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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纨绔养成手册


谢何伤的并不重,除了腹部有些淤血以外,就只有脸上这一道伤。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邓景文的怀里,身下是熟悉的大床。

        他回到了家里。

        “小卓……”邓景文一夜没有合眼,第一时间便发现男孩醒来。他想起发现男孩时的情景,想起他脸上狰狞的伤口,心口钝痛,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给男孩依靠。所以他只是抱着男孩,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道:“你醒了,饿不饿?”

        谢何抬起眼睛,用一种陌生而平淡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说话。

        邓景文对上这样的视线,不知为何,心里好像一空。这双眼里……再没有对他的依赖崇拜,也没有对他的恐惧敬畏,什么都没有,就好像看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虽然男孩就在他的怀里,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他。

        这种认知,令邓景文的心一点点下沉。

        “嗯?为什么不说话?”邓景文微微低下头,唇几乎要碰到男孩的额头,温柔的声音之下是极为压抑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安,他笑着,“你在怪我去晚了吗?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遭受这样的危险,原谅我一次好吗?”

        谢何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轻微的改变,他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看着邓景文,“我没有怪你,谢谢你。”

        邓景文动作一僵,笑容有些勉强:“谢……我什么?”

        谢何平静的说:“谢谢你来救我。”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其实你不来,也没有关系。

        邓景文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似乎这样便可以确定男孩依旧在他怀里,确定他还依旧拥有着……他说,“我救你是应该的,不用谢我。”

        谢何慢慢摇了摇头,语气很轻但吐字清晰,“我不是你的儿子,你完全可以不救我的,但你还是救了我,所以我应该感谢你的。只可惜,我没什么能够报答你的,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很冷静,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仿佛只是平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怨恨不满。

        邓景文的心终于沉入谷底。

        他一直希望男孩能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爸爸……现在男孩终于认清这一点了,他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男孩把他当做-爱人……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邓景文眼中隐含痛苦,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样气我。”

        谢何静静看着他,“抱歉……我没有想气你。”

        邓景文沉默半晌,道:“那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吃的进来。”他走出房门,在谢何看不到的地方,一拳重重捶在墙上!

        谁能想到,他竟然也会有想要自欺欺人的一天。

        不愿意承认他的男孩不爱他了,不在乎他了。

        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男孩的眼中,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会伤害他的陌生人。

        邓景文一离开,谢何就起身去了洗手间,但是洗手间里的镜子已经消失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右脸颊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因为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此刻火辣辣的疼着,但就算不看……大约也知道会是何等可怕的模样。

        邓景文再次回到卧室时,发现男孩已经不在床上,他心底浮现不妙的预感,果然就看到男孩站在洗手间,面朝着曾经是镜子的方向静静站着。

        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无暇顾及自己的痛苦失望,飞快的走了过去……在带男孩回家之前,他就已经命令人将所有的镜子都取掉了,就是唯恐男孩看到伤心难过。

        但是,能骗到谁呢?

        这是他心爱的孩子,他原本是要好好保护他的,可是他没能做到。

        他不知道该如何原谅自己。

        邓景文望着男孩单薄的背影,从后面用力的抱住他的腰,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温和:“小卓,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然而男孩没有反应,他只是呆呆的站着,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似得。

        邓景文抱着这样的男孩,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以至于想要说出一句话,都显得如此艰难,他缓缓的道:“乖,和我出去好吗?”

        许久……谢何终于慢慢转过头,他右脸颊的纱布已经被扯掉了,露出狰狞的伤口,鲜红的伤口一直从嘴角到耳根,密密麻麻交错的黑色缝线如同一条可怖的蜈蚣盘踞在那道红色的沟壑上。

        他定定的看着邓景文,这样近的距离……隐约看到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对方的瞳孔里。

        尽管没有镜子,也知道这张脸已经不再美丽,哪怕多看一眼,都会令人作呕吧……

        他想到这里,忽然笑了,笑的很轻松,很惬意,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担一般。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除了这张脸,大约再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多看一眼的地方。

        所以邓景文看上的,无非也只是他这张脸而已。

        他曾经丢掉尊严,用这张脸乞求男人的怜悯,卑微下贱的留在他的身边,明知道这一切最终只会是自取其辱,却还是舍不得离开……抱着微末的期望,认为这个男人,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的。

        现在他终于不必再犹豫不决了,因为他已经连最后的筹码都丢掉了。

        但他并不觉得难过,他就像一个无法抽身的赌徒,终于输掉了自己的最后一块钱,有的只是解脱。

        谢何嘴角扬起,伤口蠕动起来,原本应该艳丽至极的笑容,此刻只有丑陋与扭曲。但他的语气,却满是轻松愉悦,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

        他说:“先生,你曾经说过,我能留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取悦我的男人。”

        “我想,我恐怕不能再留下来了。”

        “因为我已经不能取悦你了。”

        男孩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入邓景文的耳中,仿佛是一根根尖锐的针,刺进他的心脏。

        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爱他的男孩,他一定不会那样残忍的对待他。邓景文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深深痛苦的神色,这一切是他罪有应得……但后果不应该由男孩来承受。

        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声音低沉:“你有没有留下来的价值,是我说了算,我认为你可以留下来,所以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谢何定定的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可是,先生,我不想留下来了。”

        这一点哪怕男孩不说,邓景文心里也是明白的,但是他不能放他走,离开了他的身边,还有谁来保护他的男孩?男孩会被人欺辱,艰难苟且的活着,甚至……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在无人的角落,而这些,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更不能忍受的是,有一天自己会看不到男孩。

        邓景文沉默了几秒钟,他说:“我不允许。”

        谢何又看了他一眼,垂眼眼睫,不再说话。在邓景文面前,他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地,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徒劳的反抗。反正这个人……也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邓景文小心的抱起男孩放到床上,迅速叫来医生替他重新包扎伤口。

        从始至终谢何都十分安静,既不喊疼也不吵闹,连医生都有些惊讶,他飞快的处理好伤口,又叮嘱了一番不要再弄掉了更不要进水之后,就离开了。

        邓景文之前端进来的汤已经冷掉了,他出去重新换了一碗进来,用勺子舀起来,放在嘴边吹凉了,才递到男孩的嘴边,“吃一点吧。”

        谢何没有动,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坐在那里。

        邓景文的心一下下的抽痛着,但他还是耐着心,哄道:“我知道很疼,但你还是要吃点东西。”

        谢何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邓景文眼神幽暗,里面深深压抑着痛苦无奈,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他沉下声音:“听话,否则我会惩罚你的。”

        听到‘惩罚’两字,谢何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半晌,他慢慢张开嘴,含住勺子,吞咽了一下。

        邓景文终于把一碗汤喂了下去。

        邓景文回到厨房,把碗放下,伫立在水池边,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竟难过到想要逃避。

        这样的男孩……那木然的模样,再没有半分往日的灵动……

        曾经只要他一点点温柔,一丝丝微笑,就能开心的冲他露出笑容,欢快的围着他打转的孩子彻底消失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温柔,不再稀罕他的善意,更不再想要他。

        失去后才明白当初弃如敝履的东西,其实多么难能可贵。

        然而那时因为得来的太容易,所以并不懂得珍惜,所以可以轻易践踏……他曾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的,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需要……那个一直需要对方的人,其实应该是他才对。

        【叮,目标邓景文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94】

        谢何刚才喝汤的功夫,一边做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状,一边浏览系统商店,顺便和444聊天。

        【谢何:系统商店的止痛药效果怎么样?】

        【444:还不错!】

        【谢何:也不贵,给我来十盒。】

        【444:好的!】

        【谢何: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上架的低热量不长胖的美食?给我推荐一下宝贝:)】

        【444:好勒\(rq)/】

        【谢何:等等……催吐剂先给我来一支!吐干净再吃。】

        邓景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男孩无力的趴在床边,刚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他匆忙走过来将男孩扶了起来,亲自帮他擦了一下嘴巴,又把水递到他的唇边,“漱下口。”

        男孩这次没有反抗他,听话的喝了一口水,因为刚才的呕吐扯动了伤口,脸上终于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手紧紧抓住床沿。

        邓景文心疼极了,他的男孩,从小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伤害……

        他轻轻的把男孩抱在怀里,赵宏……邓景文眼里露出冰冷至极的神色,任何伤害男孩的人,他都不会放过的。

        ………………………………

        从那天之后,邓景文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谢何,谢何很配合并不反抗,他深深懂得什么叫做‘该听话的时候绝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偏要听话’的道理,用他的‘温顺服从’慢悠悠的往邓景文心上戳刀子。

        比如邓景文喂他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但吃完就吐出来,把自己折腾的瘦了一圈。

        比如邓景文要抱着他睡觉他从不反抗,但总是半夜惊醒发出惨叫,把邓景文吓醒,然后一直哄他到凌晨。

        再比如绝不喊爸爸,只喊先生,而且表现出极为害怕见人的恐惧。

        刀刀都戳的很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谢何脸上的伤口终于可以拆线了,逐渐积聚的痛苦无力令邓景文的眼里满是颓然黯淡,而且只要他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邓景文都会十分紧张。

        但是谢何依旧不满意。

        【谢何:爸爸不愧是个坚强的人,这样好感度都不涨,让我再次产生了挑战的乐趣呢:)】

        【444:……】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同情邓景文了?这一定是错觉吧。

        【谢何:可见我对爸爸还是太温柔太体谅了。】

        【444:o(n_n)o~】确实好‘温柔’呢……

        【谢何:但是目前看来爸爸不吃这一套,像爸爸这种粗暴的人,肯定比较喜欢粗暴的手段。微笑jpg】

        【谢何:我要下猛药了:)】

        444:……我保持沉默。

        谢何脸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没有一开始那么狰狞可怖,但是长长的淡红色刀疤在白皙无暇的脸上依旧十分显眼,如同在最美的画上生生割裂了一笔,令人既惋惜又无奈。

        邓景文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联系最顶尖的整容医生,足足凑齐了一个团队,就等着男孩好了,给他进行手术。

        这天他看着男孩勉强吃下一点东西,心疼的不得了。

        邓景文抱着男孩,柔声道:“我给你请了最好的整形医生,一定可以给你治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让谢何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低着脑袋,问:“真的吗?”

        这还是许久以来男孩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邓景文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道:“是的,你一定可以恢复的,相信我。”

        谢何许久没有回应,半晌,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邓景文,说:“先生,我可以不治吗。”

        邓景文看着这样的目光,心瞬间沉了下去。那双眼里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这样的反应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令他产生极为不安的情绪,他问:“为什么?”

        谢何冷冷盯着他,眼里逐渐浮现起厌恶憎恨的情绪,但他的语气还算平静,说:“我觉得这样很好,所以不想治。”

        邓景文沉默片刻,劝道:“别闹……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听我的话好吗?”

        然而这句听话似乎刺激到了谢何,他终于无法维持虚假的平静,忽然一把推开邓景文,浑身颤抖,大声道:“我说了我不治!我不治我不治!”喊着喊着眼泪流了下来,美丽的脸上红色的刀疤扭曲起来,表情凄厉又可怖,他红着眼睛看着邓景文,一字字的道,“这就是我留下的价值是不是?把我治好,于是就又可以取悦你了。”

        “先生,我这张脸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好看到你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

        谢何伸出手,摸了摸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疤,多好,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再也不必取悦那个男人了,可是他竟然要把他治好。他恨恨的盯着邓景文,扯开嘴角,发出近乎哭泣的声音:“我只遗憾,当时赵岭为什么没有多划几道,那样就治不好了。”

        “那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如果你能不喜欢我,该多好。”

        邓景文怔怔的看着男孩……剧痛让他的心脏几乎麻木。

        所以这就是男孩的真实想法吗?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自己把他留下来,费尽心思的照顾他,想方设法治好他,只不过是为了继续使用他占有他,温顺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悲愤无奈的屈从,是无处可逃的绝望。

        那个曾经渴望他的爱护的男孩,终有一天对他说:如果你能不喜欢我,该多好。

        对于男孩来说,自己的喜欢,不但不再是他想要的东西,甚至是一种负担和折磨。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

        憎恨那曾经冷酷无情的自己。

        有许多人说他会遭到报应的,他以前不信……现在他终于信了。

        明明已经痛到无法呼吸,但邓景文却依旧没有离开,他把所有的痛苦混杂着鲜血全部吞咽下去,不表露分毫,展露在男孩面前的,永远是经过伪装的温和包容,他不能再吓坏他了。

        邓景文伸出手把男孩抱住,说:“你不必取悦我,我只是想把你治好,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的笑,能继续站在阳光下,能过的快乐……是我,想要取悦你。

        可惜他的安慰已经再没有丝毫作用。

        一个人之所以能取信于另一个人,依仗的无非是对方的心甘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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