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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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的耳朵尚未偷听到什么就被靳元抓住,带到周霖二人面前。
此人年纪不大,不至弱冠,瞧着面黄肌瘦,但看此人的手,应是勤张弓者。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周霖站起,行至王煊身前,阻挡外人窥探目光。
对于周大人时不时冒出头的保护与占有之心,王煊无有丝毫不满,反倒很受用,在他的身后何其心安,旁人绝不会知晓。她忽有几分愉悦,又即刻被理智压下去,却并未如同之前那般骂醒自己,而仅是合上眼,仔细听那村人之语。
“我,我是村里猎户、学徒。我没想偷听什么,我就是,就是来打个招呼,真的。”
言辞闪烁,眼神飘忽,不似真话。
“听口音,你应不是村里人。来自何处?”周霖外放威压二三,一股冷冽又隐含肃杀的气势压于猎户学徒之身,使之瑟瑟发抖。
“我从,从远、远善县来,逃来的,这村子是、是唯一一个没有信太尊的。虎神,会来找麻烦。你们最好快走,村里不剩,不剩几个姑娘,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虎神来了,至少,会带走一个姑娘。村长,原是好心让你们走的,你们不走,可能姑娘就得,得被虎神掳走、作妾了。”这猎户学徒许是有点口吃,讲起话来磕磕绊绊。
关于天虎力神的传闻,周霖已从靳元与庄朴口中有所了解,据说这邪祟乃今年六月底出现,就在他与梓曦成婚后不久,似乎有意针对大理寺卿与秦恒公主。
出现后未掀起多大风浪,因为无上太尊将天虎力神的风头压了下去,再加上天虎力神仅在雨夜出现,又并非凡是雨地就有其身影,以及这虎神行踪不定,掳人全凭一时喜好,很容易藏身于巧合二字之中。
北秦京地今年七八月的雨较往年少,九月底有夜雨三四场,十月近日阴天尚未下雨,是以天虎力神在京地出现次数不多,声势不浩大,自然无法在京地乱局中引起大理寺注意。
而秦南与西北的情报网最近刚有起色,天虎力神的传闻远不如各地官员情报与无上太尊来得重要。此外,天虎力神很会掌握分寸,掳走的女子多是乱地女子,治安好的城池,除诡异的平安镇外,无有女子遭此邪祟掳掠的消息,如此更是不引人注目,可谓比无上太尊还会躲藏。
若非无上太尊猖獗起来,天虎力神必是不会如此轻易崭露头角。它与无上太尊看似对立,实则是帮无上太尊威胁逼迫那些不信者信邪祟。
简言之,此二邪祟为一家。
“原来如此。只是你如何确定我等信或不信太尊,我等此番前往远善县乃寻求庇护,你以为我等是去寻谁的庇护?”
周霖轻飘飘一问刚脱口,靳元就很有眼力见地拔剑出鞘,剑架在猎户学徒脖颈上。猎户学徒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冷汗涔涔,他忙不迭地说:“是、是村长告诉我,你们不是信徒。”
“哦?原是村长告知于你。可此村不是唯一一个不信奉太尊的村子吗,村长又是如何确定我等不是信徒?再者,你是如何知晓此地是唯一一个清白村子,远善县周围十五乡,近两千个村子,你是有通天本事确定此乃‘唯一’?”周霖向前走一步,居高临下,气势骇然,语气平静却好似藏着刀光剑影。
猎户学徒沉默,抖如筛糠。
“说,这村子里都有什么布置,你来接近我等的目的为何。说得好,我便饶你一命,兴许还能帮你解决一些麻烦。说得不好,我便让你去黄泉路前更为‘辛苦’一些。”
话音尚未落,这没骨气的猎户学徒便什么都招了。
显然周霖等人的身份已经暴露,否则此人多少该再挣扎一番,毕竟游商无多少威慑力,且会顾忌秦法,不敢做得太过火。
大理寺则不然,秦法赋予执法官一定生杀大权,但凡被杀者被认定为匪,执法官在不得已情况下杀之即无罪。何况大理寺以酷刑闻名,这猎户学徒或许不畏死,但恐怕受不了生不如死的酷刑。
依此人所言,这村子也是信徒村,不过信的时日不算长,乃是为了不再丢姑娘才被迫信了无上太尊。
这样的信奉之心必然不纯,无上太尊曾命他们办过三件事,两件没办成,唯一办成的一件还是他们发了无谓的善心阴差阳错办成的。
于是无上太尊没有再庇护他们,这村子的年轻女子在八月的一个雨夜丢了一半,另一半大多为寡妇或已嫁作人妇,就连没长大的女娃娃都丢了俩。
村人由此彻底怕了天虎力神和无上太尊,村长亲自去远善县祈求得到太尊的原谅。使者说他们信奉不纯,除非通过考验,否则太尊不可能原谅他们。而考验只在必要之时降临,届时会有人送信,送信人就是这位自称为猎户学徒的鬼祟外乡人。
考验的内容即是若有打秦丰来的贵人投宿,便将之留在村里,一晚即可。晚上不论发生何事,村人皆不可出屋,否则将降下神罚。倘若留下的秦丰人听到风声提前离开,无上太尊将不再庇护此村。
若其所言不假,村长之前是耍了一招以退为进,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故意先多番拒绝他们入村。
村人的布置,猎户学徒并不知晓,实际上使者没有特别要求,村人就没做什么准备。真要说奇特之处,唯有几月前曾举村修缮与重排房屋。据说是有个云游道士说村子风水不好,不规整一番会引来灾祸。
原本村人不打算听信,但道士走了没两天,村里就丢了两个姑娘,又没几天丢了个小童。村人遂信了道士的话,村长拗不过其他人便开始按照道士先前说的规□□水。
之后安宁一段时日,七月中旬下了场大雨,虎神现身掳走一个姑娘。无意间看见虎神的人直接发疯,砍死家中老母,被村人赶了出去。
这样的事发生两三次,都是雨夜之后,已经不能说是巧合,而是古怪。更古怪的是,道士又来了,这次道士不知被什么吓得魂不守舍,在村口看了眼村子后,告诉村长“去远善县请神吧”便匆匆逃离。村长几番犹豫之下去了远善县,带领村人信了太尊,可惜仍是避免不了惨剧。
至于猎户学徒鬼鬼祟祟接近他们的目的,据他自己说是突然良心发现,因为听到“少夫人有孕在身”这几个字。他想着未出世的孩子何其无辜,于是经过一番挣扎偷偷摸摸来提醒他们。
自然这信徒说的话,周霖三人必不会尽信,且不说前面那些,就说这目的便充斥着胡编乱造的假意,一个字都信不得。
不过周霖没有为难这信徒,仅让靳元带他离开并加以警告一二。
待外面人离得远了,坐回王煊身边的周霖才开口:“梓曦有何看法?”
此乃周霖近来常说的一句话。
“他在以村人的命相威胁。告诉我们村人本性善良,想让我们同情或相信村人,以及促使我们怀疑道士。”
周霖颔首认同,补充一点:“还有,他想让我等注意风水,连系南周巫术,那所谓道士兴许是南周巫者。”
南周巫术……王煊微微蹙眉,沉吟几息,说:“这间屋子坐落西南方,四周荒凉无邻,房屋本身很是破败,是死门。”
对于奇门八卦,王煊虽不甚懂,但一些外行门道她多少略通一二,故而思路并不受阻。
“他们不想杀我等。”
周霖此话略显跳跃,然王煊瞬间便明了其意。控制他们搅乱乃至左右北秦朝堂,比杀了他们要有利得多。依据便是这几日的两拨刺杀,对方多以骚扰为主,一拨接一拨无休止的车轮战,可见杀手数目不小,无甚杀意与狠厉,武功路数也不阴邪,且彼此之间互相照顾,不像官吏养的杀手,倒像是……
“江湖门派。”
周霖那双幽深的眸子正肆意窥探着王煊的心,王煊却出乎意料的既不讨厌,亦不介怀。
“江湖人牵扯进朝堂事。就算三公再如何嚣张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坏规矩,何况已经买了杀手要取君泽你的性命,与这些人的目的背道而驰。此局只可能是前朝容氏与南周某位皇子联合所设。”顿了顿,王煊语气略显凝重,“进退维谷。我等走了,此村遭屠,留一活口害你我名声。”
“不走即落入巫术圈套,许成行尸走肉为他人所控。若不受控,则与走同理。”周霖接道。
王煊望着他的墨眸,道一声:“绝境吗……”
“嗯。于政局而言确实如此,有所顾虑即是绝境。”周霖平淡回应。
而无所顾虑就意味着放弃一切,远走高飞。周霖这是看情况出乎意料糟透了便想趁机脱逃,且要霸道地带她一起?恐怕早就做好助她大业功成与带她逃离一切两手准备。
沉默少时,王煊漠然地问:“你心悦我?”
“不知。”他答得倒是干脆。
王煊哂笑一声,移开目光,无半点焦躁怨怼。
“君泽算计得好,可惜这步棋怕是难以趁你心意。君泽应是不会以为煊未做任何准备,便随君泽走这一遭吧?”
灵雨,丞相,永淮王。
此三者猛然于周霖脑海一闪而过,尾携难以忽视的灵光。周霖垂眸,紧纵着眉,仿若充耳不闻她言,兀自劝道:“梓曦,来日未必如你所愿。登上那高位,于你而言非是好事,你会悔恨。”
他何处来的自信如此笃定?王煊觉得很好笑,这人在入村之前尚为她的大业献殷勤,此时忽然变了态度,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觉着他周霖于她而言已是不可或缺,可随意戏耍于她?亦或终于要显露真正目的?
“我,仅是突然想通一件事。”周霖能猜到她此时所思,不禁辩解一句,又紧接着闭口不言。他犹豫,不确定那件事是否真如他所想。
王煊不愿与他多争论,遂笑道:“罢了,道不同,多说又有何益。今日之局,君泽不必做什么,左右前路后路尽皆堵塞,你也做不得什么。倘若,你想杀出条血路,我不会作拦,只是莫怪煊不再念及夫妻情分。”
此言入耳,周霖暗叹一声,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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