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华轻咳一声，阴沉着脸，背负双手，眼望远方，没有人能捉摸透他的心思。

  李毅看了张正华一眼，沉声问耿大明：“顾青弄虚作假了？怎么个弄法？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说的，你得有证据。”

  耿大明道：“我有证据！”

  顾青吓得不轻，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耿大明是一清二楚的！他吼道：“耿大明，你作死啊？我警告你，你别犯浑！惹毛了老子，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高虎沉声喝道：“放老实点，你再出言恐吓，我堵上你的臭嘴！”

  耿大明指天划地的道：“顾青，你在建筑材料里以次充好，掺假！你搞的，都是豆腐渣工程！你瞒得了天，欺得了地，你骗不过我的双眼！”

  顾青虽然还想反驳，但又慑于高虎的虎威，不敢乱说话，急得他跳脚瞪眼，无可奈何。

  李毅问：“耿大明，你可得对你所说的话负责任！这里不只有公安，还有我和张书记！”他故意把张书记三个字咬得很重。

  这个工程，是张正华自包自揽过去的，市里一众常委都看着呢！

  如果真的出了豆腐渣工程，我看你张正华怎么脱得了干系！

  张正华脸色一变，眼神里闪现一抹杀机，狠狠的盯了一眼身边的秘书王小锋。

  王小锋就好比被针戳了一下，顷刻间，手心里就捏满了一手心的汗水。

  那耿大明此刻只求得到宽大处理，哪里还顾着许多，他也并不知道上层官场的争斗，只知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当即拍着胸脯说：“我句句实话。不敢有半个字欺瞒您。”

  李毅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做假了？”

  耿大明道：“我也是小包工头啊，对建筑材料这一行，我门儿清！谁都哄不过我去。”

  李毅道：“乌坪寨这边的建筑工程，你们是怎么分的？”

  耿大明道：“我们一共有三支队伍，但都是顾老大领的头，这边的工程。也是他找关系拿下来的。”

  李毅哦了一声：“他拿下来后，再分包给你们做？”

  耿大明道：“他只是负责联系，具体的谈判和送礼，却是我们三个小包头做的。”

  李毅道：“这倒奇了，出面和出钱，都是你们来？”

  耿大明道：“谁叫他是老大呢，我们只能听他的。他只管接活，出钱卖力的事，就由我们来干。建筑中的材料。还全得从他那里买进来。”

  李毅听明白了：“他包料，你们包工？”

  耿大明道：“就是。大钱都被他赚了，我们就赚个小头。他还要在材料里弄假，沙子里掺了沙土和石灰粉，水泥也是冒牌伪劣产品，比市面上的好货，一吨要便宜五六十块钱，这些钱都被他昧了。我们还得高价从他手里买进来用。”

  李毅吃惊道：“你说的，句句属实？”

  耿大明指天发誓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被雷劈死！”

  李毅的脸色凝重起来。

  这片旅游区，是李毅提出来的点子，也是他的创意，凝聚了他的改革心血，既是北羌县经济发展的铺路石。也是绵州发展进程中的先行军。

  这种豆腐渣工程，三、五几年不会显露出劣势，也不会暴露出坏处，可一旦出事，那就是楼塌人亡的大事！

  更让李毅担心的是。数年之后，绵州大地上，将有一场惊人的大天灾！

  在那种级别的地震面前，这样的楼房，能抵什么用？还不得埋葬一大群人的性命！

  “放肆，顾青，你好大的胆子啊！”李毅脸色铁青，沉声说：“此事必须彻查，一查到底！”

  他这话虽然是说给顾青听的，但却面对着张正华，分明有敲山震虎之意。

  张正华什么也没有说，但一张脸，已如结满寒冰一般，拿刀子刮刮，就能掉下冰棱子来了。

  李毅说要一查到底，从顾青往上查，自然就查到了王小锋那里，再从王小锋往上查，那还能有谁？

  这个工程，是张正华在常委会上，从李毅手里硬生生抢过去的！

  如果办好了，那还有话可说，如今差事办砸了，如何收场？

  顾青见李毅虎威正盛，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瞥向王小锋，不停的对他使眼色。

  王小锋却当没事人一般，正眼也不去瞧顾青。

  李毅说完，又对耿大明道：“你刚才说，顾青在材料中做假，可有证据？”

  耿大明来精神了：“这还有找什么证据啊？材料就堆放在这四周，你们去看看，就一切都明白了。”

  李毅环顾四方，果然看到周边堆放着许多材料，有大堆大堆的沙子，还有木材和砖头。

  耿大明自以为得志，一脸的得意之色，和垂头丧气的顾青形成鲜明对比。他弯下腰身，指着前面一大堆沙子说：“走，先去看看那堆沙子。”

  李毅走到张正华面前，淡淡的说道：“张书记，一起去瞧瞧？”

  张正华道：“奸商使的鬼把戏，我平时也见得多了，没什么好瞧的。”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和李毅一起走了过去。

  走到那沙堆前，耿大明从地上拿起一把铲子，把沙子上面那一层铲开，说：“沙子外面淋过雨，又沾了土，不算数，我们只看里面的。”

  又铲了几铲，他伸出手，抓起一把把的沙子，扬给大家看：“你们瞧瞧，这是纯粹的沙子吗？这里面掺着大量的石灰粉和沙土啊！这些杂质还都挺细的，一吨里面，掺个几百斤杂质，都不成问题！我见过奸商，就没见过像顾青那样奸的！”

  人一旦撕破了脸皮，说起话来，比仇人还狠毒。

  耿大明句句话都针对顾青，恨不得把他的罪过定得更重一些，最好让他一辈子都栽进牢房里出不来。

  张正华开口了：“是这一批沙如此？还是一贯如此？”

  耿大明道：“一批沙？怎么可能！他顾青就没买过好质量的沙，就算有，他自个也要掺进去几百斤杂质，然后再以好沙的价格卖给我们。我们再去看看水泥吧？”

  李毅道：“不必再看了。你领我们去看看已经建好的工程，我倒要看看，工程的质量，到底怎么样！”

  耿大明得了令，在前带路，来到在建的游客中心大楼前，游客中心是整个乌坪寨景区的重点工程，除了客服中心大楼外，另外还有几栋楼，是供游客休息住宿用的旅馆。这些楼的一楼，都会建成门脸房，用来出租，统一管理，建一个特产市场。

  耿大明指着还没完工的大楼，说：“你们看着，我敲给你们看看。”拿起一把砌刀，就往墙面上的砖头上敲击。

  只听一声声简短的闷响，那块砖居然被他敲松了！

  耿大明道：“这水泥，还有这沙子，都掺了太多的杂质，质量又次，粘结性太差了！还有这砖，你们看看，全是嫩砖，脆！这样的楼房，保个几年是没问题的，十年之后，基本上就成危房了，还那得靠老天爷保佑，中间不出大的问题，不下大雨啊，不发洪水啊，不下大冰雪啊，不然，倒得更快！”

  李毅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砌刀，在那块松动的砖头四周戳了戳，只见灰浆和水泥都跟燃烧完毕的蜂窝媒似的，轻轻一戳，就是稀烂一片。

  他又换了一个地方，戳了几戳，虽然有些难，但稍微用力，也是一般的应手而落。

  如此换了四五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众人都跟着李毅，围着楼房转。

  李毅将手中的砌刀一扔，冷笑道：“好一个豆腐渣工程，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和摸到！原来，豆腐渣这三个字，形容得这么惟妙惟肖！再恰当不过了！”

  众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吭声。

  就连张正华也震惊莫名，心想这顾青等人也太黑了，这样的楼房，如何住得人啊？

  李毅又问：“漂流道呢？用的也是这样的建材？”

  耿大明道：“是的啊，咱们手里，只有这种掺了杂质的建材。漂流道用的全是水泥，看上去光滑平整，其实经不住几下折腾。”

  顾青双眼暴突，活吃耿大明的心都有了。

  李毅沉着的一挥手：“走，去看看！”

  众人又赶到漂流道的工地上。

  漂流道的建设，工程进度倒是挺快，已经完成了大半段路程。

  诚如耿大明所言，远远看过去，漂流道的底部和两壁，还有两侧的小路，全都用水泥平铺好了，样子倒也光滑结实。

  李毅走过去，对着一段漂流道的水壁，用力踩了几脚。

  奇迹发生了，那些水泥块，居然渐渐松动了！

  李毅自嘲的说：“我几时成了大力士了，这水泥结好的地板，我跺几脚就开岔了！这是漂流道啊，同志们，漂流船是要在里面顺水漂下去的！船体跟两壁的碰撞，能少得了吗？”

  顾青开口了，为自己辩解：“这漂流道两边，不是还要安装缓冲用的轮胎的吗？这水泥壁，也没那么紧要，我这么做，也是想为政府省些钱。”

  李毅冷笑道：“是吗？我们财政拨付给你们的款子里，怎么没少掉你帮我们省得的那笔钱呢？”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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