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阳返回昊北楼时，已是晚上十时。

  尽管他接了韩若冰三四个催促的电话，也尽管顾影说他如果有事就走吧，但他还是故作若无其事地和顾影陪着顾母聊天到夜深，对于这个把初夜献给自己的女子他有深深的愧意，心中莫名地便有种感动，并因此产生沉雄悲壮的责任感，他置身于这个家庭，竟仿若成为其中一员一样，若非已婚的事实牵绊自己，他端地可以搂着顾母撒娇卖萌。

  顾母看了两人，眼笑眉飞，喜不自胜，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忧伤的表情，半是惋惜半是无奈。

  ……

  见邱牧阳进门，尚自等在客厅的韩若冰起身便给了他一脚：“你丫就作吧，一石二鸟累不？江小爱等你一天了……”

  邱牧阳不说话，转身欲走，却被他叼了腕子，反手箍了推上楼去，到门口，敲了门，才松开，手指频点邱牧阳后，撤身而去。

  开门的一刹，两人都兀自呆立，万绪千端。

  邱牧阳对眼前的女子又爱又恨，看她沉郁的表情却有抱了的冲动，但想起前晚她与莫不凡抱拥的场景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怨愤，他推了靠向自己怀抱的江小爱：“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刚从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出来？”

  江小爱揪了他袖口说：“邱阳，你怎么不听我解释？”

  邱牧阳说：“还解释什么?都抱上了……还那么紧，当我眼瞎吗？”

  江小爱噗嗤一笑：“看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邱牧阳说：“你还能笑出来？我现在在生你气，气冲牛斗。”

  江小爱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喜欢那人。”

  邱牧阳说：“不喜欢还被人抱了，说爱你。”

  江小爱说：“那是他故意的，故意气你的。我对他没感觉，我给他说有喜欢的人了，他说最后抱我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来打扰我，我就……他追了我这么多年，对我付出这么多，还为我从上京跑来延庆，我有点不忍心，所以……”

  邱牧阳沉默不语。

  江小爱说：“邱阳，你仔细想想我要是不喜欢你，干甚这么多次来庆北？连自尊都不要了。邱阳，你想想我们相处的细节，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井场你给我挡风沙、暖、晴暖阁、还有填词，哪一点像我在骗你？”

  邱牧阳说：“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两次转身就走，我以为你生气不想理我了呢。”

  江小爱说：“就是生你气，你一点也不认真，让我觉得你很低俗，就是想用钱来维持我和你的关系一样。”

  邱牧阳说：“岂有此理，舍得给自己喜欢的女人花钱成了错误了？”

  江小爱上前抱了，头埋在他怀里：“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钱，再说，那钱都把你的积蓄掏空了，我怎么忍心。”

  邱牧阳这才想起，自己在起山公司有股份的事情，江小爱一丝一毫也不曾获知，对自己现在千万身家更是无从知晓，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项目部的一个普通职工，那50万是自己所有的积蓄，因而心疼自己的付出。

  他蓦地一阵感动，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蛮腰。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臂轻易地被她翘翘的臀部支撑住的一刻，心中涌起一团火，这也使他轻易地决定放弃抵抗、拱手投降，自己一个有妇之夫怎么还有这么多想法？美色当前，需要做得不就是顺水推舟、因利乘便吗？毛病太多了，人家把菜给你端桌上来了，你还挑三拣四，简直岂有此理。但问题是这也是老四夏不凡相中的菜。

  邱牧阳问：“你真的和夏不凡没什么？”

  江小爱说：“我原来不想告诉你太多，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了，也不能增加我们之间的感情，另外我想忘掉，我也是很后悔的，我本就不想和他有什么的，我们的世界里不想有他的影子。”

  邱牧阳说：“你早说了，可能没这么多误会，我真没想到一直追求你的人是老四。”

  江小爱说：“他也是沐平的，我也曾有你们会不会认识的想法……我也是刚知道你们是兄弟的，不然怎么会这样，以后你不让我和他联系，我就不联系了，彻底断了!”

  邱牧阳说：“这下老四更恨我了。”

  江小爱说：“原来你们早就有仇恨？我说他为甚提起你满脸憎恨……这样更确定那晚他就是故意的。”

  邱牧阳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陷入沉思，他想不明白，如果是莫不凡故意为之，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庆北并和江小爱有联系的。

  江小爱说：“莫不凡是石油勘探开发指挥部的秘书，他手头有企业人员名单，所以他早知道你在庆北，招商会的时候，他看到了我们在一起。”

  邱牧阳恍然大悟，他才知道消失多年未见的老四莫不凡现在的身份是延庆市勘探开发指挥部秘书，以他现在的职务是很容易拿到庆北油田各施工单位的人员名单的，即便不曾注意，招商会会议与会人员名单上也有沐平市测矿院庆北项目部人员名单。

  邱牧阳有些懊悔自己“不关心政治”的行为习惯，竟然对上层组织机构漠不关心，上层机关人员是谁都不关注，无意中就形成了自己在明人在暗的局面，如果老四夏不凡对自己余恨未消，编导这么一出戏，让自己怨恨江小爱，那么前段时间起山公司的停工是不是也会他暗中指使？

  ……

  夏不凡，出生于沐平市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生，这注定了他有优秀基因，应是五兄弟中最聪明的。他家庭条件优越，生活水平仅次于老五何少平。

  但他的世界因其父亲的去世改变了一切，1993年春节前夕，夏父所在单位引进一台价值百万的国外设备，公司异常重视，视为珍宝。

  但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发生什么，在由解放牌大卡车往下卸仪器时，发生事故，钢丝绳滑脱，那办公桌大小的仪器便呼地滑动，夏父下意识便要用肩扛，但可惜的是他不是高宠，也没有錾金虎头枪，只能是血肉之躯硬生生承受了数吨的仪器的砸压。

  此后，其母奔去现场，见了惨景立时晕厥，醒后精神便有些失常。

  自此，莫不凡变得沉默寡言，除上学外，几乎足不出户，专注于学习，与兄弟四人也渐行渐远。

  夏不凡出身算不得高贵，但也算不得贫贱，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心，让他本身就看不起韩若冰、孟凡千、邱牧阳，他看上的是何少平，因为何少平的父亲是局地质老总而其他三人不过就是普通石油工人家庭。

  五兄弟中，夏不凡也只是与何少平走得亲近，不过，这基本算是兄弟间的内卷，真有事了，大家还是互帮互助的。这个小帮派因为韩若冰三人的威名，使得不会武功的夏不凡、何少平也少有人招惹，得以安安稳稳度过了高中生涯。

  莫不凡胸有千秋，志在千里。他异常倔强，只要认定一个目标必尽心竭力，锲而不舍。

  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上京大学，在其父的抚恤金堪堪用尽之时，他遇到了大一新生江小爱，那时他正读本校研究生。

  也就是江小爱在阳光中的莞尔一笑，便轻易地让他怦然心动，他从江小爱身上看到了一种特有的气质，并为此深深着迷，他设想自己孤僻的性格就应该找这样一个外向的女子做自己的另一半，才能互补互促。

  22岁的小伙子，并非没有感情经历，和韩若雪同学的那几年，他便默默地喜欢上了她，只是他羞于表达，每日所做的就是听命于韩若雪的指挥，给她背背书包、抄抄作业，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正当他准备用无限热情把韩若雪融化时，她听到何少平给韩若雪开玩笑时，韩若雪斩钉截铁地说是邱牧阳时，他才知道，他和老五都没戏。

  尽管如此，上大学前他还是对韩若雪殷勤备至，直到他拿到上京大学入学通知书，他知道他的人生将要因此改变，自己以后的身份将不是韩若雪这个乡下妞所能高攀得起的，也就慨然接受了韩若雪对自己的冷漠。

  但竞争失败的情况难免不使他对邱牧阳羡慕嫉妒恨，只是后来他听说邱牧阳并没有和韩若雪谈时，心方悦然。他不知道邱牧阳只是把韩若雪当妹妹看，转而找了党湘云，那时韩若冰已赴江州打工。

  夏不凡的大学生涯也并非没有风花雪月的机会，但他深知在大学这个层面谈情说爱有不确定性，你很难知道4年后走入社会对方会是什么情况，错误的选择将使你的人生产生不确定性，易明珠暗投，不如走入社会后的选择明白了当，简单直接。正确的选择有可能使你的人生至少少奋斗十年也或二十年。

  实质上江小爱的出现也并没有让夏不凡改变初衷，见她那天他正由校外返回，无意中就看到从豪车上下来的江小爱，身材修长，肌肤如雪，阳光下的笑容有一种青春逼人的气息，更主要的是送她到校的豪车应该价值不菲，乌亮的车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可鉴人。

  选定目标后，他想尽一切办法了解到江小爱的信息，制定了一系列追求计划，例如先接触她的舍友进而制造共进食堂一日三餐、周末结伴出游的机会，这种曲线救国的战略战术果然奏效，完全不同于那些直来直去穷追猛撩的家伙，夏不凡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和江小爱接触的机会，夏不凡充分发挥小道消息传播快且广的优势，逢机会便自我谦虚一下，实质上是自吹自擂，没出半年，新闻系的校花江小爱是金融系夏不凡的女朋友的消息已尽人皆知，人们本就对气质高雅的女子敬而远之，再加上夏不凡散布的消息，使得江小爱大学生涯中感情经历相当单一，就是面对夏不凡。

  江小爱自是被蒙在鼓里，她对夏不凡的感觉一如一杯白开水，那人不讨喜也不讨厌，对他的明追暗求，几尽敷衍搪塞，只是那夏不凡好像动了真情，殷勤地经营这段似是而非的感情，坚持不懈。长此以往，难免也有微愁淡绪，不见也有牵挂，而见了却又水波不兴索然无味，就这样两人貌似纯友谊的相处在夏不凡研究生毕业那年被不经意地打破。

  夏不凡浪漫了一把，在江小爱的宿舍楼下用蜡烛和五彩鲜花摆了个大大的“心”，还不知从哪借来个扩音喇叭，对着江小爱的寝室开始狂喊：“小爱，俺爱你，俺将随你到天涯海角！”

  江小爱最初是羞愧难当的，架不住室友的起哄，便被大家架着到阳台去看，楼下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们看热闹的心难以抑制，毕竟这在上京大学也属史无前例。

  虽然楼下众多起哄的校友人声鼎沸，但夏不凡的武器还是有先天优势的，“小爱，俺爱你”的声音绵绵不绝，振聋发聩，直到旁边一同学凑了话筒高喊：“安红，俄爱泥”笑声才盖过了口号。

  江小爱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很感动的，毕竟在上百号人群中有这样的“壮举”也是需要勇气的，在众人面前的表白，不怕出丑的勇气，是很容易打动一个人的内心的，江小爱率真，但也才是一个19岁的小姑娘，自然而然被感动的不知所措，糊里糊涂跟了室友下楼送拥抱去了。

  也就是当晚，夏不凡带江小爱去了离校不远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店，庆祝他荣升为江小爱的男朋友，也算是夏不凡毕业走向工作岗位的仪式。

  那晚夏不凡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宴会没结束已经醉卧当场。江小爱自是没有力气背他打的回校，她自己喝得也是步履蹒跚，只得就地开了房间，让服务生背他上楼。

  安排好后，准备走时却被夏不凡叫住，一副不吐不快的醉态，只得去卫生间拿盆伺候，不想夏不凡却安静如初，酣然睡去，只不过两手钳了江小爱的腕子，不让她有逃脱的可能。

  江小爱自知这样离开似乎也不仗义，只得斜靠了床头，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自醉酒的她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竟然被夏不凡剥去了大半，她一时愕然，起身欲走，却被夏不凡疯也似地抱了，瞬间失去初吻，她更是羞急，去寻衣物，穿套间，夏不凡说，你走出这个门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女朋友的事实。

  江小爱只是稍一犹豫，夏不凡则待机再举，一举解除了江小爱全部武装。

  夏不凡便是一愣，他也是人生第一次得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真人版维纳斯。

  江小爱一时不知所措，捂了胸开始抽泣。

  夏不凡便软硬兼施，先说爱她爱到骨子里，今生今世不分离，又说，告了警察也无济于事，有一百个同学可以证明两人是男女朋友。

  ……

  次日酒醒，江小爱却显得异常冷静，她面无表情地对夏不凡说：“一年来你的付出，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言毕，掩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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