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九月,  和夏天几乎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烈日高悬，地板烫得直冒热气，放个鸡蛋在地上一会就能蒸熟。

        朱依依在帐篷底下站着都热得汗流浃背,  一手擦汗,  一手拿着宣传册扇风。

        今天是开学迎新的第一天,  她和周楚恬报了名来帮忙。

        一整个上午，他们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帮忙学弟学妹拿行李、指路,  从校门口到宿舍区的这段路，走了不下二十遍。

        中午十二点,  到了吃饭的时间。

        这天气实在太热,  朱依依去食堂打了饭准备回宿舍一边吹空调一边吃,  经过便利店,  她又买了一瓶冰橙汁。

        回到宿舍,  她立刻把空调打开,  喝了口饮料，霎时整个人活了过来,  灵魂都升华了。

        薛裴的电话就在这会打了过来。

        “吃饭了吗？”他问。

        “正准备吃呢，”朱依依把打包的饭盒打开,  掰开一次性筷子,  和薛裴东拉西扯地聊着,  “我早上去迎新了，认识了好多学弟学妹，人都挺好的,  而且我发现这一届的新生都长得好高啊,  比我还高出一个头。”

        “那有没有遇到长得好看的学弟？”

        朱依依完全没意识到这是薛裴埋的陷阱,  说到这，反而来了兴趣：“有啊，可多了，有一个长得特别高，听说是体育生，笑起来唇红齿白的，还有个小虎牙——”

        电话那头，薛裴冷哼了声。

        朱依依终于反应过来薛裴这是挖坑给她往里跳，她还真的就一头栽进去了。

        薛裴开始重复她刚才的话：

        “唇红齿白？”

        “小虎牙？”

        “朱依依，你倒是看得很仔细。”

        朱依依恼羞成怒：“薛裴，你怎么又套我话！”

        电话那头叹了叹气，低沉的声线擦过耳畔：“女朋友太不省心了，你说，该怎么办？”

        朱依依放下筷子，一下变得语重心长：“没有啊，我觉得你女朋友对你挺好的，虽然忙着看帅哥，但还不忘给你打电话，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你的，知足吧朋友。”

        薛裴无奈，笑了笑：“总有那么多歪理。”

        终于逃过一劫。

        朱依依决定谨言慎行，连忙结束了这通电话。

        “那我先去吃饭啦，晚上再聊。”

        下午，薛裴准备去一趟图书馆。

        只是刚走出门，手机就响了。

        是陌生的号码。

        “您好，你订的蛋糕已经到学校大门了，麻烦您过来取一下。”

        薛裴怔愣片刻：“抱歉，你打错电话了。”

        话音落下，薛裴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忽然记起今天好像的确是他的生日。

        最近太忙。

        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外卖员还在说着：“可能是您的朋友给你订的，麻烦您过来确认一下。”

        “好。”

        二十分钟后，薛裴提着这个蛋糕回到寝室。

        周时御刚换好球衣准备去打球，见薛裴提着蛋糕，又好奇地凑了过来。

        “今天你生日啊？”

        薛裴应了声：“嗯。”

        “谁给你订的？”

        “不知道。”

        如果说薛裴原本还存有疑惑，但在打开包装看到蛋糕时，所有疑虑都消散了。

        薛裴眉眼里都带着笑。

        一旁的周时御缓缓念出蛋糕上写的字：“狗东西，生日快乐。”

        还画了个小狗的图案。

        联想起薛裴的头像，周时御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慨：“还是你们小两口会玩啊，秀我一脸。”

        这边，朱依依一直期待薛裴收到蛋糕的反应。

        从订单开始派送起，她的心情就变得雀跃，迎新的过程，她时不时掏出手机看。

        到了休息的时间，她还是没收到薛裴的信息。

        难道他没收到蛋糕？

        但外卖平台上显示，对方已经签收了。

        还是说，外卖员送错人了？

        她心情有些忐忑，但又不想先给薛裴打电话。

        就这么别扭地等了一会，她刷了下朋友圈，发现在下午16：28分，薛裴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蛋糕的照片。

        配文：【嗯，我女朋友心里果然有我。】

        朱依依抱着手机开始傻笑，忽然觉得这天气都没那么烦闷了。

        她闲得无聊，看了这条朋友圈好几遍，看着看着，她觉得这个发送时间好像暗藏玄机。

        下午4点28分。

        她的生日正好就是4月28日。

        薛裴这是故意卡点发的吗？

        这么想着，朱依依又开心得嘴角上扬，连别人找她问路，她都热情得过分。

        她想，待会打电话，薛裴要是提起来她要不要装作没发现呢，不然显得她好像太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而且，她平时也不是这么细心的人。

        晚上，薛裴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朱依依就抢先说：“祝二十岁的薛裴生日快乐，心想事成，事裴成锦！”

        薛裴声音带笑：“谢谢。”

        “还有一句祝福。”

        “什么？”

        “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您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初一的鞭炮太吵，您会听不到我的祝福……”

        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完，朱依依就笑场了。

        薛裴一边看着电脑屏幕：“那我也提前祝我们未来的大记者新年快乐。”

        “蛋糕好吃吗？”

        “嗯。”

        “本来我订了今天的机票去找你的，但我忘了还有迎新活动。”

        他二十岁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想陪在他身边度过。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这通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快要挂断那会，朱依依忽然想起最近她实习采编的一个选题，是关于职场白领心理健康的选题。

        “薛裴，你说，十年后的我们会不会就变成一个无趣的大人了？就像一架坐在电脑前的工作机器，没有了理想，只是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忙碌？”她变得有些伤感，“我最近采访了一个35岁的姐姐，她说二十岁前的理想对大部分人来说注定只是空想。”

        “不会的。”

        “我今天许了一个愿望，”薛裴紧接着说，“以后，你负责实现你的新闻理想，我负责做充满铜臭味的商人。”

        朱依依感动，眼眶红了半圈，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等下，我不能在实现理想的同时，又浑身充满铜臭味吗？我也很爱钱的。”

        薛裴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起来。

        “可以，那我明年许愿的时候补上。”

        “你许愿管用吗？”

        “高一的同学录上我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朱依依费劲地想了一会，终于记了起来，薛裴当年写的是“祝我们一一快高长大，考上理想的大学。”

        “除了没长高，其他的是不是都实现了。”

        “薛裴，你又损我！”

        ……

        “你说，我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可能因为你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吧。”

        “那看来我这辈子也要多做好事。”

        ——

        大三下学期，薛裴终于朝成为充满铜臭味的商人又进了一步。

        他和周时御被师兄邀请加入了某个大厂的游戏工作室，紧跟着孵化了两款热门的游戏，拿到了一笔不小的报酬，薛裴是核心策划，领导很看重他，邀请他们毕业后留在这里工作。

        尝到了甜头，周时御正要应下来，打算毕业后就在那里接着干。

        毕竟他们给出的条件很诱人，薪水优渥，他找不到理由拒绝。

        但某天下班，他和薛裴聊起这件事时，薛裴却告诉他。

        “时御，我们可以跳出来，自己做。”

        周时御被吓得够呛：“就我们俩？”

        “对，就我们两个。”

        “能行吗？”

        “你相不相信我？”

        薛裴的眼神里藏着野心，一向只愿意在安全区里踱步的周时御莫名被触动了。

        就在这天下午，薛裴向他阐述了未来的发展规划，周时御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因为他竟然就这样被说服了，他竟然想放弃那么高的年薪，陪薛裴一起疯。

        不过他想着，他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万一要是真的错了，再站起来就是了。

        创业的初始，自然没那么简单。

        暑假，薛裴没有回桐城，而是留在了北城。

        日夜颠倒的作息，周时御都有点撑不住，偏偏薛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每天他一醒过来就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右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除了要应酬拉投资外，他就没见薛裴有过其他的娱乐。

        某天，他去楼下买了早餐上来，一边吃着面包，忍不住问他：“薛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拼了？”

        “还好，”薛裴嘴角弯了弯，“只是在为成为充满铜臭味的商人而努力。”

        等他吃完早餐，薛裴看了眼手表，终于从座位上起身，换了件衣服，像是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

        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出门。

        薛裴：“出去买点东西。”

        一个小时后，薛裴终于回来了。

        说是去买东西，但带回来的只有一张报纸。

        周时御看到，薛裴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张报纸看了很久很久，而且只看其中的一个版面。

        他好奇，经过时瞟了一眼。

        竟然还是羊城当地的报纸。

        他买羊城的报纸做什么？

        周时御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后来才看到原来报纸上有一则民生报道，上面的署名是“实习记者朱依依”。

        他记了起来，这是薛裴女朋友的名字。

        ——

        朱依依暑期实习结束的那一周，薛裴终于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去了一趟羊城。

        周时御也嚷嚷着要跟过来。

        辛苦了那么久，他也想去散散心，而且他也还没去过羊城，听说那边挺多好吃的。

        三个小时的飞机，他们终于抵达了羊城。

        推着行李箱刚走到机场大厅，周时御就看到站在中间的朱依依。

        她和他们招手示意。

        周时御正要加快脚步，薛裴已经朝她女朋友跑了过去，连行李箱都扔在一旁。

        看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周时御竟觉得他俩的情侣头像还挺贴切的。

        见到女朋友的薛裴确实就跟小狗见到主人似的，连气场都变了。

        周时御走近，恰好听见朱依依问薛裴：“听说有人最近作息颠倒，没有按时吃饭？”

        周时御脖子一缩，果然下一秒，薛裴就朝他看了过来。

        “你说的？”薛裴问他。

        周时御笑着控诉：“陈警官，你怎么一见面就把我出卖了，我这个卧底是不是当得太失败了。”

        朱依依拍了拍脑袋：“抱歉，陈警官年纪大了，差点忘了你还是我的眼线。”

        一路说笑着，他们走到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

        自从暑期实习后，朱依依就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因为学校离实习的地点实在太远，她干脆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节省通勤的时间。

        出租屋很小，但因为在地铁沿线，租金贵得吓人，比她实习的工资还要高一些，吴秀珍说她这是倒贴钱去实习，她没有反驳，因为确实是这样。

        晚饭是在她的出租屋里解决的，朱依依煮了三菜一汤，忙活了一个小时。

        餐桌上，周时御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夹了一块小炒黄牛肉。

        “这个好吃。”

        接着又夹了一块清蒸桂鱼，“哇，这个也好吃。”

        “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这几天，我能天天过来蹭饭吗？”

        眼看着那盘小炒黄牛肉被吃了一半，薛裴看了一眼周时御，咳嗽了两声。

        周时御连连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少吃点。”

        朱依依原以为会剩下不少饭菜，没想到全部都吃完了。

        吃完晚饭，周时御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厨房把碗全部都刷干净。

        从厨房出来，他朝薛裴挤眉弄眼，识相地说：“那我先回酒店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团聚了。”

        朱依依原想着送他下楼，周时御哪敢，立刻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我认得路的。”

        周时御一走，室内都安静了不少。

        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影。

        朱依依打量着薛裴的脸。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

        刚才在机场见到他，她就想这么说。听周时御说，他们经常熬夜，很辛苦。

        “没有，”薛裴嘴角微勾，“该在的还在。”

        说完，他拉着朱依依的手，探入自己的衬衫下摆，掌心覆在肌肉上缘。

        朱依依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气氛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不对劲。

        是薛裴先主动的。

        一开始还仅仅是亲吻，但很快，又不满足于亲吻。

        头顶上绿色的吊扇还在呼呼地吹着，电影也已经播放到了片尾，字幕在屏幕上滚动，但已经没有人关心故事的进展。

        气息灼热，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眼睑，继而是锁骨，朱依依头半仰着，脖子往下红得像是过敏。

        动情时，薛裴的声音也变得分外沙哑。

        “今晚，我想留下来。”

        呼吸吐在脖颈上，引起一阵酥麻。

        这个夜晚，欲望支配了一切。

        卧室里狭小的单人床，并不是能容纳两个人的宽度，两人落到床上时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衣服已经半褪，她的脸上一片潮红，朱依依瞧见薛裴的耳朵也是红得快要滴血。

        他也在紧张。

        只是在最后关头，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了一件事——他们没有准备避孕套。

        于是，一切只能戛然而止，但旖旎的气氛并未从狭小的房间里消散。

        雪白的床单盖住身体，窗外月光洒了进来。

        片刻的静谧后，薛裴忽然哑着声问她：“你之前有没有幻想过？”

        朱依依疑惑：“幻想什么？”

        “和我像现在这样。”

        朱依依这才听明白，立刻摇头：“当然没有。”

        薛裴转过身看着她，此刻眼里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说：“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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