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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清帝退位


革命功成之后,南方看似平静的局势下也是隐藏着无尽杀机。二月七日滇军入黔将领唐继尧于距贵阳数十里外击败大汉贵州军政府副都督赵德全,第二日传其下令将被俘赵德全杀害于修文县毛栗铺。并于当天致电云南昆明,自请为贵州都督。蔡锷允之,当天,唐继尧自任为贵州都督。

        天下震动!

        大汉贵州军政府都督杨荩诚通电斥之,当即委任田宗桢为司令代管已至湖南的北伐黔军,只身经武汉赴南京面谒孙文,辞请主持公道或许其归田养老。先后湖北之乱、又有贵州动荡,被重重扇了两巴掌的南京震怒,同盟会多名大佬通电责问云南军政府,未得回应。于是南京不许杨荩诚辞职,仍旧任命其为贵州都督,并允许其率北伐黔军回师贵州!

        北方,袁世凯坐镇京师,见南方不再如铁板一块,顿时心中大喜。这良弼死后京中满清贵族已无可战之将,又见南方逐渐显露乱局,登时心生一计,欲要趁此良机威逼已经日落西山的清帝退位。却是他想起了唐朝名相张柬之,想起了那个用兵谏让武则天下台的人。

        今年的冬天,对于满清皇族的人来说,似乎来得格外的寒冷跟悠长。寒风之中,紫禁城,这座满清占去后倚之为中枢的庞大建筑群,显得越的清冷与寒颤。外面往来执勤的皇宫侍卫和太监,明显地比平时少了许多,就是这些人也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不时呵一口热气,暖和暖和被冻僵了的双手。

        紫禁城内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雍正御笔亲书的“中正仁和”匾额下,隆裕皇太后抱着六岁的小皇帝溥仪,正在凄凄惶惶地接见王公大臣。殿内燃起了暖炉,隆裕皇太后身上披着厚厚的衣服,但还是觉得冰冷。这一月来甘肃、新疆,接连递到警报,陕甘总督长庚、伊犁将军志锐,均被革命军杀死,紧接着是外蒙、西藏,也宣布独立,甚至连代表大清帝国的驻守大臣,都被私自关押起来,当真罪无可恕!

        更令她心寒的还是清廷不得不倚重的北洋军的表现。年初,*在南京宣告就任临时政府大总统。同一天,满清老将及北洋新锐姜桂题、冯国璋、张作霖、张勋、曹琨、王占元、李纯等十五名将领通电全国,誓死反对共和。建议王公大臣把存在外国银行的存款取出来作军费,与南方决一死战。当时她还挤出不少眼泪,说他段芝泉是大清的忠良。可倒好,她话才落下,上月末他段祺瑞就秉承袁世凯意旨,联名四十六名北洋高级将领电促清廷退位,“立定共和政体”。

        这一巴掌可真把隆裕跟北京城内的一帮碌碌无为的旗人贵族打懵了!良弼才死,第二日就闹出这一出戏,紫荆城里连一群宫女、太监都猜到了,想必背后是有人在指点。至于是谁,还需要猜测吗?

        只是,这隆裕皇太后虽然处处学着慈禧,但是论能力跟手段却差了何止一筹,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加上连良弼都给人一个炸弹弄没了,她却还想自欺欺人,能保大清一天是一天!

        隆裕悲哀地问道:“他段祺瑞,朝廷亏待他了么?”

        说罢,一阵酸楚的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生在乱世的人,本来就命苦,生在乱世而身居深宫之人,尤其是女人,心中悲苦自然是难以言表。

        小恭王自从良弼死了之后登时老实了下来,他是感觉到了隆裕要他出来说话,可是他没那个胆子,因为良弼死了当天,几个跟他看病的太医也都‘突痢疾’死了。最近京城里都在传,是袁世凯亮了刀,今个谁敢站出来跟他过招,他就要先耍狠解决了谁!

        罢了,这遭人眼急的活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吧。他还想多活一段时间,自然老实的站在下面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这袁宫保最近手段倒是越厉害了,脏活累活都要我给他担着!”

        一旁庆王爷奕劻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他的庆记公司最近‘收益’不错。为了这鼓动清帝退位的事情,最近不少人往他的公司里投了银子,什么人都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赚的钱都不比往年一年差了,他也算是吃饱喝足了,自然要给人办事。至于大清的将来,谁还管谁管去。他奕劻‘小有家产’,足够过上几十辈子的富家翁了!

        一看到小恭王最近也不敢得瑟了,他心中一乐,上一次接下来的仇,现在心中还记着的,一看他吃瘪的样子顿感解气,却不忘站出来重复老话题!

        “启奏太后,改国体也是没法子的事。”庆亲王奕劻抹了抹眼睛,官袍袖口他之前涂了些辣椒粉,顿时一对老眼通红了起来,隐隐能够看到泪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死保大清的贤良忠臣呢!只听他带着哭腔说道,“如今全国大势,倾向共和,民军势力,日甚一日,少说也有一两百万众,怎么可能抵敌?前些日子,那革命党的领孙文回国,携带了数千万美金的巨款,并偕同西洋水6兵官数十员,兵舰数十艘,声势煊赫得不得了。现在南京政府,已经组织完备,连洋人统已赞成。而朝廷饷械皆已告绌,试思战祸再延,度支如何?军械如何?统是没有把握。前数日议借善款,洋人又无一答应,倘或兵临城下,那可如何得了?”

        小恭王在一旁嘴角一抽,这乱党头子孙公是个穷光蛋的事儿不但南京城内已是路人皆知,连全国也少有不知道的人了。这话也就只能拿下吓吓隆裕不知。他袁世凯“饷械俱缺”,呸,前几日他在洋行的朋友还在传,说他袁世凯已经跟洋人谈成了一笔巨款,说是要采购军械、编练武装。没钱,也就只有宫里这娘俩不知道了!

        可是,他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装作不知道。良弼着实不是个东西,早点下手把他袁世凯给暗害了,现在不什么事都没了吗?

        哎!

        奕劻一见隆裕皱眉,知道她心中不愿。连忙给一旁的世续使个眼色!

        红光满面的内务府大臣世续是满洲正黄旗出身,之前因为主张立长君得罪了摄政王载沣,被辞退了几年。可是他总管内务府那么多年,关系何止千万。他一走,顿时整个内务府都乱了起来,载沣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夺来内务府实权,不得不在后来请他重新出山,执掌内务府。要说这清廷一帮宗贵大臣中,谁对清帝退位最不伤心。第一号是奕劻,他号称和珅第二,外界都在盛传他之贪墨只怕不下十万万两,这数字虽然夸张,但也显示了奕劻之贪。而第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这位内务府大总管--世续了!他在李莲英倒下之后就任内务府大总管,有人传说李莲英为了保命,私自将贪墨的不少银两返还内务府,经手之人正是他。至于究竟有没有这回事,钱是不是真还给了内务府,这事情就没人知道了。内务府虽说是管理皇家产业的机构,实际上在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势力侵蚀后,已经变成一个连皇帝都已经无法掌握的肮脏巨兽了!

        看他一脸红光满面就知道了,据说这位年岁已近六十的老者,最近又添了两房妾室,更在天津、上海各购买了几处产业,要说没有问题,谁信!

        世续得了他的暗示,顿时站出来诉苦道:“启奏太后,内务府空虚已经经年。往年此时地方各省岁入以来,然去年兵乱,尤以四川、陕西、湖北、南方诸省为最,各自截留、掠夺皇室产业不下千万,臣等无能,内务府空虚至此,已无力再拨经款。”

        隆裕微微弱弱,倒是是个女人,以前对于良弼并不特别抬举,但是良弼被炸,让她明白,此人果然是风雨飘摇中的清室的一根顶梁柱。良弼还在的时候,宗室的少年亲贵以他为,处处与袁世凯反对,清室得以苟延至今,不能不说是他的功劳。良弼一被炸,一日夜之间,什么宗社党,载泽、溥伟等人,统统皆作鸟兽散。以前,袁世凯说“革命党人潜伏京师”时,还没几个人相信,如今满朝亲贵,被彭家珍的一颗炸弹,唬得肝胆皆落,躲的躲,逃的逃,多半走离北京,至天津、青岛、大连湾,托庇洋人租界,苟延性命;所有家资,统统存入外国银行。

        到现在,连个敢在他面前说话的人都没了。

        王公亲贵去往租界逍遥,单单剩下隆裕太后和小皇帝困守深宫。面对袁世凯的咄咄逼人,她就只能默默垂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这今个算是有浪费了,隆裕一落泪。顿时奕劻等人也只能停了声来,他们说是心中无愧是不可能的。只是人是自私的,这天下如今还有谁看不到大清国要灭亡的。还是早一点认清楚事实,才好!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安徽蚌埠。几个人凑合在一起,说着一些不能外传的话。这几人的身份不可简单,尤其为一个,正是当今掌握大清第一军精锐的清廷委任湖广总督--段祺瑞!

        五日,李汉初步掌握武昌三镇之后,责成督促仍旧占据湖北麻城县的最后一部清军撤离,暗中调集两协军队步步紧逼,大有武力解决的意图。段祺瑞立刻知会清兵撤离,随即也跟随着到了蚌埠,重新占领固镇、蚌埠等皖北地区,同徐州的张勋互为倚仗,共同抵御南京正在倡导的北伐军!

        今个清晨,段祺瑞突然收到了北边来的电报,是袁世凯来的,对他前几日的通电明贬暗褒,瞧得出老袁的心情不错。不过他在这封电报里面隐晦提到希望他做的事情,却令他感觉到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做呢!

        一旁王占元见他久久不说话,询问道:“段大人,可是宫保大人来的电报?”

        段祺瑞道:“不错,子春,正是宫保大人的来电。”

        他眼中的不安根本遮掩不住,一旁几个小站出身的将领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王占元上前一步,道:“大人,这里左右无人,到底宫保给了什么新指示您也给大家伙说一声,也好我们心中有数。”

        “可是跟前日数千将士北上有关?”一人语出惊人,众人皆摇头而视。

        段祺瑞亦大惊,急视之,说话者乃何丰林是也,因为为人势利在军中颇不受待见。不过,他的眼光确实不错,一下便瞧出了问题所在!

        段祺瑞点头,“茂如说得不错!”

        他也在犯愁,都道是伴君如伴虎,实际上他们效忠的那位号称‘曹操再世’的袁宫保不也是如此吗?北洋三杰之虽然是王士珍,实际上却因为王士珍年迈且身懂明哲自保之术,因此根本不去争什么权力。反倒是他跟冯国璋之间虽在外界面前亲如手足,世界上却因为袁世凯的重重制衡手段,现在几乎形同陌路。几月前袁世凯调冯国璋入京虽有助他争夺禁卫军之意,实际上却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冯国璋在外领兵久矣,又有攻陷汉口之功,麾下北洋将领多敢为他效命。这冯国璋几年来吃得是皇粮,竟然在大事上犯了一次混,袁世凯命他放缓着进攻武昌三镇,他却自作主张拿下了汉口,差点令他失了算计,丢了内阁总理之位。除此外,这或许也跟前几年冯国璋跟摄政王走近有关,都在传他冯国璋如今是生了二心,是效忠他爱新觉罗的汉臣!

        伴君如伴虎,跟在袁世凯身边的确如此。可是,那位大人在电报里交代他办的事情,若是不去照办,最后铁定了他段祺瑞这个第一军统制的位子也做不长了!

        “你们看吧!可记清楚了,谁敢外传出去,莫要说袁大人那里了,就是芝泉也要管教管教!”

        “卑职省的!”

        几人对视一眼,由王占元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电报,看了一眼之后,顿时脸都白了!

        “怎么了?”

        旁边一人推了推他,王占元不说话,直接把电报纸递了过去!

        那人看了一阵浑身一颤几乎没讲那手抄电报纸拿住,旁边何丰林赶忙上前一步借助,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脸上一抽,旋即递给了旁人!

        “兵谏!”

        不知道是谁,接到那电报之后看了一眼后傻了眼吐出了两个词。能够混上北洋一部统领的都是人杰,袁世凯在电报中虽然交代的隐晦,但是,无外乎内容就这两个字!

        王占元站在一旁不语,虽说都在传他是冯国璋的心腹,不过段祺瑞最倚重的将领却还是他,因为他有能力、当然也不乏拉拢的意思。当下询问道:“子春,计将安出?”

        王占元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还是站出来道:“大人莫非要学冯大人?”

        段祺瑞一愣,脸上猛的一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什么话都没再说却挥手让他们下去收拾兵力!

        在继一月末表了一封督促清帝退位的通电之后,二月八日,段祺瑞再率第一军全体将领致电清廷:“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仍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至恩旨不颁,万民受困。现在全局威胁,四面楚歌。……事于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四万万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许。祖宗有知,能不恫乎。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兵燹冻馁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瑞等不忍宇内有此败类也,岂敢坐视乘舆之危而不救。谨率全体将士入京,与王公剖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鉴之。挥泪登车,昧死上达。”

        八日,在蚌埠率师率部北上,两日后先头部队抵达直隶保定,作出进京逼宫的姿态,按照行程来计算,最迟十一晚先头部队便可抵达京城。

        此电一出,较之前番,可是起了大波澜,前番倒也是有不少驻外大使通电清帝退位,但是这次是谁?是段祺瑞,段祺瑞是谁?是一代拥兵之枭雄,北洋军前线之大将,军队老总话了,谁还敢多啰嗦一句?倒是可怜了皇宫里的那对母子,惨啊,生逢乱世于帝王之家,又有几人保护?

        此电报一入皇宫,便惊得隆裕汗起,尤其是后面几个逼宫字眼,真是吓的她眼冒金星,真是天地倒了转,臣倒开始凌驾于君之上了。

        载泽见隆裕如此形状,心中担心,上奏道:“臣敢问太后,出了什么事情,太后看起来如此紧张,还望太后保重圣体。”

        隆裕道:“还能什么事?还能什么事,咳,咳。”旁边有太监要上前服侍,都被她挥手示意不要过来。

        这载泽的妻子是慈禧太后二弟桂祥之长女静荣,静荣的妹妹静芬是光绪帝皇后,也就是宣统帝的隆裕太后,现在连小恭王一帮皇亲国戚都不敢说话了,现在还能出现在朝会上的,也就只有载泽几个了!

        载泽道:“臣下知道,段祺瑞这兵谏电文扰的太后不安,但其幕后主使,必是袁世凯无疑。”

        隆裕道:“知道是他又有什么用?现在大清还有救么?”

        载泽也无话可说,大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病入膏肓了,也只有袁世凯能医得,可偏偏这个袁世凯还是个想医死人的医生。

        载泽号称清廷三杰,名列革命党人必杀榜上自然不简单。他是皇室少有的改良派人士。可惜太不会做人了,先后遭到庆亲王奕劻跟袁世凯的打压。隆裕皇太后知道他的能力,见他也是如此,也知道大清保不住了,便吩咐宣众人召开御前会议,商讨国事。

        不少王公大臣接到隆裕懿旨,心中猜到了七八分,知道是段祺瑞的兵谏电报起了作用,但值此大事之际,今后出路才是他们心中所关心的,一颗将死的大树还关心它作甚?

        会议召开之时,隆裕心中又是一凉,王公大臣到者寥寥,连平时口中效忠皇室,满口忠孝仁义的皇亲贵族到者亦少,甚至小恭王等几人干脆来都没来。但是袁世凯的代表民政大臣赵秉钧却是如期而至,屹立在朝堂之上,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润。邮传大臣梁士诒也是袁世凯麾下能臣,不过相比赵秉钧,倒还安分点,只一脸严肃,矗立不动。

        载泽见赵秉钧一副得志小人模样,心中愤怒不已,讥讽道:“赵大人好起色啊,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秉钧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立刻便明白过来了,这辅国公是在暗骂他、错了,是他背后的袁世凯阴谋得逞,心情舒坦!

        载泽、袁世凯之间矛盾久矣,眼看着这清廷都要不保了,哪里还会怕他的皇亲国戚身份,当下亦回讥道:“辅国公见笑了,赵某现在吃得好,是怕以后吃不到了,要露宿街头啊。”

        载泽闻言道:“赵大人何处此言?”

        赵秉钧道:“要是贼党打进京师,我们必是阶下囚,还吃什么?还不赶紧吃点得了,辅国公您说是么?哼哼。”说完还不忘抬眼看了看载沣,眼光里的挑衅已经穿透了宫墙,刺得那载泽心火大盛。

        载泽大怒,言道:“赵大人,你可太没骨气了吧?君辱臣死,况且我大清还有百万八旗子弟愿为朝廷鞍前效命。”

        “嘿...”赵秉钧冷笑两声,调过去头,语调说不出的讽刺:“辅国公似乎此话说错了吧。八旗那帮大烟兵有多少战斗力,咸丰爷年间就已经证明了。大人莫要忘记在前线为朝廷效死力的乃是北洋军,是袁大人吧。”

        不说倒好,这一说更是让载泽险些气昏过去,袁世凯,又是袁世凯!

        载泽道:“袁世凯,袁世凯,赵大人口口声声只知道袁世凯,莫非你眼中就只有他袁世凯,连陛下跟太后都入不了你的眼了,你竟敢欺君犯上,左右来人给我拿下拉下去重则一百大板!”

        “辅国公好大的火气!”赵秉钧冷哼一声,殿外的侍卫的确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却没一个站出来的。

        “欺君?”赵秉钧朝周围寥寥无几的人问道:“诸位大人可定要给我赵某人评评理那,辅国公好大一顶帽子。敢问诸位赵某可曾说过一个欺君的字吗?几位大人!”

        众人见他俩人斗起来,均缄口不言,生怕陷入纷争。

        “好了,两位大人都收了声吧,莫非要把哀家气死不成。”宝座之上,隆裕抱着吓得躲在她怀里哭个不停的小皇帝,气得面皮白。

        载泽、赵秉钧连忙跪下,“臣等不敢!”

        见他两人终于不再口角,隆裕只敷衍两下,便过了此事,商讨国之大计。

        隆裕问道:“段大人的电文,想必众位大人也是知道了罢,不知各位大人有何主意?”

        梁士诒出班奏道:“启禀太后,臣以为现今大局,断难维持。南方诸省已失久矣,段大人领兵在外犹如无根漂萍,当今南方党人正在谋划北伐,若有段大人的几万精锐,则我北方固若金汤也!”

        这梁士诒才华是有的,但是也是黎元洪之心腹,前段时间跟洋人谈判的借款,正是他经手的,深得袁世凯信任,也是一员能臣。

        “大军劳师在外想必已是疲惫,不过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望太后、陛下接受南方之条件,实现南北议和。”

        胡惟德亦出庭奏道:“太后,现今南方党人势大,而我军粮饷供给皆不足,且贼党遍布京城,随意实施恐怖行动,闹得京城人心惶惶。袁宫保曾经几次提到在外大军断了几月的饷银,此次兵变想必也是民心生变,现今之计,臣以为也是接受南方之意见,陛下退位,取得南方之优待方为上策。”

        隆裕坐在龙椅上抹着眼泪,小皇帝也在她怀里哭个不停。最近这段时间她哭得次数可一点不少,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良久她才停下问道,“赵大人,你是代替宫保来下通牒的吗?”

        赵秉钧连忙跪下道:“绝无此意!”

        载泽在一旁听了此言,心中冷笑:这几日你赵秉钧上下奔走,为你家主子也算尽心了。是逼皇帝退位最狠的一个,现在到开始装什么谦谦君子,脸皮可是当真是厚的紧。

        当下讽刺道:“赵大人不必谦逊,现在朝廷也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还需要再畏手畏脚吗?”

        赵秉钧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着,嘴角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散去了,却不理会他只是看向隆裕太后道:“太后,臣下实无高见,也和众位大臣一样,觉得陛下退位方为上策,只不过臣以为还是将此事交予袁大人办最为妥当。”

        隆裕道:“赵爱卿言之有理,袁世凯乃国之栋梁,国之重臣,此等退位大事,自然是要袁大人来操持的,但是…”

        话未说完,隆裕便呜咽了,哽住了喉,众人见状皆奏请太后节哀。

        隆裕含着泪道:“大清到今,也有数百年了,没想到居然葬在了哀家的手上。日后哀家便是万死,也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众人闻言自然心中是沉得紧,载泽闻言,更是失声痛哭。

        赵秉钧上前道:“太后,臣心中亦是悲愤万分,但事已至此,不得不为之,若今皇上退位,皇室必将得到优待,这也是朝廷最好的归宿。”

        “赵秉钧,你竟然…”载泽终于忍不住,冲了起来。

        “别说了。”隆裕打住载泽,只抹了把泪,俯视群臣一周,问道:“众人皆是此意否?”

        起初,倒有几个人想要答应话,但是看看周围的氛围,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沉默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隆裕虽然心中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居然连几个“哭丧”的也没有,也是太让人为之心寒。她心中明白,大清国到了这幅田地,爱新觉罗氏还想继续统治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可能了!

        她脸上流着泪,一边却不住的轻轻拍打怀中哭个不停的宣统小皇帝,道:“众卿家的意思哀家懂,咱大清到了这幅田地,已经想保都保不住了。罢了,都去吧...去吧,你们想怎么就怎么,哀家拼了日后不入皇陵做个孤魂野鬼,也要给觉罗家的子孙们争取个优待...”

        她轻拍着怀中的宣统小皇帝,这个年仅六岁的孩童还不知道,他即将失去这个国家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哪还有半点太后的雍容华贵!

        赵秉钧闻言大喜,但不能露于声色,便只好低沉而哀奏道:“但请太后放心,有宫保在,皇室的优待条件一定会跟南方争取到最大,如此,奴才等这就告辞了!”

        他跪下来跟隆裕磕了几个响头,心中却明白,‘奴才’这两个字,日后只怕很难再听到了!

        时间很快就在平静中又过了两日,眼见得就到了1912年的2月12日。这一天,就是清室正式宣布退位的日子啦。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无论是中国的国民还是外国的观察家。都很明白,这是中国三千年有记载的历史当中,最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之一了。中国究竟是从今天开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篇章,还是继续的陷入治乱循环当中。做什么猜测的都有。但是历史就是威严而沉默的不做回答。

        在这一天的上午,清室的退位诏书终于通电全国。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之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宣布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又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在这份由袁世凯炮制出来的诏书里,特意加上了一句“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也是他生怕南方食言,画蛇添足的多此一笔。但是无论如何,清室算是正式退位了。中国的历史,也翻开了新的一页篇章。

        这一日,隆裕皇太后抱着被折腾了许久才刚昏昏睡去的宣统小皇帝,独自坐在太和殿内,泣不成声。殿内冷冷清清,连一个宫女侍卫都没有,身边就只有同样哭红了眼睛的小德张候着,不时的抹抹眼睛,哭得说不出的伤心。

        三人头顶,乾隆皇帝亲笔所提的‘建极绥猷’四个大字似乎也黯淡了不少,这个曾经被乾隆皇帝自夸为‘天赐皇权’的牌匾,到了今天之后也就只是普通文物一件,再没了往日的神圣!

        这一天,大清统治了二百六十余年的天下,总算落下了帷幕。

        明天,将是全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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