走时,撬开他们内心的防御。

  众多电子恶魔浮现的时候,黑烟之脸已经大量涌入工厂中,马赛克现象正试图封闭这个空间,有更多的电子恶魔使者,正在包围工房。他们要将我变成瓮中之鳖,限制我的活动空间,这是对付高速能力最有效的办法之一。不过,四级魔纹使者的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虽然,我没有感受到,比起三级的时代,有什么本质的变化,但是,强大是不容置疑的。

  更强的力场,陡然变得粘稠的地面,钢索和荆棘遍布我的身后,各种能力试图限制我的活动,降低我的速度,束缚我的手脚,可是,他们仍旧不清楚,我的速度到底似乎如何形成的。这些充满神秘性的限制,的确在削减正常的速度,然而,“相对快”所产生的速度值,本就不怎么正常。根据参照物的不同,它甚至可以让我在瞬间就达到光速。

  即便带着镣铐行走在无形的高速通道中,我也能比所有参照物都更快。在他人眼中,大概是我突然无理地加速了,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却是无形高速通道外的世界变慢了。哪怕我只能拖着脚步,一点点沿着无形高速通道行走,我的速度,和无形高速通道外的世界的运转速度相比,仍旧有一个巨大的差值。

  我穿过种种充满危险的“障碍”,它们原本是高速发展的攻击现象,但此时此刻,却如同一堆僵硬的死物。这些军人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来,眼球也在徐徐转动,在视线将我捕捉之前,他们其实已经凭借感觉锁定了我的位置。只是,他们并没有显露出瞬移的法子,只能依靠有过程的身体运动,去转向、攻击或防御,他们的战斗意识,也在高速运作,让他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本能理解自身的处境。然而,在他们的大脑完成“思考”,他们的身体完成“本能反应”之前,在马赛克现象再一次包裹这片空间前,我已经抓住军人们的头领,窜出工房外的同时,用KY3000投射了大量的爆炸物。

  速掠再一次停止,仓库中传来强烈的爆炸声,地面开始颤抖,但下一刻,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知道,一定是对方的固有结界发挥了作用。不过,既然我已经撤出工房,固有结界除非包括了整个仓库区,否则,是无法再起效了。

  军人头领是一个神秘专家,并没有因为急转直下的战事而焦躁不安。对我来说,自身速度和外界的速度因为速掠的停止而恢复统一,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自己和环境的流速一直是正常的,只是我从急速运动状态陡然停下来了而已。

  头领没有用枪,而是直接从袖口内侧弹出匕首,试图近身肉搏,然而,这一刻,更多的切割伤口,从他身上绽裂。我伸出食指,指着他的眉心,他的动作有些偏移,视线也和我对上了。

  心灵门中门——“江”的意识行走法。

  我的身影,存在于他的眼眸。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当我走进去,推开的,却是一扇扇大门。

  心理学和生理学的技巧,营造出痛苦和眉心的麻痹感,让他的内心不如全盛时期那般牢固。虽然,要从一名神秘专家的意识中,掏出被层层封锁的东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江”赋予的能力,却更不是非意识行走者可以再三阻拦的,人类意志的坚定,在宇宙的深邃面前,显得无比渺小,“江”并非宇宙,但是,它和人类之间的存在性差距,却如同深渊之别。在“江”那无可名状的侵蚀下,再牢固的心防也会溶解,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

  在过去,我利用这种意识能力进行意识行走时,都没有给对方带来这种直面恐惧的冲击,仅仅是因为,所选择的对象,在意识上近乎等同于不设防。而只有在面对眼前这个军人头领时,他的意识,宛如被加上了层层的保险,我不清楚,这是他自己设置的,亦或者,是借助了外力,亦或者,是五十一区的某种意识保密措施,但毫无疑问,当这些保险越是抵抗着侵蚀,就越是可以让这个神秘专家,清晰感受到自己意识被侵蚀的恐惧。

  是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内心被窥视的不安、愤怒和恐惧,还有“江”的力量进行侵蚀时,所产生的那种深入本能的恐惧。

  没有多少人,可以在这种恐惧中毫不动摇。

  仅仅是一眨眼的对视,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细汗,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当意识行走结束时,他向后踉跄了几步,就像是身体虚弱,又像是抗拒着和我的近距离接触。现在,我知道如何才能破坏黑烟之脸的仪式工程了,和我猜测的一样,整个仪式工程,是镌刻在固有结界中的。然而,和我想的不一样,哪怕杀死产生固有结界的那位马赛克使者,也无法对固有结界造成破坏,因为,五十一区已经通过某些方法,将固有结界从电子恶魔使者身上剥离出来,以一种更加保密的方式保存在中继器世界现实的某处。反而,正因为固有结界被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剥离,所以,产生这个固有结界的电子恶魔使者,哪怕被杀死了,也能重新再固有结界中复苏,达成某种程度上的“不死性”,其实,这是“鬼影噩梦”的特性。固有结界,本就是电子恶魔和鬼影噩梦的结合,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特异性电子恶魔使者的存在形态。

  要从真正意义上破坏“剧组”在噩梦拉斯维加斯的据点,反而不能从噩梦着手,而需要在现实中,找到他们的据点。

  不过,没有达到这种程度的电子恶魔使者,哪怕是在噩梦拉斯维加斯这样的意识态中被杀死,也会对其在现实中的状态造成巨大影响,甚至是直接意识死亡,进而促成源自电子恶魔神秘体系的侵蚀。在这个军人头领的记忆中,有这么一出场景:被确认在噩梦拉斯维加斯死去的电子恶魔使者,其被看管的身体,被电子恶魔吃掉了,鬼影噩梦更是直接于现实中展开,将哪一方区域,强行变成说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状态。并不是每一个电子恶魔使者在噩梦拉斯维加斯中死亡,都会产生这么严重而庞大的现象,但是,这种现象无疑是可供参考的经典。

  电子恶魔神秘体系,是会侵蚀电子恶魔使者的。这一点,来自外界的神秘专家们,早就有了想法。相比之下,形成固有结界的特异性电子恶魔使者,在能力上,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噬现象,适用性也更强,反而才更像是电子恶魔神秘体系的正途。

  这个军人头领的意识中,有许多五十一区的研究机密,看起来,是一个相对有身份的人。不过,在意识被侵蚀的时候,似乎也看到了关于“江”的什么。

  “你,你……”他惊骇地语不成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答,他感受到的东西,肯定不是我。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而我也大约知道,他会联想到什么,如果他感受过末日真理教召唤出的,那个位于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怪异,就会察觉到,两者所带来的恐惧,是极为相似的。

  在他说出口之前,我已经进入速掠状态,洞穿了他的喉咙,然后是大脑和心脏。他的电子恶魔在这一系列的突变中,没能展开更多的动作,它的能力是防御类型的,可是,面对速掠,却同样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电子恶魔神秘体系在初始阶段的弱点就在这里,电子恶魔本身很强力,可是,操使它的主人,自身却因为缺乏神秘性而变得脆弱。

  军人头领按理来说,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神秘专家,不缺乏战斗素质,然而,在转化成电子恶魔使者之后,大约仍旧未能完全习惯这种脆弱吧。在夜鸦夸克还在的那时,我就已经确认过了,一旦电子恶魔来不及回援,就近乎是必死的结局。

  “所以,要不就祈祷自己的电子恶魔有速度上的优势,要不就别让电子恶魔离开自己太远。”我对着尸体说着。理想的电子恶魔,最好是拥有“附身”的能力,亦或者形成固有结界,可以将自身随时纳入保护之中。不过,固有结界如今已经出现,但是,“附身使者”却还不见踪影。

  我看了一眼在离开内部空间后,就一直毫无动静的仓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据点。

  既然制造黑烟之脸的仪式工程是这么回事,那么袭击据点的失败,就是必然的了,想必左川和格雷格娅那边也不例外。不过,如果不是这一次进攻,倒也需要更长时间,才会得到五十一区的这些情报。知道这么多机密的家伙,可不是随便都可以碰到的。我有些担心格雷格娅她们,虽然理论上来说,我遇到的敌人是最强的一批,但是,既然据点就是固有结界,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一定可以在战斗中发挥出来。只是,即便再担心,也仍旧无法改变上下线的时机。

  在回到酒吧之前,我就已经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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