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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别了周叔,王煊一边漠然地抹去悬于眼角的泪,一边向周府东侧而去。

        周府不大,横纵不过三进深,主人所居中正,位最深处,原本是周霖的卧房,在王煊与他成亲后,直接将居正卧房改为囍房。

        这在北秦算是罕见,寻常的达官显贵,但凡府邸大些,皆会以东侧房屋充作新婚囍房。东为右、为木、为龙居,若在南周便是上位,但于北秦,西侧,虎之金左居才是上位,龙反而要被虎踩于脚下,故东侧是下位。

        至于中正则是立于上之上,即尊者主位。将新娘迎进主位是对新娘莫大的尊重,这不论是在北秦还是南周,于男尊女卑之下皆甚是少见。

        就算王煊是公主,周霖事实上也可以将囍房设立于西,而非中,于礼法上无可指摘。然周霖却选择与王煊共享主位,最初之时,王煊确实因此动容过一二。

        途经囍房,王煊瞥了一眼,未见玲珑身影,想来她应是出门采买尚未归来。又难免通过这囍房想到某个人,可惜她已是心在局外,冷得彻底。如今于她心中仅存算计,再无其他多余之物。

        是以她很快走过囍房,至东院。院内房屋围方形而立,共有八间房,房屋不小,一间可住下三人。王煊欲将那十六个男奴安排在此,利用他们逼周霖吃醋。若有资质不差者,她也可以培养一二再看情况收入麾下。

        王煊极善洞察,回周府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十六人。其中有三人非平庸之辈,有一人心术不正。

        那不凡的三人中有一个身负贵气,很大可能是哪个罪臣之后。还有一人,王煊有似曾相识之感,可那张脸她敢肯定没有见过。至于最后一人,有点密探的意思,就是不知是哪方的耳目。而心术不正者倒不算非凡,利用后舍弃便是。

        她估摸着依周霖的性子哪怕见着这十六人也暂且不会怎么样,唯有当某人真正去掠夺他所拥有之物时,他才可能抛弃理智。这或许不是出于情爱,但一定蕴含着占有之意。只要周霖有意有求,她就能够将之掌控。

        为此,王煊又是打算以自己为饵。

        稍作探查,未在东院八间房中发现密道或密室,这不应当。王煊曾问过周叔,为何周府没有仆从,仅有周叔一个管家。

        周叔回答:“将军与公子喜静,又不喜日常事务为外人染指,故而周府自从被将军买下以后就只有老朽一人打理。”

        既如此,东院何故有八间客房,房屋还不荒不小。西院,王煊之前随意在周府闲逛时也看过,与东院一样的布局,十分对称,很合前朝容氏的喜好。秦京以前是容朝的都城,城内老宅邸基本都是对称风格,有人后来改建,有人懒得去改便保留原风,朝廷对此并无苛刻要求。

        明明于周府常住者不超五指数,为何会有这般多空闲的房屋?王煊所能想到的理由唯有“养私兵”。恰好周彬就曾因养私兵而遭到杨秦弹劾。

        私兵自是不能养在明面,只能养在地下,而这空闲的房屋倘若不是用来住人,就是用来布置开启暗道的机关,房间越多所能设计的机关越复杂,也就越不容易被探子发现。至于机关是什么,“八”这个数目值得好生琢磨。

        为避免引起周叔疑心,王煊没有在此逗留多久,很快就回到大门口。但见那十六人仍是规规矩矩站着,皆低着头,一副惊惧的模样。

        倒也是,大理寺卿的威名京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们难免会怕得罪周霖而小命不保。毕竟奴籍不比妓籍好多少,按律为奴者犯错,主人家可以随意打杀。

        “你等皆唤何名?挨个报之。”王煊面色不虞,声音且透着寒意,一点都不像市井传闻中温和可亲的秦恒公主。

        众奴不敢多想,尤其是在这地方,当下一个接一个报起名字。说是名字,其实不过是奴称罢了。

        “洒家,杉木。”

        令王煊似曾相识之人开口,有些熟悉的自称闯入耳畔,王煊立刻明了,此人是宋戾。他曾假扮成善喜与她谈合作,让她帮忙在宫中查一个宫名为“白芍”的宫女之过往经历。

        王煊倒是一直在帮他查,可惜认识这个白芍的宫人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出宫。就连记录宫人做事年限的名册,有关白芍的那一本都因一场火灾而毁。

        毫无疑问,有人刻意抹除了这个人的存在。宫外认识白芍的人怕是同样难逃灭口之灾,否则宋戾不会将目光放到皇宫之中。奈何那幕后之人做得齐全,线索一时半会儿浮现不得。

        是以此事目前无甚进展,王煊便一直没有想办法联系宋戾,未料宋戾竟然自己出现了,是来催促,还是另有所谋?暂且难说。

        回过神来,轮到贵气者自报姓名,就听他冷漠道:“言者诸,言川训”。

        诸?王煊略感惊诧,诸姓者在北秦极为少见,因为“诸”乃南周旧贵族姓氏之一。

        在北秦与南周建国之初,两国常为争夺天下而生战事。当时南周武弱,南周旧贵族预感南周灭亡之日将近,便开始寻后路,不少人因此投靠于北秦。

        原本北秦很欢迎他们,谁让旧贵族带来不少南周的情报,可惜后来得血泪证实,旧贵族的投靠乃南周耍的奸计。

        南周皇帝其实早就想铲除毒瘤旧贵族,不过一直没有正当的理由。恰好那时北秦进犯,南周便故作不敌,促使旧贵族为保命与荣华而叛国叛民,但凡有一个敢这么做,其他的皆可安上此罪名。南周遂凭借叛国罪铲除了危害国家的毒瘤,顺便引北秦中计,导致那场大战从速战变成拖延战,最后两国都耗不起国力,签属休战书。

        战后,北秦把战争失利一事怪在南周旧贵族头上,于是南周借刀杀人的谋划彻底落实,北秦几乎是把南周旧贵族赶尽杀绝,唯有诸氏活下一二。

        诸氏之所以能活,是因为挟持了当时北秦的太子,王煊那将皇位传给窃贼的皇爷爷秦武帝。诸氏以此逼迫秦泰帝写下圣旨:凡北秦尚在,即免诸姓者一死。

        秦泰帝虽是妥协,但事后不仅为诸氏专门制定奴籍法,还派杀手暗杀。奈何诸氏不知有什么法门,居然躲过一次又一次死劫,秦泰帝到死都没能如愿看到诸氏灭门。

        再后来新帝即位,齐氏为相,大赦天下,对于诸氏的暗杀令才被撤去。但《秦法》中奴籍法部分多了一条——凡姓诸者,终身为奴,不可赦。

        即是说诸氏要么舍弃祖宗,要么永世为奴。结果,轻易叛国的诸氏后人无一例外宁愿当奴也不弃祖。

        表面上看很不可思议,然细想便知,倘若他们真的舍弃了姓氏,朝廷就可以不必在乎秦泰帝下的圣旨,直接给“原”诸姓者安个罪名处斩,诸氏必灭。

        这样的人可用否?可用,诸姓之人既被南周驱逐又不为北秦接纳,乃世间孤寡之人。对付孤寡之人,攻心最上,若能让他们认为除某人外无可依靠,有某人在,才能脱离孤寡,他们就会成为那人最忠实的奴仆。就是要小心些,这样的人大多为双刃,一个不小心就会噬主。

        王煊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孤寡之人,而她控制他们的手段绝不仅是攻心,总要留些后手预防那“一不小心”,蛊就是手段之一,蛊中最为好用的便是“子母蛊”。

        可惜蛊虫难得,或以南周药人炼,或以不腐死人炼,王煊手中的蛊源自那位待在冷宫的老师,如今不剩几只子蛊,是否将宝贵的子蛊喂给这诸氏尚有待考量。

        少时,十六个男奴报完名姓,王煊停止一心二用,又收敛寒意,露出几许温和的笑,对他们说:“从今日起,你等便是周府的仆从及护院,住东院,由无晴教导。只要你等恪守本分,用心做事,他日我帮你等摆脱奴籍也无不可。但倘若有人吃里扒外,对主不忠,城外乌鸦岗即是不忠者的归处。”

        说者轻松,听者紧绷,尤其是那心术不正的“柳木”。疑似密探的“桦木”反倒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很奇怪。

        王煊在安排十六人住处时特意给这四人一人安排一间,其余十二人则挤在四间房里,以此显示对这四人的看重。凑巧,这四人是十六人中的容貌姣姣者,让人很难不多想。

        他们越多想,闲话就越容易传进周霖的耳朵,王煊才好达成目的。

        傍晚将至,周霖骑马回到周府,尽管心中早已做好准备,但在开门者从周叔变成一陌生男子时,周霖的面色还是难免黯淡几分。

        “主子,我是……”

        开门者刚行礼,话尚未完,周霖就抖了下缰绳,初次骑马入家门。

        而门内,一个个陌生又俊俏的男子忙忙碌碌,不是端着果盘菜肴来往于厅堂与厨房,就是在跳舞鼓瑟,还有的在翻跟头?整一个群魔乱舞。

        周霖已经不能说是面色发黑,当下他□□的黑马都不禁四足发抖,又不敢就此卸力曲跪,强撑着令背上主人坐得平稳。

        或许是冷风太甚,前院里的男奴终于是忽略周霖不得,皆停下正做着的事,偷偷望着他。不过一瞬间,喧嚣尽散,寂静归来。

        “吱呀。”

        厅堂之门被从内打开,一身红衣似火,粉黛略施,娇容明丽的女子款款走出,她望向周霖,双目浅弯,唇角藏笑,明艳至极又冷漠无比,妩媚而出尘。

        四周众奴无不惊叹痴迷于她的美貌,竟暂时忘却主仆之礼,端是死盯着瞧,或多或少生出些不光彩的臆想。

        周霖眉心紧锁,胸口有一种被泥巴糊死的闷感,同时这四周饱含觊觎的目光正一点点勾起他杀人的欲望。

        不能再待下去。周霖可不想知道心上那铁石外壳是否真的只是一层壳。于是他驾马转身,居然刚回就又出了家门……

        逃避?王煊娥眉微挑,心下暗笑,她属实未料到那向来无畏无惧的大理寺卿会在此刻选择“离家出走”?

        更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大理寺活阎王仅仅出走三息就又折返回来,且驾马来到王煊跟前,神色冷淡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王煊眼睫轻眨,感到疑惑,但到底是给了他面子,搭上他的手。

        下一息手被攥紧,身子一轻,王煊尚未来得及吃痛就被拽上马,接着被一股低压压的气息笼罩,背后贴着的“暖炉”可谓烫极。

        旋即冷风掠过耳畔,她一下子坠入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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