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谁与问东流
十一月初。大雪荔挺出。亥时。
元帝风光下葬。
此时飘起了细碎的雪,纷纷扬扬洒下来。如同碎絮一般落在阁楼亭台上。大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如数整齐排列,处处是触目的白色,连绵的白帛随风飘扬,更衬得几分苍凉。
高台之上,刘焕一袭白袍身披孝服。负手迎风而立,深邃的双眸比飞来的寒雪还要冰上几分。原本素爱玄色的他,穿上白衣也显得如此英挺,只是那份淡漠变成了冰冷。
元帝驾崩之后,刘焕已经迅速控制了整个京师。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刘昭已经接到消息,他也无法在此刻赶回来。他知道,要把握时机,让一切成为定局。刘焕嘴边噙着一丝浅笑,仰头看着连绵几日未曾停歇的雨。父王,您不能怪我,怪就怪您对我们母子的无情,怪您没有慧眼,不知谁才是君临天下。怪就怪您,在那日告诉我,你有意传位于十一。
他俯视着文武百官,面上哀容,哭嚎一片,就差躺在地上不起了。刘焕心里一声冷哼,几人真心?他挥了挥手,一声响炮直射天空。随即所有人都不再发出声音,看向了台上玉立的男子。
刘焕嘴角勾勒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负手而立衣袂翩翩,一派君临天下的气概。“如今先帝驾崩,一切军事要政还需处理。不知各位大人如何看待?”
众人三三两两密语起来,却见莫齐言站出了行列,莫齐言环顾众人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大熙局势仍然不稳,不可没有领袖啊。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他扬声问,有眼色的大臣纷纷复合:“是是是,莫将军所言极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些政事还需要有人打理。”
“可不是吗?先帝在时,最勤勉于朝政。这朝事万万不可耽误了。”
不禁微微点头:“罢了,罢了。众位大人。且听本王一言。现在先帝已去,万事还需有人做主。需选出一任明君来打理国事。本王在这里就自荐了,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王爷文韬武略,见多识广。自然是最佳的人选。”莫齐言作揖道:“臣以为,王爷是最佳的人选。臣,鼎立支持您。”
刘焕微微颔首,看向众人。众人当然是不能让这功劳被莫齐言一人给占了,连忙应和:“是是,王爷曾为大熙立下大功,自然是最佳的继承人。”
“王爷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如果王爷登基,我们大熙一定是国泰民安呐。”
…….
刘焕含笑默默不语,瞧了瞧这说话的和不说话的,慷慨激昂的一言不发的。心里描绘出了一张谱。他笑笑,扬声说道:“既然各位如此说,那么本王就……”
“慢!”刘焕话未说完就被人硬生生打断。刘焕眼眸冰凉循声望去,却不由得愣住。他微微拢眉,五分恼三分不可置信两分淡漠。他静静盯着这个缓缓走来的人,而这人亦是静静盯着他,冰与火的对峙。
众人不由得让开了道,却不由得议论纷纷:“这不是颂王殿下吗?大军不是五日后才回京吗?”
“太好了!颂王回来了!”
“天啊,这下子可怎么办啊。”
刘昭连续奔波了五天五夜,不眠不休。此刻白色衣衫有些凌乱,染了些尘埃,可他那脱尘于世的气态悠然自得,不见狼狈神色。他此刻登上了高台,与刘焕对视良久,终是抿唇一笑:“八哥,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知会十一一声。”
刘焕亦笑了:“十一的速度真是快,远远超过了本王的预想。”
刘昭微微侧身,看向场中央的灵幡在风中飘扬,眼中是点点难尽的哀伤,喃喃道:“父王,儿臣来迟了。儿臣……没有见上您最后一面。”
刘焕轻声说道:“十一弟,人已逝,节哀。”
刘昭看向台下众人,说道:“可是八哥这一出,似乎……别怪十一不请自来了。”他微笑着凝视着刘焕愈发深邃的眼睛,转向众人,朗声说道:“先帝在世是提起过,要比试比试来定太子之位。如今先帝驾崩,这个比试依旧要进行。各位,意下如何?”
大臣们频频点头:“先帝遗训,必须遵守!”
刘焕却缓缓说道:“好啊。但不知十一弟想比什么?才情本王可不如你。”
刘昭笑道:“八哥说笑了,不是才情好就可以统治江山的。统治江山最重要的是能力和权利。八哥你说呢?”
刘焕心里一紧环顾四周,轻轻笑了:“十一弟难道忘了?本王掌握着的可是京城十二万兵力。而十一弟不过六万而已。不知怎么和本王比?”说这话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微微发虚。可看起来依旧是一派淡然。刘昭微微低下头,父皇战前给他了十二万兵力,战后的确减少了一半有余,只是刘焕怎么知晓的如此清明?
刘昭盘算于心头,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人群后传来一腔清亮的声音:“怎么不能比了?”
众人疑惑扭头,却见到一个如雪佳人。她微提着青莲色长裙,步态优雅穿过人群。松散的发丝挣脱了发簪垂在花柔雪白的肩上,她微微昂着头,脸上是长途奔波浮起的红晕。
“她是谁?”
“怎么一个女子也可以上朝?没有规矩。”
“她真是美若天仙啊。”
素栀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打量。她秋水的眸子一直含笑看着微惊的刘昭,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昭,我说过,我会帮你的。”素栀克制自己不去在意身后那灼热的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对上那人的眼眸。
四目对视,她心里漏了一拍。那深邃的眸子包含了所有的情感,打量,怨恨,不甘,眷恋和淡漠。几乎要把她吞噬进去。素栀定了定心神,扭头看向众位还在猜测她身份的大臣。
浅浅一笑:“不知各位大人是否知道,七十万的无名军队?他们只听命于军符。得军符者得天下,各位应该明白吧。”她说完,看了看台下面面相觑的众人,继续说道:“而这个兵符现在就在颂王的手里。”此言一出,全场都是抽气声。
刘昭不禁轻声唤道:“素栀?”
素栀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匣,胸有成竹取出七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那闪烁着的光芒生生刺入刘焕的眼底。
“这就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七珠?”下面的大臣们瞧着这光彩夺目的珍珠目不转睛。如果这样,那皇位就非刘昭莫属。
刘昭掩不住脸上的惊讶,走上前一步:“素栀?你……你怎么?”
刘焕却淡淡笑了:“这位姑娘,你凭什么说你手上的就是兵符?”素栀微微挑眉说道:“那你又凭什么说这是假的?”这是从你那里拿到的?素栀心里说。
刘焕却微微带些自得地说:“谁人都知道,七珠链内嵌着水银制兵字,还另有其他玄机。哪位大人上来辨辨真伪?”
三品御史大夫周已当了三十的官,他上了台小心接过素栀手中的七珠凝视了许久。素栀始终浅浅笑着,她微笑着看着刘昭,刘昭暖暖地看着她,却有些她并不明白的情感。
“这是假的!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戏弄于殿堂?”周已的话语让素栀惊愕不已,她不可置信地抢过七珠,仔细打量:“不可能,这明明是的,不可能!不可能!你看,这里有兵字啊!”
周已说道:“姑娘你可知道,真正的兵符,不光有兵字,还会在中心嵌一个字‘月’。”
“月?”素栀一愣,她想到那把古琴,果真,和她的姑姑有着关系。只是,她手里的真的是假的吗?刘焕一直防着她,带着的是假的?不可能,那七珠链她带了十余年,不会认错的。那么就是她的父亲给她的就是假的?
她瞥见刘焕眼中的一丝嘲讽和自得,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不然在军营的时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不会这么安然地让她呆在刘昭身边。原来,她又被玩弄了。
素栀自嘲地笑笑,身子不住地颤抖。刘昭伸手扶助了她,素栀垂下眼睛不由得滑落出泪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这是真的,我以为我可以……”
“没事。素栀,谢谢你。”刘昭柔声说道,他的眼眸里有疼惜有欣喜。素栀紧紧凝视着他,不由得柔柔笑起来了。
“咳咳。”刘焕在一旁咳嗽起来,正色说道:“好了,十一弟。现在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现在,我们继续比试好吗?”
素栀眼神一暗,她知道,比兵权,他们没有资本了,一场战争,消耗了太多。而且,连她自信满满的七珠都是假的。
谁料刘昭依旧淡然说道:“好。”
“好?”刘焕轻挑眉,“十一弟你想用什么比?”
刘昭扬起微笑,缓缓吐出两个字,却让全场都愕然:“真正的七珠。”
素栀不由得一愣:“刘昭?你?”
不光是素栀,就连刘焕也一阵错愕:“十一,你……”
声音一下子沉寂了。素栀的耳边在没有什么声响,在一片寂静之中,她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入怀中。然后,展开拳头,那是,那是…….真正的七珠。原来,原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素栀无法回过神。她看见了刘焕眼中那丝悲哀和凄凉。
刘焕心里微微抽搐,面上却是平澜无波。他想起了父皇的话:“你的野心太大,如果朕将皇位传于你,朕怕你会……朕不想你们任何一个来陪朕。但是,十一朕明白他,他宅心仁厚,会善待你们的。所以,很早之前,朕就给了他……老八,请你原谅我。”
原来,刘焕微微扬起头,抑制住眼眶的酸胀。漫天纷纷扬扬的雪片飞入他的眼中。刘焕缓缓闭上了眼,手紧紧握成拳,颤抖泛白。那雪,在眼中化了,顺着眼角流淌出来。
过了良久,世界有了声音。众人跪地大呼:“吾皇万福!”
刘焕看着衣袂翩翩的刘昭和一边面色惨白的素栀,自嘲笑笑:“十一弟,你赢了。本王......”他没有再说下去,没有行礼,没有福言。只是甩袖转身,留下他们一个萧瑟的背影。
在转身之际,他深深看了素栀一眼,那眼中有伤有痛有哀也有恋。素栀想到了那个夜晚,他悲伤地为她讲了一个故事,让她从那时起,对他竟有了深深的怜惜。
为什么会有一种心痛的难以呼吸的感觉,他的眼神这样扎在她心里。为什么?素栀,你明明期盼了这天很久,你明明可以狠狠打击他报复他,可是为什么有些后悔,心好痛,那个落寞的身影烙印在她心里。
如今的天下,是刘昭的。他说,亦是你的。
素栀笑笑,望着他的颀长的身形,心里却有着难言的不安。今后的他们,到底会是怎样的。而刘焕,真的就会这样罢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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