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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在多次评估江叙的身体状况,  并与参与手术的专家小组进行讨论之后,沈方煜将手术日期确定在了之前算出的预产期当天——四月一号,愚人节。

        江叙也提前一周,  搬进了郑奇为他们准备的住所。

        沈方煜每天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去济华主刀维持手感,以及和手术小组开会,其他的时间,  他基本都宅在家里陪江叙。

        于是江叙和沈方煜一起,又把kenn的手术视频和艾伯特的前半段视频反复推演了无数遍,  那篇论文两人都快能背下来了。

        经过一系列的斟酌和讨论,最后的术前准备和手术方案基本都是参照kenn的论文来准备的,  只是在一部分细节上增加了改动。

        郊区的房子比市区要宽敞不少,  地方也收拾得很干净,  地段相当安静,  两个人在书房要么看文献,  要么讨论,要么一起看那个快被看吐了的视频。

        偶尔沈方煜都忍不出吐槽两句,  “都高考完十来年了,我感觉我好像又回到高三那时候了。”

        题一遍又一遍地做,  卷子一遍又一遍的考,  不停地重复、分析、总结、反思,  眼看着那个红色的倒计时牌数字越来越小。

        江叙低着头看平板,  昏黄的夕阳落在他的侧脸上,  沈方煜看过去,甚至恍惚间有种江叙和他一起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备考的错觉。

        手术时间一天一天接近,  最后一个染满落霞的傍晚,  最后一遍看完视频时候,  沈方煜关掉了投影,  也夺走了江叙手里的平板。

        “不看了,今天晚上必须好好休息。”他站起身,双手去拉江叙,“走,去给你做虎皮青椒吃。”

        江叙的旋转椅跟着沈方煜的动作转了九十度,被迫面向他。

        他略有些无奈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沈方煜牵着他两只手,微微仰着头望着沈方煜,抨击道:“你自己不学还不让别人学。”

        沈方煜让他气笑了,“这时候你就收一收你的学霸之心吧,江第一。我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临时抱佛脚才要一直看呢,我都烂熟于心了,错不了。”

        “挺自信。”江叙偏开头笑了笑,抓着沈方煜的手晃了晃,“拉我起来。”

        沈方煜用了点劲儿,他便顺着力道跟着站起来,松开手扶着腰感慨道:“真是越来越沉了。”

        “让我称一称?”

        沈方煜说完,突然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江叙见怪不怪,知道沈方煜摔不了他,也懒得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你现在怎么脾气这么好了?”沈方煜惊叹道。

        江叙手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肩上维持稳定,闻言道:“习惯了。”

        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的重量还是颇有些费劲,沈方煜穿过客厅,把江叙抱进餐厅,给他在椅子上垫了个软垫才慢慢放下去。

        沈方煜一边洗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哎江叙,你高考前一个晚上在干什么,失眠了吗?”

        “高考前?我想想……”

        江叙单手支着头,看沈方煜系了个围裙在那儿煞有其事的样子,还颇有几分大厨的味道。

        “我记得,我当时好像特别想吃泡面,”他说:“但我爸妈一直不让我吃,所以我放学之后就去超市买了一盒,趁我爸妈睡了之后,偷偷泡了,吃的还挺香。”

        “应该吃完我就睡了,没怎么失眠。”

        沈方煜听完,似乎终于明白了江叙家为什么有那么大一个泡面塔。

        “你呢?”江叙问他。

        “我去我家附近那个电影院看了场电影,那会儿电影院还没现在这么热闹,b市人也少,电影院连五分之一都坐不满,我有个亲戚在那儿放电影,我那天放了学,不想学了,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人,就跑过去了。”

        “你还记得你看的什么吗?”

        “不记得了,”沈方煜坚定道:“但反正绝对不是鬼片。”

        江叙忍不住笑出声,半晌,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沈方煜身后去解他的围裙。

        “你干什么?”沈方煜逗他,“厨房py?”

        江叙横了他一眼,在对方的笑意里,把他的围裙扯下来一半,“别做饭了,我们买泡面去。”

        “啊?”

        “说不定……”江叙顿了顿,淡声道:“今晚做了高考前做的事,明天也会像高考那样顺利。”

        沈方煜闻言一愣,眼睫很轻地颤了颤。

        片刻后,他擦干手,顺着江叙把围裙脱下来,牵住他的手道:“行,迷信一回,咱俩买泡面去。”

        两个明天就要上手术台的医生忙里偷闲,认认真真地坐在一起吃了两盒泡面,顺便就着鲜香扑鼻的调料香,用客厅的投影看了一场笑点频出的喜剧电影。

        也不知道是因为压力太大,这一刻反而释放了,还是因为一直看恐怖片,偶尔来一部喜剧片格外新颖,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少见地放松而惬意。

        晚上收拾完躺下的时候,沈方煜拨了拨江叙额前的头发,回忆道:“第一回看你笑得这么开心。”

        江叙很轻地勾了勾嘴角,没出声。

        沈方煜望着他,见他沉默,又亲了一下他的手指,“想什么呢?”

        江叙的手搭在腹部,一直没回答他,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对沈方煜道:“跟她说一句‘明天见’吧。”

        “好,”沈方煜只是短暂地怔愣了片刻便坐起来,低下头吻了吻江叙隆起的腹部,温柔而亲昵地对笑笑说了一句,“明天见。”

        或许是这句“明天见”让一直闹腾个不停的小姑娘有了期待,这天晚上,她少见地善解人意,没有打扰江叙的瞌睡。

        其实江叙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必然会失眠,然而事实上,他却比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天晚上睡得都要安枕,入睡得太快太沉,他甚至连沈方煜失眠到很晚都没发现。

        清晨提前预约的汽车一路带着他到了医院,术前的禁食禁水让江叙有些没精神,进行过术前检查后,他换了衣服和鞋,头一次以病号的身份走进手术室,却发现里面只有沈方煜一个。

        “其他人呢?”江叙问。

        “等会就过来。”沈方煜说:“你先去躺着吧。”

        他帮江叙调试了一下提前装的隔断帘,还有头顶的一台小型播放仪——这是江叙的要求,他希望可以观摩全程的手术过程。

        沈方煜担心他看这种场面会出现应激反应,江叙只是对他道:  “你敢看,我就敢看。”

        “这个视角可以吗?”他问。

        江叙点了点头。

        沈方煜伸出手,比了一个向上的大拇指,“这个手势是暂停,”他又比了一个向下的大拇指,“这个手势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准备了全程吸氧,氧气罩会影响江叙说话,沈方煜就想出了这些小暗号,“你要是术中觉得有问题,无论是你的身体出现状况,还是你留意到了什么细节,或者开腹后情况特殊,需要跟我讨论术式调整,可以随时打断我。”

        江叙“嗯”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沈方煜还站在他身边磨磨蹭蹭,酒精在他头顶的屏幕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想消毒还是想把他熏晕。

        江叙呛咳了两声,孕晚期波动的激素让他变得略有些烦躁,“磨叽什么,你行不行?”

        很奇妙。

        江叙这一句仿佛又回到了两人针尖对麦芒时候的话,让沈方煜一直盘旋在心里的紧张感突然就淡了,甚至还能开出一句玩笑:

        “别怕,我以我多年的从业生涯向你保证,你要是没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我花钱给你买墓地。”

        江叙偏开头,“谁特么怕——”

        只要说不怕……就不会怕。

        氧气罩扣在江叙的脸上,封住了他的声音。

        在打开手术室的摄像头前,吊儿郎当的沈医生眼里只剩下了剖白的爱意。

        “我现在不能吻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叙,”沈方煜说:“虽然这个孩子在愚人节出生,但是相信我,我不是来搞笑的。”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按下录像和录音的开关,然后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准备消毒和麻醉。”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术小组已经各司其职,而沈方煜脸上也已经看不出太多的神色了。

        蓝色的手术帽覆盖住了他的头发,他举着洗净的手,在江叙的注视下,等待站在身后的护士为他系无菌手术衣背后的系带。

        套上白色的乳胶手套,包裹住袖口,解开腰间活结,把右侧腰带交给护士,旋转包裹住背部后,再缓缓系上胸前的结。

        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在这一刻看起来依旧娴熟,和每一次似乎都没有区别。

        沈方煜走到手术台前,望向已经完成铺巾消毒的区域,在浅蓝色口罩的遮挡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深呼吸。

        铺巾面积很广,从这个角度,他是看不见江叙的脸的。

        所以他垂下眼,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必须成为绝对冷静的主刀医生。

        锋利的手术刀将爱人的身体层层剖开,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持续发出。

        “准备取出胎儿。”

        “清理羊水和羊膜残渣。”

        “确认子宫缩短情况。”

        “准备腹腔探查。”

        “各脏器情况良好,准备切除。”

        “……”

        沈方煜的手很稳。

        江叙的生命体征也很平稳。

        他冷静地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手术画面,反复在大脑中对比和kenn的那台手术。

        除了在听到笑笑哭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加快之外,他的各项数据都相当稳定。

        而接生过许多孩子的沈医生只来得及看了一面他的女儿,剪短那根脐带,便把关注点落回了江叙的身上。

        那个哭声很响亮,她头发很黑很密,脸色很红很润。

        刚出生的小孩多半皱皱巴巴,身上沾着各种脏东西,可笑笑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叙的洁癖遗传给她的缘故。

        但只看了一眼,沈方煜就知道,那是一个很健康的宝贝。

        为了不干扰手术继续进行,新生儿科的医生将小丫头带去了另一个房间,事先准备的保温箱并没有用上,小姑娘在医生们众星捧月的环绕下享受她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时光,而他的父亲们还在手术室里全神贯注地奋战。

        但是或许从这个幸运的小宝贝出生起,她就给她的两位爸爸加了超强的幸运buff值。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手术过程相当的顺利,江叙的体内脏器没有任何黏连,与kenn视频中的那例患者的脏器情况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整个手术过程中,提前准备手术方案基本没有任何改动,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每一步都相当有把握,可以说是对kenn那台手术的完美重复。

        因为情况顺利,而沈方煜的动作也足够利落,整场手术做下来甚至比kenn的用时更短。

        这是术前大家最不敢幻想、也最不敢期待的情况。

        但它成真了。

        悬置已久的心终于稍稍松下来些许,在做收尾缝合的时候,沈方煜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和江叙一起说的关于高考那些话。

        临近高考那半年,他压力其实也特别大。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考状元,一定不能比他哥差,为此夙兴夜寐,翻遍了高考题,做了无数加大难度的竞赛题。

        而四中作为b市最强的两所高中之一,更是在一模二模三模都拔高了难度,考得学生们怨声载道,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为了所谓的“鞭策学生”,无数高难度的题目被堆砌在两个小时或者两个半小时里,全程必须跟赶命似的写,稍微分心一秒,就可能写不完考卷。

        可到了最后,等沈方煜坐在高考考场上,浅浅扫了一遍卷子的时候,却发现镇卷石压着的考卷难度相当中规中矩,全部都是训练过千百遍的套路。

        他曾想过无数次万一没考上状元,万一看错了条件,万一写漏了哪个小数点,万一遇见了他根本无从下手的题目,万一整体难度太高,卷子根本做不完,那该怎么办?

        可事实上,那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人生许多时候,大概真的就像那次高考一样。

        往往最难的是准备的过程,而最要考验的是期间的心态。

        而当准备足够充分,心态也足够稳定,真正到了挑战的那个时刻,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了。

        机会是交给有准备的人的。

        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设想过无数种惊心动魄的情况,甚至连生死都想了一万遍,最后却发现,因为太顺利太简单,那些都没用上。

        那是幸运,也是老天爷偶尔高兴的时候,对不畏难的勇敢者给予的馈赠。

        就像现在江叙,还有当年的他。

        他还记得最后一门考试,反复检查两遍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百无聊赖的沈方煜看了一眼窗外,绿意盎然的夏天,太阳亮的晃眼。

        交卷铃响,他拿着透明的文具袋和准考证走出考场,扑面而来的满是日光。

        他站在走廊上对着太阳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却没有留意到就在他不远处,一个六中的学生和他一样靠在走廊上,沐浴在日光下,认真地观察着外面树梢上细闪的光,还有纷杂的影。

        六中和四中接考生的大巴车分别停在停车场的两边,一个打着“六中必胜”的横幅,一个贴着“四中夺魁”的口号。

        而他与他未来的爱人擦肩而过,走向了两辆大巴,开往了两所不同的学校。

        但没关系。

        因为就在这天晚上,他在b市的网吧,再次遇到了那位六中的学生。

        而这一遇,就是一生。

        “辛苦了辛苦了。”

        “沈医生辛苦。”

        “你们也辛苦了。”

        “……还有患者,”沈方煜不能说他的名字,却一定要把这句录进去,“辛苦了。”

        录像在互相道辛苦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麻醉医师对沈方煜道:“你先去休息吧,连着做了三四个小时呢,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沈方煜摇了摇头,硬生生守着江叙麻醉结束,把他推进了icu。

        其实江叙的情况很好,大家一致认为不用进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算先住一晚,以免后续有什么突发情况。

        江叙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有些疲倦,在众人散去后,沈方煜坐在床边,握住了他挂水的那只手。

        “你看见了吗,”他说:“笑笑特别漂亮。”

        江叙没有用肉眼看到她,却通过沈方煜为他准备的屏幕,见到了笑笑从他身体里出现并离开的那一瞬间。

        他其实有些想见笑笑,但是现在并不是非常合适。

        大抵是注意到了江叙眼中一闪而过的愁绪,沈方煜开了句玩笑,“你的五脏六腑也特别漂亮。”

        “嘁,”江叙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没见过你这么夸人的。”

        见他眼里有了一点笑意,沈方煜握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早上起床的时候,章澄跟我发消息,说房子的事定下来了,等你有精力了,我们就可以开始看户型图了。”

        江叙很轻地“嗯”了一声。

        四月的第一天,鸟鸣清脆而悦耳。

        下午两点钟的太阳日头正盛,在春意盎然的树上,点出了斑斓的碎金。

        “再过两个月,荷花就该开了,”沈方煜说:“我们可以带笑笑去植物园看荷花,等到了秋天,就带她去a医大的木芙蓉花树下拍照,冬天咱们可以去梅园……不过,”他揶揄道:“去梅园就别带上笑笑了。”

        江叙轻轻瞪了他一眼,沈方煜勾起嘴角继续道:“等明年的春天笑笑满周岁的时候,我们就带他去看漫山遍野金灿灿的油菜花,我帮你扛设备,你给她拍照,绝对比影楼里拍的还好。”

        “……我们要拍好多好多照片,贴在家里也行,做成相册也行”

        “我们还要住更大更好的房子,要和笑笑一块儿,过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一年有四季,人生有四喜。

        美好而绚烂的梦寄托着无限缠绵,江叙闭上眼睛问:“这是沈医生给我开的医嘱吗?”

        “对,”沈方煜的声音很温柔:“不过还差最重要的一句。”

        “江医生,”他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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