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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五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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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轸:  “跑什么?”

        声音在温泱背后响起,  她硬着头皮慢慢转过身,像个被教导主任拎出来批评仪容仪表的学生。

        “没。”

        看着她,路轸微微眯起眼睛。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温泱,  你以前数学考砸了把考卷藏起来就是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那次事情温泱记得,那时候路轸已经帮自己补课了,  但明明感觉自己一直在进步,  可有一次测验温泱的数学还是考砸了。

        她不好意思把考试的事情告诉路轸,就偷偷把考卷藏起来了,  没想到还是被路轸发现了。

        温泱自认为那天的表情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他当时从温泱的书包夹层了拿出了她那张考卷,  之后耐心把上面温泱所有的错题和蒙对的题目都讲解了。

        等路轸把所有的题目都讲完,他似是在安慰人:“没什么的,  这些题目超纲了所以有难度,  但是掌握了,  了解了之后就觉得其实它们很好理解也会变得很简单。”

        他总是这样安慰人。

        咖啡店里,温泱被他翻了旧账,  成绩一直是她人生的弱势项目。

        挽尊似的辩解:“那次你也说了考卷超纲,我不会题目很正常。”

        “嗯。”路轸点头,  和之前一样坐在客座上,手搭在台面上。

        店里晚上也会亮着几盏小灯,  那几盏灯一直没关,此刻头顶的灯光自上而下落在他身上,  骨相立体,  光在他脸上打出阴影,睫毛和发丝镀上金色。

        “所以,  刚才你看见的画面对你来说是超纲的,  未知的。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们好好解释一下。”路轸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她叫林姝彤,我不喜欢她。我和她之间以前没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于结婚的提议我也只对你说过。所以不用在意她,我刚刚只是看她穿着高跟鞋差点摔倒,下意识扶了一把,如果不扶她可能直接从阶梯上摔下去。你别误会。”

        他的解释很完美。

        原本萦绕在温泱心头的负面情绪一瞬间消失了,她有点开心,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没在意,也没误会。”

        说完,她听见一声短暂的笑声。

        抬眸瞥过去的时候也看见了路轸脸上还没有彻底消失的笑容。

        路轸:“温泱不要对我撒谎,我给你补了三年的课了,我很了解你。”

        就像是小道士在千年老狐狸面前班门弄斧,温泱撇嘴:“你这样看穿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和你在一起?干什么亏心事你都知道。”

        他又笑:“只要不是原则性的背叛,其他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我给你补了这么久的课……温泱。”

        他突然严肃了,喊她名字的语气真挚。

        “温泱,我对你多有耐心,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

        不论一道题目在最开始他说多少遍自己都还是不理解,或是理解过后再变通她又错了,路轸都会耐心地给她解释,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

        他对自己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见她不说话了,路轸便继续问:“还有什么想知道吗?我都告诉你。”

        或许是工作了的原因,习惯了和人交接工作或是听人汇报工作,他喜欢直来直去一次性把话说完。

        心里藏着事情,那些事慢慢地就会变成误会。

        就像是藏在阴暗潮湿处的面包,慢慢就会爬满霉菌。

        温泱长长深吸了一口气,“我想问问你……”

        有一种预感在心里变得强烈,他觉得会是自己想听到的那些话。

        路轸引导:“你问。”

        她几乎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了,心如战鼓:“我想问问你,关于之前说的结婚提议是否还有效。如果有效的话,我们结婚吧。”

        听见温泱的话,路轸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内心里的海啸和现实中对调,海底大地震,海面却平静。就像是此刻的他,手微微发抖,但是他表情却依旧不动如山。

        “结婚提议对你没有时效性,永远有效。”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随时点头。

        -

        结婚前,路轸还有一个需要见的人。

        单机象棋玩多了也无聊,但是和别人线上一起玩,路留青难胜一场。

        思来想去,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找个老师,正纠结着的时候,助理过来敲响了病房的门:“小路总来了。”

        路留青眼睛还盯着平板看,脸稍稍偏向助理站的方向:“他怎么来了?”

        助理也不知道,但是把总部白天汇报过来的信息说给路留青听:“上午的时候一切正常,下午的时候林小姐带了一些下午茶的甜心饼干去了总部,她和小路总两个人在会议室里没有聊多久的天,随后林小姐就离开了。小路总把林小姐送出了总部,接着又去了总部对面的咖啡店。”

        将助理口中的话放入脑中一张类似于蛛网一般的信息库,将零碎的信息与闹钟数据库组织在一起,路留青猜得七七八八了。

        “我不是叫你过两天去林家吗?你去了吗?”

        助理:“我原准备后天去。”

        “你明天就去。”说着,路留青叫助理把路轸叫进来。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那逢场作戏的氧气面罩挂在一旁看上去孤零零的。推门进去时,平板里传来模拟的象棋落子的声音,还伴随着系统女生甜美的“炮——”。

        病床上的人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语气有点敷衍:“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告诉爷爷,关于结婚的人我已经有了选择了。”路轸顿了顿,摆出自己的诚意,“我也愿意去国望。”

        路留青微微眯起眼睛:“为了她都愿意去国望了,看来你很喜欢她啊。”

        “没有。”路轸神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地说着违心的话,就像是在和路留青汇报工作一样,“只是不想……”

        路轸说到这故意一顿,勾了勾唇继续说:“爷爷身体好像不太好,我怕我和林小姐结了婚之后,她总和您说夫妻的事情,让您多操心。”

        路留青呵了一声,明摆着说林姝彤是他的眼线。

        将老爷子的怒气点上来了,路轸摆出自己的诚意:“我可以帮你处理掉傅叔叔。”

        病房里一瞬间陷入死寂,路留青一愣,随后看了眼站在病房里的助理。他将手里的平板放到床头柜上,助理有眼力见地将病床摇起来。

        路留青放长线:“我可没有说过你傅叔叔碍我的眼,他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国望。我感激他还来不及。”

        路轸没有戳穿,路留青大半辈子都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将手下的公司做到现在这个规模,就路轸的伎俩他一眼就能看破。

        而和千年狐狸一起唱聊斋,不过是跟着一起装糊涂。

        “我举报傅望的时候,导致傅叔叔手下的‘简·居’还有国望的股价都跌了,但我听说傅叔叔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国望股价下跌的时候买入了。不久前您住院,这个人同样也买入了总部的股票。”说着,路轸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笑容,“傅叔叔一直没找我麻烦,一是傅望的罪证已经板上钉钉,二当然是有爷爷保护我,三嘛……傅叔叔是要维持表面稳定还是希望股价下跌……”

        说到这里,路轸不再继续,这些事情他知道路留青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而路轸多此一举说出来,不是为了给路留青解释,只是为了告诉路留青,他也知道这些事。

        “当年我送给傅家百分之二十的国望股份算作你爸爸娶傅丽华的聘礼,后来你爸爸出轨,你妈妈又怀了你,我就又给了傅家国望的股份,还提拔了傅万进算作我们家的赔礼。但我已经规定了他不可以有私下购买股份的行为。你爸爸去世之后,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渐渐放权给他,让他在国望站稳了脚跟。哼,现在他权利握久了就忘了国望原本是姓路的。”路留青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闪过一丝狠厉,“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的心血去玩脏的,现在太多人觉得国望姓傅了,他可以死一万次,我的心血不能因为他被毁了。现在,确实应该踢他出局了。”

        说着路留青看向路轸,似是询问,但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能办到吧?”

        路轸垂着眼眸,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能。”

        “娶她吧。”路留青挥了挥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继续开始下象棋,“我同意了。”

        -

        等红本子拿到手里了,温泱还有点不真实感。昨天她才和妈妈哥哥扯谎说自己和路轸开始交往了,结果今天就领证了。

        内页是她和路轸的合照,还有他们俩的名字等等的信息。

        他穿上了先前丢在车里的西服外套,将手里的结婚证都交给了温泱保管。

        今天正好沈宓出院回家了,时间也不早了温泱不打算再去开店。在民政局门口准备和路轸分开,他没走:“结婚第一天总不好叫你打车回去吧。”

        “你不上班吗?”温泱记得今天是工作日。

        路轸上了车:“不差这么一会儿时间。”

        从民政局开车回温泱现在住的地方还有一大段距离,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陪护睡得也不好,明天早上很早就醒晚上也睡不着。他开车很稳,温泱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打瞌睡了。

        少眠加上劳累的睡眠王炸组合,她招架不住,还没开上高架,路轸就听见副驾驶上传来细细绵长的呼吸声。

        就像是以前让她做数学考卷一样。

        ……

        温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脖子不受力,脑袋歪向一边,她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她住的小区外面了。

        门楼上挂着小区的名字。

        温泱抬起有些发麻的手臂,车子也不知道在小区门口停了多久,他坐在旁边用手机回着别人的信息。

        听见旁边传来的动静后,路轸把手机放下,重新发动车:“住在哪一栋?”

        “进小区然后一直开,看到我们小区的物业大楼之后,朝着右拐。”温泱抿了抿嘴巴,还好没有流口水,“你怎么没喊我?我睡了很久吗?”

        “没多久。”路轸开到小区门口的升降杆处,保安例行过来询问。

        温泱凑过去:“16幢的业主。”

        等着车慢慢开过升降杆,门口减速带让车晃动,温泱才反应过来:“你就送到小区门口,我自己可以走进去。”

        路轸手搭在车门上,将车窗升上去:“泱泱,我都到这里了,还不让我上楼看一下阿……”

        他一顿,改口:“妈妈吗?”

        改口倒是很快。

        工作日这个时间点原本小区紧张的停车位现在无车问津。路轸临时把车停在温焕的停车位上,跟着温泱一起下车。

        手里还拎着两份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补品。

        温泱惊讶,想上手去帮忙拎:“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避开了温泱的手,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不重。”

        这片小区不算新,但比起老小区也算是新楼盘。

        她家在十七楼,电梯里贴满了小广告的纸条,物业也找人来处理过但可惜屡禁不鲜。迎面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中介带人来实地看房子,她站在旁边等人从电梯里出来了才进去。

        密闭的空间残漏上一批乘客身上的香水味。闻着有些刺鼻,她按下“17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在眼前关上。

        “我还没和我妈说……”

        “我知道。”

        “我需不需要去见见你家里人?”

        “暂时不需要。”

        中途没有人上电梯,电梯靠层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温焕给沈宓办理完住院手续之后又去上班了,等他们开门进去时,只有沈宓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听见开门声也猜到了是早上临时出门去办事的女儿回来了。

        只是沈宓朝着门口望过去,不仅有温泱,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

        昨天已经和沈宓说过自己在和路轸交往,温泱换上室内那双小兔子的拖鞋,将温焕的拖鞋找出来给他:“妈,这是路轸。”

        沈宓经过温泱这么一提醒便从路轸的脸上看出了六年前那个常来家里帮温泱补课的少年人的影子。

        温泱说完,又看了看路轸,在犹豫昭然若揭般的“路轸,这是我妈”需不需要说出口。

        他显然没有六年前第一次去自己家时候那么拘束了,开口称呼也没喊错,叫的是“阿姨”。

        将手里拎着的补品放到门口:“听泱泱说您身体不好,住院的时候没有空来看您,听她说您今天出院就上门拜访一下。”

        沈宓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出现了:“太客气了,快点进来坐坐。”

        温泱被沈宓喊去给路轸泡茶:“柜子里有白茶,你去烧壶水泡个茶。”

        温泱应声刚要走,路轸反应很快地将她拉住:“别麻烦,白开水就好了。”

        他虽然说了不要麻烦,但是家里也没有热水了。温泱用水壶重新煮了壶热水,心思放在厨房外,也不知道沈宓会和他说什么。期间放在包里的两本红本子就像是个定时炸弹。

        趁着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温泱拿着包跑回了自己的卧室,藏在哪里都不太保险,思来想去她翻出冬天的衣服,将证件藏在了今年不穿的棉衣里。

        厨房里水沸腾,开关也跳了。

        等她泡完茶端着水杯出去的时候,沈宓已经问完了路轸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得知他今天是请假过来的,下午还有回公司上班,沈宓开口留他吃午饭。

        温泱下意识帮他拒绝:“妈,他下午还要上班。”

        话音刚落,两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她。

        “就是要上班你才要留他吃午饭。”沈宓说着,从沙发上起身,“我去买菜做饭。”

        “阿姨您身体不好。”路轸跟着起身。

        就在温泱以为他会跟自己一样拒绝的时候,只听他开口:“我和泱泱去买菜做饭,您好好休息。”

        这片区域有一个比较大的商场,大部分人买菜都喜欢去负一楼的超市里。温泱坐在副驾驶上给他指去商场的路,她将话提前撂下了:“我不会做饭做菜。”

        路轸观察着路况:“我知道,以前在你家帮你补课的时候,听说过。”

        他手扶着方向盘,突然一笑,继续说:“能做饭但不能吃。”

        沈宓以前是家庭主妇,全权负责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她以前甚至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丈夫和孩子还去上过烹饪课、营养课和甜品课。

        做饭的技能没有传授给温泱。

        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路轸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点商场里都没有多少人。他将车停在靠近超市入口处的车位上,只穿着上午拍结婚照时穿着的白色衬衫。

        领口纽扣还开着两个,也没系领带。

        他似乎总逛超市一样,大致知道超市各个商品的分类,找到了了果蔬区和生鲜区。

        冰柜里摆着厚厚一大块冰,上面是冷冻的鱼虾和一些鸡翅鸡腿。

        路轸拿过一个袋子,将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把袋子当做手套一样,站在冰柜旁认真地挑选着虾。

        温泱没见过他办公的样子,但见过他认真写作业解题的样子,如果只看肩部以上,他现在认真挑选河鲜的样子仿佛是在完成一项多么了不起的工作任务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路轸心情很复杂。

        复杂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能是和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是偷偷进行的,可能这段婚姻她心里是向往的却又感觉抓不住。

        他将一样样蔬菜和肉类都放在购物车里,视线落在旁边的蔬菜上,回头刚想开口又闭上了嘴巴。

        看他欲言又止,温泱问:“怎么了?”

        “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你家有什么调味料,但估计你不知道。”路轸说着,发现温泱略有些落寞和发呆的样子,以为她不喜欢生鲜区的味道。手搭在推车的车把手上,“马上就好。”

        他带着温泱去买调味料。

        调味料架上琳琅满目种类繁多,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明明只是看调味料,她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很帅气也很专业。

        “你会做饭?”

        路轸挑选调味料的时候购物车的控制权到了温泱的手里,她手肘撑在上面,人微微前倾,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双脚离地。

        路轸看见了她悬空的脚,一只手按在购物车前端,防止车前面翘起来使得她摔跤。

        将手里东西放进车里:“会。以前我妈妈身体不好,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就是我做饭。”

        他们买了不少的东西,等结账的时候温泱才看见购物车里摆着的几盒巧克力。

        扫描的收银人员正等着温泱手里的东西,出声提醒,她才慌忙递过去。她记得自己没有买这些东西。

        路轸拿着手机和和购物袋在装扫完码的东西,将巧克力和其他东西分开装。归还购物车之后他一个人拎着全部的东西,温泱想分担,最后只得到了最轻的装着巧克力的那个袋子。

        “买给我的?”温泱不觉得他会喜欢吃这个,巧克力这种东西也不像是送给她妈妈的。

        路轸笑:“还真不是。”

        自作多情让温泱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发红。然,听他开口继续说:“算个喜糖。”

        似乎觉得有点不正式,不郑重。他补了句:“先行版。”

        一瞬间温泱感觉耳朵上的烫意传到了脸颊和脖子上,就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怎么做。

        ……

        路轸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会煮饭做菜。沈宓的围裙是和温泱从店里拿回家的。一样的深棕色围裙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咸鱼logo。她帮路轸在腰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沈宓派温泱在厨房里帮忙,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能拖的后腿不少。

        见她动手能力实在是太差,路轸就只让她在旁边看着。

        动不了手,她就开始动口。探出个脑袋站在他身后提问做菜的学问。

        路轸和以前给她讲题目一样,一一解答。将锅烧烫,倒入油。手里拿着沥水的菜篮子,瞥了眼胳膊旁边探出来的脑袋:“躲后面,小心油溅出来。”

        温泱站远了一点,看他面对冒出锅的火舌还面不改色,单手握着锅柄,颠勺。

        厨房这个战场,他统率三军。

        油盐酱醋听他号令。

        他游刃有余地像是使用魔法,将一道道菜全部都变了出来。那一刻温泱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超市的时候会觉得心情复杂了。

        他帮自己解决掉了很多麻烦,他在工作上出色,还会做饭。自己以前喜欢他,少女时代也幻想过和他结婚,可当一切都变成事实,而事实却没有那么梦幻。

        他娶自己是因为和自己熟,是因为不愿意娶爷爷介绍的人。

        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如果以后他找到了喜欢的人了呢?自己是不是就要退出了?

        她这些小心思藏在心里,丢进灶炉的火苗里,小心思被烧得吱吱作响。她想到这一点,心也在吱吱作响,喊着难受。

        吃过饭后,路轸回去上班了。温泱待在家里休息陪陪沈宓,沈宓让她下楼送送路轸。

        电梯在一楼,按下下行键之后才慢悠悠地爬上楼。

        温泱小声:“对了,我最近还是想和我妈住在一起。”

        沈宓这个病已经将可以相处的日子限定了天数。她想多陪陪沈宓,如果搬出去和他一起去住,白天再开店那么能和妈妈相处的额时间就更大大减少了。

        路轸同意了:“正好我现在住的房子比较小,新的婚房还不能马上入住。”

        她把路轸送到了楼下,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她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手揣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手机,便顺道拿出来给卢颖发了个信息,告诉她明天可以来上班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卢颖解释店铺又可以继续使用,不过小姑娘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温泱家的私事,她把这当做是温泱好人有好报。

        回家之后,沈宓正在收拾餐桌。温泱换上室内拖鞋走过去,从沈宓手里拿过抹布:“妈,我来。”

        “小路走了?”

        温泱一时间还没将小路和路轸这个名字联系起来,略有迟疑地点了点头:“走了。”

        沈宓:“那孩子挺好的,看着也靠谱。”

        温泱知道沈宓后面再要说就是什么托付终身了,她赶忙收拾好了桌面去厨房洗碗。

        还没戴上洗碗手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温泱一看是舅妈干脆没有接,也没告诉沈宓舅妈打电话过来了。

        只是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她回头看了眼,没看见沈宓,便走过去将厨房门关上,生怕沈宓会听见什么。

        “喂。”

        语气冷冷的。

        “泱泱啊,是这样的。店铺舅妈已经卖掉了,我们这边已经在办手续了,你快点搬走吧,不然我怕会影响我们后续交付尾款……”

        温泱没听完,直接把电话挂了,顺手还把舅妈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

        有的时候路轸觉得张致尧不应该在现在这个部门,应该去人事。自己上午请假,他下午开始上班前蹲到了回来的路轸,问他上午请假去干什么了。

        路轸将手里的巧克力丢过去,张致尧眼疾手快一把就接住了,看到是巧克力之后笑:“这也不是七夕也不是万圣节,突然给我送巧克力是干什么?”

        张致尧剥了一颗往嘴里丢,只听路轸悠悠开口:“喜糖。”

        张致尧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嘴巴里可可味浓郁,坚果料十足的巧克力吃着价格挺贵。

        路轸继续说:“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喜糖。”

        “咳咳——”

        料足又大的巧克力球瞬间呛嗓子,张致尧掐着脖子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几声,涨得脸和脖子通红:“什么?”

        知道他其实听见了,路轸懒得重复一遍:“没什么。”

        张致尧扯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你说你结婚了?我们才多久没见?多久没联系?十几个小时?又不是十几个月,你突然就结婚了?”

        路轸打开电脑:“嗯,上午请假去领证的。”

        张致尧还是接受不了,他还是觉得路轸在开玩笑:“和谁?之前来我们公司找你的那个?”

        路轸:“温泱。”

        张致尧觉得他就越活越回去了,重新回到愚人节:“跟她?你爷爷知道吗?你爷爷能让你娶她?你不是说过以前她哥哥总是跟着傅望一起欺负你吗?你这是报复她?”

        “我要去国望了。”

        像是在答非所问。

        但是张致尧一瞬间就明白了,放出他要去国望的消息到现在路留青都没有动作,但现在把路轸和温泱结婚的消息和路轸要去国望的消息想结合,就能得到一个答案。

        他为了娶温泱,答应路留青去国望。

        “所以你就用结婚为条件答应去国望了?傅总和你爷爷就是两只老狐狸,你去蹚浑水凶多吉少。傅总会对你下黑手的,而且你还把傅望给举报了。你去跟他们两个斗,你怎么想的。”

        幸好办公室比较隔音,路轸还是已经警觉地看向门口,比了个小声的手势:“轻点行不行?我暂时还没有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打算。”

        张致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你和你姐说了吗?”

        路轸摇头:“说是姐姐,但这个姐姐姓傅。”

        也是。张致尧拉了拉嘴角,路轸和路家、傅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三言两句说得清楚的。

        但,他一直的想法不会改变。

        “我跟你一起去国望。”

        路轸翻资料的手一顿,到不全然是感动:“嗯?”

        张致尧诚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别说是被调去国望了,就是调派去别的地方的分公司我都跟你一起去。”

        路轸没立马同意:“你和你老婆商量了吗?我怕到时候你老婆找我算账。”

        张致尧挥手,让他放宽心:“我老婆要是知道我跟你去国望,她能激动得飞起来。最近她在画一本书的漫画版,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作者写的什么帝师和不受宠野心勃勃想谋反的小王爷的。她当时看版本,看完一个礼拜还没走出去,现在觉得我们两个更配了。”

        说完,张致尧明显感觉到路轸看自己的眼神变得警惕了。

        他举手发誓:“当然我本人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就是说到时候你要是真正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别忘记兄弟我在你登基之路上付出的血和泪,稍微给点股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说着张致尧还做了个搓手指头的动作。

        路轸点开股票软件,瞥了他一眼:“不带你。”

        张致尧开始王婆卖瓜:“你想想你去国望,人生地不熟。那边全是傅总的爪牙走狗。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是多了一个心腹吗?从古至今打天下抢皇位哪有单枪匹马的?在骁勇的将军都得配匹宝马神驹。”

        “带你去抢皇位?”路轸笑,笑容嘲讽,“别人好歹是半年才崩殂,带你是直接胎死腹中。”

        张致尧拍桌子:“你含血喷人,人身攻击。”

        路轸一边看盘一边和他算账:“去年我们都看好的大学生创业项目,盯了大半年,结果第一次ipo你说你能完成,叫我放心交给你。结果到点了你困在马桶上没起来错过了时间,我还没忘记呢。”

        张致尧理亏,但还是嘴硬:“那天不正好是我丈母娘下厨吗?你说我丈母娘亲自给我做顿饭我能拒绝吗?要不是我对我丈母娘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我吃第一口菜的时候我就差点冲去警察局报案说有人谋财害命了。这人吃五谷杂粮,都有个肠胃不好生病的时候。”

        路轸:“所以你一次肠胃不好毁掉了一个前景特别好的投资?害得我后来高价买入了?”

        张致尧知道后来路轸多花了十几万,他心虚,噘了噘嘴:“不是那时候都说好翻篇了吗?怎么着?要我现在再给你磕一个?”

        路轸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脚一蹬,空出自己和桌子之间的距离,比了个请的动作:“我不怕天打雷劈,来吧。”

        张致尧忿忿:“滚蛋,我去找小老板娘说你坏话。”

        温泱下午又没来,路轸可不怕。滚轮滑动,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去吧,你前脚到她店里,后脚我就叫人事记你旷工。”

        脚步声有点重,张致尧忿忿不平地跺着脚从他办公室里走出去。

        -

        温焕一回家看见中午剩下来的菜就知道今天中午这顿饭不是老妈做的。他吃了一口,发现不仅能吃味道还特别好,便也排除了“温泱下厨”这个选项。

        沈宓告诉他是路轸今天上午上门来看她,顺便还做了顿饭。

        温焕扒拉了口饭,听见沈宓这么说,他咀嚼的动作也慢下来了,不知道路轸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等晚上临睡觉之前,他怕沈宓听见,便给温泱发了条信息,说找她有事。

        他进屋之后将门关上,温泱穿着睡衣,脖子里套着一个u形枕头。在他进屋之后,她在刷美食博主的视频。

        温泱好奇:“怎么了?”

        昨天温泱的说辞是咖啡店和路轸上班的公司面对面,她和路轸已经交往有一段时间了,当时温焕没戳穿她。

        “别撒谎,你和路轸怎么回事?”温焕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在床上葛优瘫的温泱。

        打小时候开始温泱就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她头皮发麻:“嗯……你先不要生气。来来来,坐。”

        温泱伸手把温焕拉到自己床边坐下来。

        温焕瞥她:“快点坦白。”

        温泱手指戳着他的太阳穴:“你现在先幻想一个比较差的情况。”

        温焕蹙眉思考:“你不是为了让妈妈安心,你是真的和路轸好了?”

        真和路轸好了是比较差的情况?

        温泱引导他:“再差一点呢?”

        温焕眉头拧得更深了,没说话而是视线往下落在了温泱的肚子上:“你怀了?”

        她立马用手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温泱皮笑:“那情况还没有那么坏,我们就只是结了个婚而已。”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就像是寒冬的夜晚。温焕不仅久久没有动作还久久都没有说话,仿佛一座冰雕。

        直到温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像个被接通电源的机器了。

        “哈?”温焕从她床边跳起来,“结婚?”

        温泱赶忙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嘴巴上,示意他小声:“哥,你轻点。我和你解释。”

        把人重新拉到自己床边坐下来。

        温泱表情很认真:“哥,你想过爸爸可能是冤枉的吗?路轸他可能知道什么,他可能能调查一些事情。而且他还从舅舅舅妈手里把店铺买下来了。”

        温焕恨不得再跳起来骂她一顿,还是怒火燃烧到一半就熄灭了。原本这些应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来,他这个做儿子的做哥哥的这么失职又怎么好意思去吼路轸呢。

        沈宓果不其然还是被一开始温焕的声音给吵醒了,她已经睡着了,这会儿眯着眼睛打开了温泱的房间门,看见兄妹两个都在。

        她打哈欠:“大晚上聊什么呢?”

        温泱朝着床上一躺,就像是小时候耍无赖:“妈,哥他打我。”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沈宓知道两小孩在闹着玩,只是笑笑没管:“都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等沈宓走了,温焕取下他脚上的拖鞋:“我真揍你信不信?”

        温泱不怕,摇了摇头。刚刚温焕不开口,她就知道他肯定之后也不会和沈宓泄密。

        拖鞋丢地上,温焕不说话了。想到温泱刚刚说的那些,他有点乱。宣判结果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他已经能够接受这件事了,可现在却告诉他爸爸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应该怎么办?假装不知道温泱结婚的事情,让路轸帮忙查出真相吗?

        温泱见他站在那里蹙着眉思忖的样子,挪过去拉了拉他的胳膊:“妈没几年了,我想如果有一丝希望,或许妈能看见老爸出来。但不给她失落,这事没真正尘埃落定之前不能告诉她。”

        温焕张口又将想说的话咽下去了,最后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泱泱,你不怕因为哥以前那么对他,他反过来报复你吗?他能忍六年把傅望送进去,虽然我后来关系和他和解了,他或许也只是做表面功夫。”

        温焕回自己房间了,卧室里就剩下温泱一个人。她被温焕的话说得心里有点乱糟糟的。美食博主的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完了,她拿起有点发烫的手机,看见了锁屏上路轸的消息。

        他才下班回家。

        路轸:睡了吗?

        温泱回:还没。

        信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

        温泱将手机举到耳边:“喂。”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路轸刚洗完澡,顶着毛巾在擦头发:“明天早上几点上班?我来接你。”

        温泱没谈过恋爱,但是大学的时候看过别人谈恋爱,现在路轸这样子就好像以前有课的早上,那些女生的男朋友会带着早饭等在女生宿舍楼下。

        温泱拒绝:“不用了,让我哥送我好了,而且你过来也不方便。”

        “我说过的,温泱你没必要对我客气。”电话那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他从浴室走到了书房,“而且我们结婚了。”

        路轸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温泱惊讶于他光是打电话听自己的声音就能知道自己心里装着别的事。问他其实不止是因为和她熟才结婚的,还是以为要报复她哥吗?

        她问不出口。

        扯开话题:“没有,真的是太早了。而且你还不顺路,不说了,我明天还要早起,睡觉了。挂了,拜拜。”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好,晚安。”

        -

        早上总是兵荒马乱的,起床的痛苦程度不亚于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习惯用被子蒙住脸给自己一分钟逃避起床现实的无干扰时间。昨晚上扎着头发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发圈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头托尼老师烫不出来的大卷发型。

        她穿着睡衣,只在床边找到了一只拖鞋,干脆不穿了光着脚往外走了。

        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她知道是沈宓在准备早饭,一边打哈欠一边半闭着眼睛往厕所走:“妈,今天早上吃什么?”

        “油条、豆浆、糯米糍还有煎饺。”

        温泱哦了一声,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正准备挠一挠肚子,就听见沈宓在回答完自己的问题之后,有些陌生的招待别人的声音。

        沈宓:“别客气,多吃点……”

        这么客气不会是对她老哥,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也没有和什么亲戚来往了,温泱正狐疑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朝着餐桌边看过去,一口气哈到一半,眼睛沁出生理泪水,来的人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

        路轸接过了沈宓递过来的豆浆,客气地道了谢。他穿着和之前差不多的黑色西服正装,就像是每天早上出现在自己咖啡店里一样。但此刻他坐在自己家的餐桌边,正在和她妈妈说话。

        瞌睡虫在这一刻被另一股名为“震惊”的强大力量所打败,她愣在原地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视线里的人脸上带着对长辈得体的笑容,和温泱目光交汇,他唇角角度增加:“早。”

        抓痒的手一顿,温泱愣了两秒:“早……”

        招呼打完,她转身跑进了卫生间,将门关上,后背贴着门,胸腔里的心脏加大了马力。羞赧开始发酵,她抬手捂脸,懊恼得不行。刷牙刷得也比以前更认真,洗完脸护完肤又画了个妆,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从卫生间出来,她低头不敢去看餐桌那个方向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翻找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换上。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正巧和起床的温焕面对面撞见。

        他刚醒,看着已经打扮完的温泱,习惯了她早上原本不修边幅的样子,现在看她这样反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她通常都是要吃完饭了,临出门了才换衣服,这副样子难道是吃过早饭了?不应该啊,他刚刚看了眼手机,起床的时间也没有特别晚。温焕没想明白,直到看见了餐桌边的路轸,更懵了:“你怎么来了?”

        路轸:“来接她。”

        “哦。”温焕不太意外,转身又朝着自己房间走回去,“既然你送她,我再睡个回笼觉了。”

        温泱吃完早饭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他也不催她。知道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她才将大半个煎饺直接全部塞在嘴巴里:“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臂弯里挎着包,手里端着豆浆,还得穿鞋。

        一脚踩着高帮的鞋里还没穿好另一只脚也在往鞋里塞,人摇摇晃晃。身上的东西没有易主,而是他蹲下身:“小心别摔跤了,手扶稳。”

        宽厚的手握着她细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扯着鞋后跟,娴熟地帮她穿好一只脚,然后重复以上的动作换到另一只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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