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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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独自一人走进秦坤宫正殿,令端坐主位、久候多时的皇后有几许惊讶。
“怎不见梓曦的侍女?”
王煊强颜欢笑,回答:“玲珑犯了些错,儿臣未让她跟随。”
“原来如此。”齐皇后应着,以眼神示意寺人搬把椅子到主位旁,又接着对王煊笑言,“梓曦快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闻言,王煊本是快步上前,走两步又忽然慢下来,端着身为公主的庄雅,不再如以前那般毛躁。
齐皇后见了很是欣慰,说:“梓曦嫁了人长进不少,但仍要记牢,身为皇家人,无论何时都不可做有失身份之事,无论何时都要端庄有贵气,讲尊卑礼法。”
“是,儿臣晓得了,谢母后教诲。”王煊止步,恭敬地行礼。
齐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寺人去取公主最爱吃的荔枝。
未几荔枝端上,王煊也已落座。
“这才几日,梓曦便瘦了,可是在夫家受了委屈?”齐皇后予以关切,边说还边为王煊剥荔枝,好一副慈母模样。
自然这般讨好全是因着要拉拢王煊,好让她成为细作,探听大理寺的情报。王煊心知肚明,却依然配合皇后,显露几分委屈。
“驸马待儿臣极好,儿臣并未受委屈。只是……”她欲言又止。
“梓曦有何话尽可向母后倾诉,母后定为梓曦做主。”齐皇后忙追问。
于是王煊犹豫两息,嗫嚅道:“只是驸马公务繁忙,鲜少……能陪伴儿臣。”
越说她面颊越红,似乎暗藏他意。
齐皇后是过来人,一下子就明白王煊所指。原来小丫头是思春,倒也寻常,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心之所系大多是夫君,尤其是嫁人之后,恨不得能与夫君日日夜夜如胶似漆。
俨然,此乃拉拢秦恒的好机会。
思及此,齐皇后当即“宽慰”之:“梓曦的驸马乃国之栋梁,平日里忙于公事也是寻常。不过,驸马确实太忙了些,竟于新婚之夜跑去那花街柳巷查案……”
眼见王煊神色渐转暗淡,齐皇后抑罢即扬:“这样如何,梓曦平日多到母后这儿坐一坐,与母后多说说驸马的事,母后找机会将驸马调去高品的闲职,如此驸马就可常常陪伴梓曦。”
说完,她又夸张地重叹一声:“唉,这大理寺卿属实是个危职,五年前驸马还是少卿之际,大理寺就发生过一桩惨案。一夜之间,于大理寺当值的十不存一,那惨淡之景,母后至今难以忘却啊……”
此番话入耳,王煊面色转白,原本她不愿阻碍夫君前程,夫君能惩恶扬善,庇护百姓,她很是自豪。可她宁愿夫君赋闲一世,也不愿他英年早逝。
王煊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些,齐皇后看在眼中,不禁心生窃喜,看来她能先秦帝一步拿下秦恒。
与此同时,周霖与秦帝亦是在商讨如何利用秦恒公主。
“臣以为,只有让公主成为明面上双方的棋子,才能让公主为圣上大谋尽一份力。”此刻,周霖已全然抛情,乃至同秦帝一样,将公主看作一枚棋子。
秦帝闻之微微皱眉,让周霖详细述之。
“眼下公主在秦坤宫,皇后必会想方设法拉拢公主。公主单纯,绝不会怀疑皇后别有用心,只会认为皇后是为她着想。如此公主即与皇后牵上一条线,成为相党的棋子。
这时,若臣得公主心悦,与公主开诚布公,指明相党有不臣之心。公主哪怕不愿怀疑皇后也会有所混乱,到时臣会趁机离间,并尽己所能成为公主唯一的依靠。
公主依赖臣自会事事告诉臣,臣即可通过相党予公主的任务来推测相党下一步的动向。
当然,这还不够,相党在前期恐怕只会让公主打探大理寺的情报,不会委派任务。若真是如此,我等可以将计就计反算计于相党。
等相党察觉到反间计,我等已占尽先机得利,即可顺势将公主推至明面,让公主成为双方细作,作情报网之共丝。
无论从共丝之上获悉的情报真或假,但凡能获悉就能作为推断依据,到那时皇相较量的将是双方辨伪存真的推断之能。而这,臣尤为擅长。”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令秦帝都略有些发怔,好在秦帝做皇帝时日不短,很快就明白周霖话中要点。
简言之,现下皇相两党的斗争太过复杂,不单要互相渗透,尽可能探听对方情报,还要析情报之真伪策划阴谋。这其中涉及的人与事繁杂而乱,变数数不胜数,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弄巧成拙,甚至有时候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于当下“外有虎豹,内有豺狼”的情况,任何多余的费力都是损失,都是给北秦江山带来危险。
倘若秦恒成为“共丝”,皇相两党之间的较量皆将侧重围绕她来进行,那么斗争就会简单许多,如周霖所言,只消比拼去伪存真之能。省力的同时,既能顾内,又可顾外,想来丞相为保北秦江山也不会不应这阳谋。
妙也。
秦帝愈发觉得周霖有大才,亦愈加觉得他危险,待功业大成,周氏不可不除啊……
天子忽起杀心,周霖敏锐察之,却并不在意,因为他早已想好两条退路。一是假死功成身退,变回女儿身;二是女儿身被识破,就辅佐不会追杀功臣的明君上位,再急流勇退。
左右周霖虽不知为何而活却也不愿轻易赴死。
此事暂且揭过,秦帝又问起无头尸案。
周霖仅道:“臣已有把握破案,同时让北秦摆脱安国公的威胁。”
将至午时两刻,议事才止。秦帝果然前往秦坤宫用膳,又命人给周霖做小灶。周霖谢过,告退前往专为官员所设的开灶堂。
开灶堂在东,途经国子监,周霖想着或许会碰到狄敏,结果真就碰上了。
上次见狄敏还是在惊才会,那时狄敏就气色不好,有些瘦削,如今更是瘦若枯骨,且留了胡子,披散着头发,瞧上去很邋遢。难以想象眼前之人会是那个满腹经纶的飞燕琴仙。
对于狄敏,周霖多少有点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装作未认出,欲与他擦肩而过。未想狄敏止步,出声一语:“周大人,可否耽搁几许?”
周霖暗叹一声,不再迈步,但未回首,亦不言语。
狄敏不介意,自顾自说之:“狄敏自幼福薄,便是有幸高中也依旧福薄。以前我总对天有所怨怼,现下我却深知天乃大公无私,我该怪责的从来不该是天,而是自己,何故作茧自缚,何故自怨自艾……抱歉,周大人,狄敏又犯了老毛病,望您莫介怀。”
“……”
“其实狄敏该感谢周大人,若无周大人,狄敏怎可能得公主赏识,乃至为公主心系。即便那段时日犹如镜花水月,也令狄敏颇觉珍贵。”
此语令周霖疑惑,他终于开口打断:“恕周某愚钝,狄大人何故有此一言?”
闻言,狄敏沉默几息才狐疑反问:“敢问周大人左小臂外侧可有烧疤?”
“有。”周霖明白了一切。
“那就是了,周大人或许不太记得,五年前公主为逃犯所掳,逃犯走投无路遂纵火烧屋,欲带公主共赴黄泉。是周大人您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救出公主,并为保护公主以臂挡开坍塌下坠的梁木,留下一道烧疤……”
周霖怎可能不记得,那时公主命悬一线,火势又极为凶猛,若非他轻功了得,约莫也会交代在那儿。因此他尽管怀疑公主有所算计,但五年前的初遇,他却始终无法怀疑。如若那时尚且年幼的公主就敢拿命算计他,就敢信他周霖能将她从黄泉路拉回,那么公主的心机城府与胆识将不得不叫他钦佩。
停顿几息,狄敏苦笑一下,继续说:“周大人可知我因何得公主垂青?”
周霖有所猜测却不语。
“因为狄敏左臂也有一块烧疤,只不过这疤是少时为继母烫伤而得,远不如周大人的疤来得有福气。”
言罢,狄敏哀叹,郑重道:“周大人,请善待公主殿下,公主乃真心心悦于你,切莫辜负她一片痴心。”
直到狄敏走远,他最后留下的话语仍回荡在周霖耳畔,并悄悄地将他那颗石头心划开一道不小的裂缝。
或许……
他真的误会她了……
周霖闭了下眼,如同王煊所料,愧疚之意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
只是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未时四刻,周霖一如先前所言乘皇宫马车来到秦坤宫附近,停在不碍事的角落。
守在秦坤宫门口的寺人一看见马车,立时便转身入内禀报。于是很快公主就跑出秦坤宫,满面欢喜。周霖从车窗看得真切,心有所动,遂破了规矩,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见状,王煊的笑容更为灿烂,她提着衣裙,犹如一阵温暖的风扑进周霖的怀,洋洋喜意霎时充盈彼此之间。
冰冷的隔阂随之消失不见。
“君泽,你来接我了。”她窝在他的颈边,呵气如兰,柔柔软软。
周霖稍稍将她抱紧,浅笑轻喃:“嗯,我接梓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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