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清潭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消息,说是吴征最近在找人跟着他,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
他索性将计就计,表面上按兵不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已经和蒋予商量好了对策。
蒋予查到吴征他们平常喜欢来西宁路这家KTV玩,他便提前一个星期放了消息出去,说是平安夜那天要在那儿办生日宴,为的就是把吴征引出来。
凌晨两点。
李清潭结束聚会,和蒋予送走最后一波朋友,站在街角抽烟。
冬夜冷风萧瑟,青白的烟雾顺着风盘旋而上,晕出层层形状,最后又散于风里。
这片地方白日里看过来就是一片老破街区,低矮连绵的楼,灰白的墙,贴满广告的电线杆,来往的人都不曾停留。但等到了夜晚,霓虹的光芒堆叠着,灯红酒绿的繁华宛若一座不夜城。
蒋予吐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侧身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原地跺了两下脚,说:“那我先走了?”
李清潭跟着也掐灭了烟,烟头无意间烫到指腹,他用食指碾了下被烫到的地方,点头说:“行。”
“那你……?”蒋予意有所指:“一个人行吗?”
他“嗯”了声。
蒋予装作不经意往四周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看着他:“那我走了。”说完,他很快靠过来,压低了声音:“随时保持联系。”
李清潭点点头,拍了下他肩膀:“走吧。”
路边都是等着带客的出租,蒋予随便坐进一辆,降下车窗,晃了晃手机,“等你消息。”
“知道了。”
李清潭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扭头看了看附近,最后迈步朝着马路对面的一条巷子走去。
那是条废巷,直径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往里走到深处,左右都不通,要想出去只能原地返回。
李清潭走进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交叠且快速地脚步声靠近,但他仍旧继续往里走,恍若未闻。
很快,巷子走到头,堵在面前的是一面高墙,上面爬满了藤蔓荆棘,角落垃圾成堆。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来。
李清潭转过身,眼前站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巷子口的光亮远远照不到这里。
他轻挑着眉,借着昏暗的光影看着他们,语气淡淡的:“有事?”
“不然呢。”为首的男生耸了耸肩,往前走近了两步,样貌逐渐清晰,是一张不算难看的脸,颧骨上还有未褪的淤青,身上带着刺鼻的酒味和烟味。
“李、清、潭。”他一字一句:“是你吗?”
李清潭敛眸看着他没有说话,手在口袋里摸到手机,快速摁了五次电源键,拨出一通电话。
而后,他冷不丁笑了下,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倏地抬腿狠踹了一脚过去。
男生没有防备,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直接倒在垃圾堆里,嘴里咒骂着:“我草/你妈!”
其他人很快围了上来,剩下四个女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有说有笑的看着单枪匹马的李清潭。
既惊艳于他的好皮囊,又惋惜他接下来即将要遭遇的一切。
吴征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同伴递来的指虎套在手上,语气轻蔑:“你他妈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是什么。”
他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个男生抄着棍子围过来。
李清潭收紧了衣领,冷眼看着眼前几人,心里不仅没有恐惧和慌张,反而还因为事情即将可以得到解决而长松了一口气。
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雪花飘落在地上,很快又被混乱的脚印所掩盖。
李清潭之前学过自由搏击,应付这几个不算什么难事,但对方带了家伙,免不了会磕碰到。
他额角挨了吴征一拳,破了道口子,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慢慢滑落下来,渗透进深色的衣服,不见踪影。
后背挨了一棍,也好似毫无知觉。
他大口喘着气,想到云泥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出拳落脚的力度愈发狠厉。
像是压抑了很久的雄狮。
远处传来忽远忽近的警鸣声,吴征几人见一直落不到什么好处,又怕再像上次把人折进去,收手想要走。
一伙人跑到巷子口,却被带人赶过来的蒋予堵了个正着,他们又想往回走,李清潭拎起地上的棍棒站在那儿。
吴征见逃跑无望,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抬脚往墙上踹了一脚,骂了个脏字:“草!”
警察很快赶来带走了这一伙人。
李清潭卸了力,人靠着墙,木棍从手中滑落掉在脚边,雪花淅淅簌簌从天空中落下来。
他抬起手,接了一片在手心里,看着它很快化成一小滴水。
蒋予跑过来,看到他额头上血/糊糊的伤口,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我他妈刚刚怎么没想起来给那孙子一拳。”
李清潭背抵着墙轻笑,喉咙忽然窜进冷风,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蒋予立马凑过去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他吞咽了下,搭着蒋予的肩膀,“走吧。”
在去警局的路上,李清潭给何楚文打了个电话,拜托他来一趟派出所,何楚文也没多问,只说马上到。
李清潭又说:“何秘,这件事先别通知我父亲,我回头跟你解释。”
何楚文默了默,说:“好的。”
结束通话,李清潭收起手机,背靠着椅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长舒了口气。
终于。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
李清潭只简单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就去了派出所录口供,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吴征原本就留有案底,情况核实起来很顺利。
西宁辖区的工作人员很快联系了负责之前袭击案的同事,两方信息一交涉,加上当事人的指证,事情真相已然明了。
吴征和他的同伙暂时被拘留,至于其他的同伙,落网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会儿,李清潭还蹲在地上,额头上的伤隐隐作痛,指腹间的潮湿让他顾不上这些。
他抹掉云泥手背上的泪水,没有更近一步的接触,只是低声道:“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欺负你了。”
云泥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很快缓了过来,目光落在他还渗着血的纱布上,“你还好吗?”
“我没事啊。”李清潭笑了下:“就是擦破了点皮,不是很严重。”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身上可见的伤和血迹都被处理干净,至于那些看不见,他怎么可能和她说。
云泥轻吸了吸气,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眉眼,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揉了揉眼睛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李清潭站起身,久蹲和失血使他有些头晕,身形也跟着微晃了晃。他不动声色地坐到长椅上,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
李清潭看着她进了洗手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那边何楚文和负责案件的民警沟通完,朝他走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你想怎么解决?”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李清潭这会其实已经没多少力气了,靠着椅背,出气呼气都有些虚弱。
何楚文:“看你。”
“行。”李清潭还要说话,小余倒了水回来,没给到云泥,被他接过去喝了两口。
“谢谢。”
小余笑:“没事,那小姑娘呢?”
李清潭:“洗手间。”
小余没再多问,转头进了办公室。
过了会,云泥从洗手间出来,蒋予和他那几个朋友也都录完了口供,一行人站在走廊那儿。
李清潭还有事情要和何楚文商量,一时半会也走不开,托蒋予送云泥回家,又说:“再帮我跟老杨请一天假。”
“行,没问题。”
这里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云泥和小余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眼李清潭,才跟着蒋予他们离开。
李清潭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几个上了出租,转头就上了何楚文的车,刚刚在派出所里,说话多有限制。
现在出来了,李清潭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不要私了不要赔偿也不会谅解,我只要你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严重的结果。”
何楚文扬了扬眉梢,大概是没想到李清潭这次会这么狠。
一年前他被李钟远派到庐城,明面上说是来照顾,但实际上他也算是李钟远安插在李清潭身边的眼线。
这位小少爷是因为什么来的庐城,何楚文也很清楚,原以为来庐城看着他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但何楚文没想到,除了上一次网吧的事情,李清潭远比他想象中要安分许多。
只是这一次……
何楚文想到刚刚那个女生,大概猜出几分,分神想了几秒,便点头说:“没问题。”
李清潭知道何楚文的能力,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转而示弱道:“我想何秘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庐城。我父亲那个人说一不二,对我也一直有偏见,但这次的事情您也看到了,错并不在我。我能不能拜托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就当是我欠您一个人情,成吗?”
何楚文在官/场上浸淫许久,也清楚他们那种家庭表面上的风光和背后的身不由己,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了。”李清潭得到准信,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下,整个人放松下来,完全陷进椅背里。
何楚文看了他一眼:“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李清潭嘟囔了声,揉着肩膀说:“那麻烦了。”
何楚文抬手推了下眼睛,无声失笑,没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离开了这处。
……
李清潭身上多处有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在医院挂了几瓶消炎水,等到天亮又被何楚文送回家。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天,醒来已经是下午。
阿姨早上来过一趟,看他在睡觉,打扫完卫生又做好了午餐放在桌上,李清潭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洗漱完,用微波炉叮了两个菜,坐在桌边吃饭。
偌大的家里只有碗碟触碰的动静,冬日暖阳落进来,衬得四周愈发空旷。
他吃完收拾了下,回房间拔掉还在充电的手机,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着那些未读消息。
李清潭在学校虽然低调,但仍然是很多少女心中的风云人物,她们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他身份证上的生日,陌生号码的祝福短信昨天发了一天。
他没怎么细看,点开QQ,蒋予发了几十条消息,视线往下滑,云泥昨天夜里发来的消息夹在其中,简短的四个字。
-生日快乐。
他愣了下,而后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从衣柜里拽了件外套,抓上钥匙就往外跑。
李清潭从六岁之后就不怎么过生日了,在北京的那十几年,因为他身份敏感,生日更是不能提的话题。
去年,宋枝无意翻到他身份证,央着要在平安夜那天给他过生日,程云华只好给他煮了碗长寿面。
但李清潭和程云华都清楚,他的生日并不在这一天,而他真正生日的那一天,却又是两个人共同的痛处。
于是假的成了真的,真的不了了之。
每年平安夜,那么多条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唯有这一条,会让他突然觉得也许过生日真的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李清潭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第四节课。
蒋予早上给他请假也只是说发烧了,这会班主任看到脸上的青紫,眉头一皱:“你脸上怎么回事?发烧能烧成这样?”
班上冒出几声笑。
李清潭出门太匆忙,又骑了很长时间的车,这会胃里搅得难受,缓了会才说:“昨天骑车回去不小心摔了,伤口感染才有点低烧。”
张武准备好的话茬一卡,想着他也没闹到学校里来,也没再多问:“算了,进来吧。”
李清潭回到位上坐下。
蒋予躲在书堆后面,压着声问:“你不是不来吗?”
“有点事。”李清潭把他手上的暖手宝拿过来捂在胃上,“你昨天把学姐送回去,她有没有问你什么?”
“问了,她问我们是不是早知道吴征今天会来找你。”蒋予想着她既然都能猜到这一层,也就没瞒着,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李清潭也没觉得意外,她那么聪明,稍微深想一下,自然能联系起来,他摸出手机给云泥发了条消息。
高三这边的气氛显然没有高二那么轻松,考试时间将近,欢乐是短暂的,忙碌才是常态。
二班这两节是数学周测。
笔尖划过纸张的动静此消彼长,卷子难度有点高,饶是擅长数学的云泥这次写起来也有些慢。
两节课加上课间半个小时,刚结束数学,只吃顿饭的功夫,化学老师又拿着卷子进了教室。
班里有几声抱怨,化学老师放下保温杯,把试卷递给前排的同学:“都高三了,你们还这个样子,不如早点收拾东西回家吧。”
没人敢再说什么。
试卷从前排递过来,方淼拿了一张,低头写名字:“等会提前交卷出去吃点夜宵怎么样?”
云泥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点头说:“行。”
化学比起数学难度没那么大,一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云泥和方淼都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交卷。
这是最后两节晚自习,交了卷就等于是放学。
从教学楼出来,方淼拉着云泥直奔烧烤摊,她上周刚结束集训和竞赛考试,回来还没歇口气,又赶上周测,急需补充能量,坐下来直接要了二十串羊肉和二十串牛肉。
“我真的要累死了。”方淼一边抱怨一边拿手机给家里司机发消息,让他迟一点再过来。
云泥看她拿手机才想起来什么,伸手从包里翻出手机,下午和晚上都在考试,她一直没看手机。
这会一打开,都是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她删掉那些推销电话和垃圾短信,看见李清潭在五点钟和六点钟半打来的两通电话。
还有QQ上他发来的三条消息。
-学姐,下午放学有空吗?
-学姐?
第三条隔了四十多分钟。
-你考完了告诉我一声。
云泥回了一条。
-考完了。
刚放下,手机又亮了,弹出一通电话。
她接起来。
李清潭那边有点吵,过了几秒才听见他说话:“学姐。”
云泥应了声,谁也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问:“你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了,应该过几天会有结果。”他像是笑了:“本来下午想找你吃饭的,没想到你一直在考试。”
云泥“啊”了声,手指无意识扣着桌角,“快期末了,最近考试比较多。”
“没事。”听筒里又沉默了几秒,他声音低低的:“昨天……你给我发的消息我看见了。”
“我知道。”
“……”
他又笑。
云泥不知道他总是在笑什么,正好老板过来送烤串,和方淼对了下数目,李清潭听见声音,问:“你在外面?”
她说是。
李清潭又问她要地址,说要过来。
云泥捂着听筒问了方淼的意见,她大咧咧的,一副来者是客的模样,“可以啊,让他们来吧。”
“那你来吧。”
……
今晚是圣诞,蒋予觉得不能这么把时间荒废了,非拉着李清潭出来吃饭,在店里遇到其他班的朋友,一块拼了桌。
本来吃得好好的,他非要走,还死拽着他一起。
“干嘛啊?这不是吃的挺好的吗?”蒋予丢掉没来得及撒手的一根筷子,看他那归心似箭的模样,心里猜了个百八十:“学姐找你?”
李清潭笑着“啊”了声。
蒋予甩开他的胳膊,“你去找学姐,我跟着去干嘛,我傻逼吗,上赶着去吃狗粮。”
“你不是吗?”
“……”
蒋予骂骂咧咧跟着李清潭去了烧烤摊,眼尖看见坐在云泥对面的女生,“那也是学姐?”
“是啊。”
“还算你有点良心,没让我一个人。”
李清潭推着蒋予过去,方淼踢了下云泥的脚,“小学弟来了。”
她放下水杯抬头,他们俩已经走到跟前,蒋予举起爪子动了两下,“学姐们好。”
方淼笑着应了声,看起来很受用。
李清潭坐在云泥对面的位置,他脸上的伤在这样热闹的环境还挺扎眼的,好几个人从旁边路过都盯着他看。
云泥注意到他可能是有点不耐烦了,嘴巴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眉头皱起,有点讲不出来的可爱。
她刚要笑,李清潭像是注意到什么,抬头看了个正着,挑着眉问:“笑什么?”
“没什么。”云泥脸一热,撇开视线不再盯着他看。
四个人也没吃多少东西,中途云泥借口去洗手间顺便去结账,老板拿起账单看了眼:“你们这桌付过了,那个脸上有伤的小帅哥结的账。”
云泥回头看了眼,李清潭没注意到这里,腿踩着桌边腿,人往后仰着,椅子前腿翘起,他跟着一晃一晃的。
她轻轻叹了声气,收起钱放回口袋。
结束时已经快十一点半,方淼家的司机过来接她,问了他们住哪,蒋予报了个地址,正好顺路。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云泥看着没动作的李清潭,提醒道:“你不是也住在蒋予那儿吗?”
“昨天搬回来了。”他微弯下腰跟方淼打招呼,等到车走了,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坐公交。”
李清潭笑:“你确定这个点还有公交?”
“……”
他收紧了衣领,看着她的眉眼,“这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李清潭这么说,云泥怔了下。
对啊。
吴征的事情已经解决,他以后也不需要再送她了,也或许,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了。
云泥一时间无法形容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绪到底是对于他的不舍,还是习惯了某件事情之后却又突然要失去的遗憾。
但无论是何种,李清潭这三个字都是她在意料之外结下的因,可它却在偶然间结成了果,坠入她平淡如水的生活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下沉,直至落地扎根。
它不动声色、毫不起眼,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也会拔地而起,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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