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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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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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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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郁南的过肩摔,被摔的还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宫丞,??小周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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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什么了?”宫丞脸色铁青,??臼齿咬紧,??像是马上要爆发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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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为什么郁南突然讲出那番话,还翻了脸对他下这种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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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学习格斗术,??自然能分辨郁南这一手很是熟练,??他回忆起那次在酒吧外面看见郁南将人摔倒在地,此时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了当初那股惊艳与欣赏,只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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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结结巴巴,勉强理出思路:“郁、郁南好像不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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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提高了音量:“不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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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说:“不知道您和他的真实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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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冷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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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他讲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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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那个,郁南好像不知道您是养、养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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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自诩为上等人的人们养一养小情人,??逗弄一下情趣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落在郁南的身上就有些讲不出口了。郁南方才的提问与反应都说明了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结合他平常的表现,小周后知后觉,??暗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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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寻常小情人面对金主怎么敢轻易叫板,??怕是上赶着都来不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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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乖巧且纯真,率直且热烈,??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本性表现,??哪怕在宫丞面前也未低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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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的神色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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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马路对面,可是任他有滔天富贵,??面对重新忙碌起来的车流他也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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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保镖们都追了上去,相信可以把人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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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觉得宫丞对待郁南,也是与对待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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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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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因为这件事多少皆有一点他的原因,大概快要工作不保了,而他已跟了宫丞好几年,未来前途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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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是他有些替郁南难过,方才郁南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不仅是个旁观者,还是个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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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最终鼓起勇气道:“其实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那么想的,但是他刚才问我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您在包养他。宫先生,我觉得,郁南是不是爱上您了……所以才有点不能接受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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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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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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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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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说:“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您知道的,郁南他比较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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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说得很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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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是,郁南可能根本没有理解到宫先生的暗示。郁南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他们通过接触之后才得到的结论,其他人只要轻轻一点拨,不用说得太明白,就能很快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可是郁南没有,郁南兴许根本没想到那方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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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他、不喜欢他,都要说得清清楚楚他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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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何尝没有发现这一点,只不过他从未放在心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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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郁南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少年,所以他从不分心去揣摩郁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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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三个保镖回来,宫丞已阴沉地坐在后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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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保镖鞠躬道:“对不起宫先生,我们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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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冷道:“你们三个训练有素的人还抓不住一个十九岁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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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面露愧色,还是诚恳地承认失误:“对不起,我们不敢使用暴力抓他,谁知他一点都不对我们客气,一时不察,被他钻进人群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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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保镖,两个脸上都挂了彩,那团青紫色一看就是被拳头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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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沉默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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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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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的手指关节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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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舅舅学了点皮毛,就算还会打拳击,也没有这样真的对着谁脸上实打实地来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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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下,他思绪纷杂的大脑里竟然还分辨出一句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物理学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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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几条街,又路过几个商场,他乱七八糟地绕着圈子,人们来来往往,皆是面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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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和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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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很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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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一个垃圾桶干呕了半晌,心都快要呕出来了,却还是没有呕出半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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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他才明白那种眩晕造成的恶心感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的心在给他排异,不属于他的东西通通都要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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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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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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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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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称呼加上迷人的情话,没有一句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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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讲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深刻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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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急促喘息、热情律动,那幅滚烫的英俊皮囊下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只有一个无比丑陋的魔鬼。每一次四肢纠缠,每一次绵长舌吻,每一次翻云覆雨,都沦为野兽毫无感情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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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一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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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画面里清清楚楚地观察自己意乱情迷、全身心投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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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奔放,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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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想把它们全部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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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画面越来越清晰,甚至炽热呼吸都近在耳旁,红色的花瓣在眼前闪过,皮肤上缀着汗珠,随着抖动,每一寸玫瑰都是赤裸裸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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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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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对那个人的喜欢,刻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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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想找一把最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把它们割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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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工作室里,长椅上方亮着刺眼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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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川用笔描好了线,拿起割线机前最后一次和他确认:“郁南,你决定好了吗?我再提醒你一次,一旦纹身后想要反悔很难,目前没有那种技术可以完全无痛、无痕地洗掉它们。尤其是你的纹身还在疤痕组织上,更是不可能的事。你不要一时冲动被情绪左右,因为爱人去纹上他喜欢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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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俞川就说过,恋爱中纹上对方姓名,分手后悔不当初想来洗掉的人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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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坚持要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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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对俞川说:“我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喜欢他,不要求别的什么。放心吧,我绝对绝对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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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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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疯狂的、痴迷的这段日子,打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无比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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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考试的时候做错了阅读理解,这一次彻底考砸了,而识人不清、年少无知,就是他犯得最严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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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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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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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十九岁这年摔了这么重的一跤,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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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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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遇见宫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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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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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紧吧?”一个年轻女孩递来纸巾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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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好意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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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其实没有听进去,他没来得及分辨对方的语意,这句话他只看见女孩的嘴巴在动,耳朵像听不懂一样,只听到一串无意义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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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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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还是坚持伸出手:“不舒服的话喝一点水休息一下,你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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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终于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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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木然接过,都不知道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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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看到他指节破皮,微微讶然,说了句不客气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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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插曲将郁南拉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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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跟随人流上了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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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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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除了手机,身无分文,更糟糕的是学校放假,画室休息,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再说……余深的画室,郁南不打算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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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天桥上走动着,心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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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悲伤,空空荡荡的,那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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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反复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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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本无力去管,还好他保有一丝理智,知道要是连手机都没电的话,他真的会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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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拿出手机想把它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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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需要的时候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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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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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眼睛发热,屏幕上多了一滴水,他抬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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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电话接通,郁姿姿焦急的声音传来,“郁宝贝,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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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安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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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姿姿以为他没在听,急道:“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妈妈知道错了,现在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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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努力镇定一些,才喊了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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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姿姿没发现他的异常,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妈妈来深城了,现在在机场。舅舅、舅妈、弟弟妹妹都来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以后不让你去严家了。真的,妈妈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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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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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送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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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到这一句肯定,郁南呜咽起来,内疚与后悔却一齐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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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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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姿姿急道:“别哭了,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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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被舅舅抢过去,舅舅骂道:“小混蛋,大年初一一声不吭就跑掉,你这是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你是要气死我们?有什么事好商量,你这是二十年不叛逆,一叛逆就给我来个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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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在一旁骂人:“你行不行了?孩子好不容易才接电话,你存心想吓跑他是不是?我看像你这种糙汉子就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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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妹妹也在旁边喊:“哥哥!你在哪里?你不要跑,我们不会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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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吵吵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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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哭声,舅舅舅妈的拌嘴声,两个小孩的互怼声,全数传入郁南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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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擦干净眼泪,揉了揉鼻子:“你们真的不送我去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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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说:“真的!你连舅舅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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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信了,说:“那你们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来机场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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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半信半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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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说:“真的,只要你们不骗我,我也不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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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得到保证后电话挂断,郁南匆匆收起手机,慢慢走下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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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行人都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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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来,到后来几乎是用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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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寒风吸进肺里,那股无处安放的绝望悄然掀开一个角,有什么灌注了进去,让他痛彻四肢百骸,却又无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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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似乎给了他一丝光,哪怕是一点点温暖,也在提醒他还有美好可以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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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尽全身力气,背负满身伤痛,朝着希望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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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机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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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家有人要出国,且永远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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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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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够了,郁姿姿捧着郁南的脸骂他:“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是吧?你就见不得我一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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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眼睛肿肿的:“我还想继续折磨你呢,只要你不送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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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姿姿噗嗤一笑:“这么大了还光赖着我,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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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柯勾肩搭背地搂着郁南脖子:“哥,他们已经说好了,你永远都姓郁,谁都抢不走你。那个严哥哥挺好说话的,我们提的要求他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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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桐还没哭完,抽抽搭搭插不上话:“我就不同意??、不同意严家人来,他们不听,我、我就说……我就说你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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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柯说:“呸,马后炮,严哥哥给你买东西的时候你咋不说?人家贿赂你哥哥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就什么都一股脑儿地倒干净,你就是个细作!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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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桐满脸通红,气道:“我已经全都还给他了!你不要诬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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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柯骂道:“严哥哥长严哥哥短!现在不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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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桐绕口令般反驳:“人家是哥哥的哥哥!我这么喊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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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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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想起严思危对他说的那番话,忽地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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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脸面去面对严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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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现在应该很不喜欢他了才对吧?这样算是一件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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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么不光彩的一件事,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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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拦到了两辆出租车,招呼他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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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犹豫道:“怎么我们不是回霜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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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寒假都还有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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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说:“正月不好订机票,得后天返程,放心吧,你妈用你身份证给你订了一张,不会扔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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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郁柯郁桐塞进去,舅妈回过头看见郁南还没动,跺脚急道,“这孩子!我们现在一起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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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在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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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城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想要逃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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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还要与宫丞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那股恶心感就去而复返,甚至连不去想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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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姿姿拉一下郁南:“走,妈妈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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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在侧,郁南稍微舒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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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他最坚强的壁垒啊,他的心归处,他可以疗伤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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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人轻装出行,酒店也就是普通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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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是用大人们的身份证开的,安定下来再不提之前的不愉快,也没人再去责怪郁南离家出走——都恨不得把他宠上天了,热热闹闹商量着要去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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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手机没电了。”郁柯见郁南手机扔在床上,按了下说,“要不要帮你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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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郁南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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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说了声“好,等一下”,就拿起手机,眼也不眨地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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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完之后,郁南静默两秒,漂亮的侧脸像是一幅画:“一会儿我们去买个新的,你再帮我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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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柯下巴都要掉了,他哥平时节约得要死,怎么会扔手机:“哥你中毒了?干嘛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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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抬头,眼眶通红,轻轻道:“里面存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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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宫丞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无功而返,深城这么大,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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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萦绕着低气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目光触及之处都能看见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郁南的手办、画纸、衣服、耳机、玩偶,都还在这套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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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连续不停拨打郁南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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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机械的女声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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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丞放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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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攥着一个小物件,旁人看不清楚,只见他不时用拇指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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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小周知道,那是一个缩小版的郁南,十分迷你,大概十公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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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有种预感,也许宫先生和郁南这次真的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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