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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阴雨


触目便是一片血红之色。殿内萦绕着难以消散的血腥气以及每个人沉重幽长的喘息之声。殿中装潢得十分华丽,重重帘幕显得格外朦胧,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气掺杂在其中。

        烛台之上并未点灯,血红色的蜡烛流下凄惨可怖的点点烛泪。金盘上奉着几颗巨大饱满的夜明珠,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有火盆至于两旁,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在灼热着每个人的心思,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殿中十分空旷,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火焰池,其中尽是泛着丝丝白气的岩浆,火红之色令人心惊。有傀儡侍奉于旁,狰狞恐怖的面上无半分神情,呆滞的样子格外诡异。

        殿内按次跪了一排人,个个皆是抖若筛糠,低眉顺眼,不断叩头的样子将内心的畏惧一干二净地显现出来。

        重重帘幕之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绫罗华贵之衣,模糊的帘子叫人看不清他威严肃穆的面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着。那男人把玩着手中一个做工精致的玉制香橼,淡然的表情愈发显得此刻的安静。

        过了半晌,他端详着手中香橼,漫不经心道:“怎么回事?”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殿内悠长复悠长的寂静与紧张。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给人一种威慑,道:“是不敢吗?!”

        终于,有一人颤抖着直起身子,语气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惧意。那人汗流浃背,眼中闪烁着无限的惶惶,正是那客栈中的老板。他答道:“修真界……修真界有人发现了我们,将……将埋藏尸骨的地方以及普和寺一举剿灭。我们,我们侥幸逃脱。客栈已被占领,今后没法再用了。”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了许久,他复又不安地重新跪下,窥探着座上人的神色。

        那男子略有愠怒,厉声道:“说!”

        他颤抖着不敢会话,却听得身后有人遥遥说道:“是……是沧淼。”那人话音未落,便□□一声,再无声响了。

        他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人以极其怪异的死状躺在地上,七窍均流着隐隐发黑的鲜血。与此同时,有一道暗红色的藤曼缓缓从那人的身旁向男子的座上移去。众人皆知是主上的法术,又惧怕自己的下场也会如那人一般,低头不敢言语。

        男子停了手上动作,问道:“如今沧淼这么厉害了吗?先前轻敌了,不声不响给了咱们这样一击重创,呵,当真是要与我们作对了……”他竟然朗声大笑起来,浑厚有力的笑声在殿宇之中久久回荡着不可消散。

        待笑声停后,人群之中又一女子支撑起自己瘦弱的身躯,缓缓起身,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回道:“主上,新燕有事禀报。”

        见她用青白得诡异的手臂扶着肩膀,男子便知晓了一二,缓慢地伸出手指,向新燕肩上一点,她立刻便放下了手臂,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唇上抿着一丝欢喜的笑容。

        众人望着她,皆以愤愤不平或是艳羡不已的眼光望着她,其中有几人的目光早已癫狂到了望眼欲穿,凄惘的神色令人心悸。

        新燕躬身说道:“还望主上恕我不死之罪!”

        男子说道:“那是自然,你说便是。”

        新燕对这个生性多疑且阴晴不定的主上了如指掌,或许整个玄瑶宫的人皆是如此,不过只有这样,才能不会让自己如方才惨死的那个人一般,得以长存。

        “禀主上,本来我们大半暗探已占据沧淼本。但是沈思墨、风洛晨与楚照君几人竟将暗探一一拔除,险些发现了我们的身份。现已剿灭了普和寺与客栈,实在是损失惨重!”

        “嗯。”男子微微颔首,只是捻须不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新燕道:“沧淼并不是我们眼中那么好控制的地方,且很有可能与其它的学院勾结在一起,意欲除掉我们玄瑶宫。我们此刻千万不要显露出自己的身份。楚照君几人虽然有些小心思,却还不至于能以一己之力铲除掉玄瑶宫。壮士断腕固然痛,不过我们要以这次的失败来准备下一次的进攻。”她的语气逐渐变得狠戾,与先前那个柔弱温默的新燕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能够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的面上皆浮着难以消散的鄙夷,却无一人敢直起身子反驳。

        男子大概知晓众人的不屑之意,故作无知,问道:“那你说,应该如何啊?”

        “很简单。”新燕语气平和,面上逐渐泛起一丝冷艳的笑容,眼中嫣然如春水般的神色仿佛在讥笑着众人的痴傻。她缓缓说道:“先前我们安插进的人手皆是底层的丫头武仆,自然一抓一个准。但若是派入一个能潜伏在沧淼高层还不易被发现的人,不就容易多了吗?既能时刻观察沈思墨几人的行踪,还可收集到更有用的情报。岂不是一箭双雕之计?”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立即有不少反驳之声涌出,而新燕与座上男子,尽是平静至极的颜色,叫人捉摸不透。

        “那我问你,这个暗探,该如何去寻呢?”他冷冷一笑。

        新燕并不因他阴晴不变的神情而畏惧,掷地有声地说道:“客栈是负责放置那些身有灵力可任意吸取之人。但我想,当时混乱中是不是有人……”她的目光在老板因过度紧张而颤抖的身上划过,“当然了,我只是个出主意的,成不成,还要看您的了。”

        老板抬起头,与她交换了一个了然的视线。

        “不错,不错。”男子轻轻拊掌,拖得极长的语调中有一种别样的戏虐。冷然的笑意之中不知藏了怎样可怖的心思。一时间众人仔细思索着他的话,伏在地上不敢言语,只能听得自己的心跳声越发急促,在腔子中乱撞,几欲跳出。

        他侧首,含了一抹沉沉的微笑,瞧着身侧的使者问道:“你说如何呢?”

        那人忙弯腰行礼,语气谦和至极,“一切听从主上安排。”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声答道:“一切听从主上安排。”

        男子笑着,那样幽深的笑意中夹杂着一丝狠毒与玩笑,他四处打量着,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跪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人身上,随即绽开极其耀眼的笑容,再不言语。

        临安,沧淼门。

        因着剿灭客栈的缘故,沧淼一时忙得不可开交,但也陷入了一片难得的欢喜之中。各个相关部门都忙于打理客栈遗留的琐事,虽忙碌,可却能从眼底深处的笑言中感受到一丝欢愉。每日都有新消息传来,可卿黛那边,却仿佛是无尽的黑暗。

        并未在客栈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卿黛口中的妹妹,楚照君也因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境而觉得有种淡淡的不安。然而客栈被剿灭后,她却在一个极其隐蔽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梦境中的那块头巾,是数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客栈虽给收复了,但卿黛的妹妹却在混乱中被声东击西带走了。楚照君隐隐觉得,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女背后定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喜的是,卿黛并未因妹妹的消息断绝而悲痛欲绝,显然苏扬的医术高超不同于一般人。

        “楚姐姐。楚姐姐?”沈见月打破她的沉沉思绪。

        她立即醒转过来,不过对上沈见月淡然的双眼,却又一阵失望。自她从客栈归来以后,沈见月便对她有些薄薄的疏离。

        “楚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她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楚照君瞥到她眼下的一抹乌青,便明白,沈见月虽没去客栈,却日日夜夜地同苏扬一起钻研抗寐毒的药。她约莫是因为自己没能去客栈而悻悻不平。

        “不是的,阿月。你和苏扬制作抗寐毒的药,帮了大家一个很大的忙。虽然你没有去客栈,却在身后顶着我们。如果没有这种药,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功的。况且,你也为其他人做出了很多。”她话音未落,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从屋外款款而来。见到她们二人,立即绽开感激的笑容,正是安柔。

        她盈盈欠身施礼,感谢道:“多谢二位。虽然我不能见到爹最后一面,不过经营着客栈,守着大片连绵的青山,以及我爹的尸骨,很幸福,比在那个偏僻的村子里好多了。”

        自子磐死后,安柔终于学成一番经营的好手艺,沈见月灵机一动,将空闲的客栈于她经营,同时那些暗道变为了酒窖,酒香延绵数十里,再不是从前那个充满血腥的屠戮场了。而寺庙中的主持现在是曾经逃犯的第三人,他生性纯良,跟着逃犯漂泊也是迫于无奈,手上没蘸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多年以来的静心礼佛终成了一代高僧,普和寺的香火愈加旺盛。

        楚照君微笑,“令尊的在天之灵会与姑娘同在的。”

        安柔用力点头,又谢道:“还要多谢沈姑娘,没有她我也不会这样发自肺腑的开心。”

        听到此言,沈见月面上的欣喜之色格外亮眼,笑着谢过。

        安柔走后,沈见月眼中仍不散方才的欢悦,那双阴郁了许久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先前的清澈澄亮。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付出呢?”两人相视一笑。

        楚照君复又猛然想起子磐临终时在地上随意拨画的线条,总是暗暗深思觉得有几分不对。脑中骤然一清,多少纷绕的念头被撩开。她立即起身,沉声道:“我得去普和寺一趟。”

        沈见月有些不明白地跟上她痴痴怔怔的脚步,“哎,楚姐姐,去普和寺干什么呀?等等,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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