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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 愿任打任骂


  前世争吵对峙时,所说出的“母子情义断,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竟一语成谶了。

  张眉寿忍住自内心涌起的悲沉,快走几步,欲驱散这阴霾。

  而此时,她怀中抱着的梅花枝,忽然掉了一支在脚下。

  “……”

  她下意识地止步,刚要弯下身,却见身边的少年快她一步,将那梅花枝捡了起来。

  “我既在,使唤我便是了。”

  他将花枝重新放回到她身前,声音格外温柔,且透着仿佛历来如此的亲近。

  而一双眼睛里,亦有别样的情绪在。

  四目相对间,二人皆意识到……此时,他们有着同样的心事。

  这世间,唯有他们能够相互感同身受的心事。

  所以,他这般尽心教导爱护鹤龄延龄两个……是否有意弥补在照儿身上落下的缺憾?

  张眉寿有些失神地想。

  “使唤二字……哪里能用到你身上来。”

  好一会儿,她才岔开话题一般,随口说道。

  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祝又樘却追上两步,极自然地取过她手中的灯笼,笑着说道:“怎么用不得?是我眼色欠佳,竟叫你一手抱梅,一手提灯——说了这半天,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我若是去做下人,怕不是要每日都被罚被骂?”

  张眉寿听得抿嘴片刻后,到底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若是去做下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敢做主子了。”她的心情莫名就开朗了许多。

  “岂会。”少年虽是在笑,语气里却透着认真:“日后你若有使唤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若想打想骂,只要无人瞧见,也皆随你意。”

  怕是被人瞧见了,给她再惹来麻烦,若不然,不加这一句也是可行的。

  张眉寿唇边笑意微滞。

  这莫不是看清了她想打想骂,却又碍于对他的敬畏,只能死死憋着的心思?

  她没说话,只往前走。

  祝又樘见状,又道:“你若不信,我且拟一份密诏,以作保证,可好?”

  见他如此坚持,仿佛透着罕见的孩子气,张眉寿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好端端地,她打他作何?

  她知道,他是瞧见她方才心情消沉,有意逗她开心。

  这份心思,她且是看得清楚的。

  “打你骂你倒不必了。”

  张眉寿顿了顿,又补道:“但……多谢你。”

  祝又樘愣了愣,旋即摇头:“……”

  他想说,分内之事,却又觉得有些逾越,太看得起自己。

  于是竟是什么也没说。

  但听她以这般语气道谢,似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又觉得二人之间委实默契,这种默契……让他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竟是前所未有的充实,欢喜。

  夜色朦胧中,少年好看的嘴角动了动,似想露出笑意,却又忍住,可要忍住,偏又不可自抑地要溢出来。

  张眉寿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花枝。

  跟在不远处的阿荔,只觉得自己要窒息昏厥了。

  “看到了吗?”

  她激动地看向身侧的清羽。

  朱公子竟然主动替姑娘提灯了!

  清羽:“……”

  看到了!

  但他宁可没有看到!

  殿下这伏低做小的做派,究竟是从哪里偷学来的啊!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了——而在此时,这种困惑更是达到了巅峰。

  可……他现在竟有了一个更深更可怕的困惑。

  那就是——看着殿下为张姑娘提灯,他为何感受不到一丝违和感?

  仿佛,就该如此?

  呵呵,他大约是终于被殿下逼疯了吧?

  ……

  同一刻,定国公府内,季大夫正在院中来回踱步。

  真是奇怪……除了晌午那一趟之后,姑奶奶竟再也不曾着人来请过他!

  倒不是他盼着表姑娘体内的生息蛊频繁发作,而是这着实有些不大寻常。

  生息蛊在体内,一日之内,少说也要发作两至三次才对——

  他原本猜测,兴许是他开的药过于管用。

  可着药童打听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开的药,姑奶奶压根儿没给表姑娘喝!

  这算怎么回事?

  莫非是嫌弃他没用,对于表姑娘的病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想要另请高明不成?

  自打从进了定国公府以来,季大夫头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危机感。

  他本还想找二姑娘出面,见一见张姑娘,可因二姑娘回府之后,天色已晚,他也实在不宜打扰——

  毕竟不想连最后一丝清誉和形象也就此葬送。

  于是,只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了。

  季大夫满心困惑焦急,又是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徐氏院子里的丫鬟找了过来。

  “季大夫,姑奶奶请您过去一趟,再替表姑娘诊看一番。”

  季大夫立即来了精神。

  还好还好,饭碗还在!

  可表姑娘怕是又要遭罪了。

  哎,人心便是如此复杂——季大夫边收拾药箱,边在心中感慨道。

  可待进了徐氏院中,季大夫脸上的神情却倏然凝滞。

  本以为最先听到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孩子哭声,可为何竟这般安静?

  莫非……表姑娘年纪太小,身子骨太弱,竟是——

  不对,丫鬟们还在廊下有说有笑呢!

  季大夫心中不解,加快脚步走进了堂中。

  “姑奶奶,季大夫来了。”丫鬟走进里间禀道。

  徐氏应了一声,抱着女儿走了出来。

  一身水粉衣裙的女童靠在母亲怀里,手中抓着一只拨浪鼓,正奶声奶气地喊着“母亲”,笑嘻嘻地撒着娇。

  季大夫愣了愣。

  这看着……似乎并无异样。

  那姑奶奶请他过来是为了——

  “婧儿如今精神也好,也不曾无故哭闹过了,所以想请季大夫再帮她瞧一瞧,病症可是消了。”徐氏语气带笑,是近日来少见的轻松。

  季大夫闻言忙问:“姑奶奶之意是,自昨日起,表姑娘便不曾哭闹过?且精神极好?”

  徐氏点头,抱着婧儿在椅上坐了下来。

  季大夫惊异不已。

  这年头,难不成就连蛊虫都开始偷懒,不好好干活了?

  可他心中却更倾向于另外一个可能——

  怀着印证的心态,季大夫上了前去。

  他借着替婧儿诊脉的间隙,细细地看了她的右手虎口处。

  “……”

  季大夫心中大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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