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长大了一点，鱼白橘渐渐明白了他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

他的两位哥哥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翘楚般的存在，所以他要更加努力，不能落后太多。

他从小就让心省心，其实……也是被忽视习惯了。

无论他再怎么用功读书，始终无法打破大哥在书院的记录。

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大多数时间都放在弟弟身上，因为他很调皮，如果不加以束缚长大后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弟弟整天嘻嘻哈哈的，一点负担都没有，鱼白橘挺羡慕他的。

最开始，他同弟弟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都要一起。

但是弟弟玩性很大，经常拉着他和一群朋友一起东跑西跑。

鱼白橘觉得这样不行，他们应该先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再出来玩。

弟弟听到他的意见后却不高兴地把他手里的书抽走扔开。

“等功课做完，天早就黑了，先玩了再说！”

当年他还是年纪太小，寥寥几句就被弟弟洗了脑。

那天下午他玩得很开心，回到家之后倒头就睡。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被检查功课的夫子逮到了。

夫子看他的眼神很失望，他拿出厚厚一沓纸交给他。

鱼白橘翻开看了看，上面是他大哥在这里时所做的精彩文章，还有他离开的时候所有夫子对他的举荐和评价。

他越看心情就越沉重，越无地自容。

夫子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拿着那些东西走了。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从那以后，鱼白橘仿佛一夜成长了许多。

但是因为这件事，夫子还是来了他家里一趟，同母亲说他们逃了功课的事。

这些事情鱼白橘本来是不知道的，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天母亲在送夫子离开的时候就在自家门口遇到了刺杀。

走在前面的夫子为她挡了一剑。

夫子的手臂被斩断，血淋淋的断臂飞到了母亲的脸上，她当场晕了过去。

鱼白橘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吓得手都是凉的。

母亲这次晕倒除了受到惊吓外还有一个原因，她怀孕了。

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她就被父亲送走了，再次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鱼白橘的内心又激动又愧疚，因为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还没来得及给母亲道歉。

他冲上去想说些什么，但走进之后注意力却情不自禁地被小妹妹吸引了。

她长得好可爱啊……

光是看到她的脸，鱼白橘心中就生出来一种浓烈的亲切感。

后面他又听到了妹妹的心声，知道了他们一家人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非命。

在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时候，鱼白橘很害怕，他偏头看了一眼向来无法无天的弟弟，发现他的脸毫无血色，也是被吓的。

但是紧接着，妹妹又说她就是为了拯救他们而生的。

鱼白橘的心跳了好久，最后渐渐稳定下来。

他看了一下，除了他和弟弟之外，大家都一脸的淡定。

好羡慕，成年人真能沉得住气。

想到这里，鱼白橘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弟弟的腿，轻轻咳了一下。

表情自然一点，不然待会儿被妹妹在心里公开处刑。

他自己是体会过这个滋味的。

原因是在某次吃饭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发了会儿呆，在回神的时候跟妹妹圆溜溜的眸子对视了一下。

当时的鱼白橘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大家都熟悉的小奶音宛如轰炸一般的传来。

【三哥看上去怎么呆呆的，他干嘛盯着饭看呀？】

【莫非是不够吃？还是吃不下了？】

【不应该呀，卷卷觉得挺好吃的（嚼嚼嚼）】

【不过三哥吃的饭跟卷卷的不一样诶，哎，我什么时候能不吃宝宝糊糊啊！】

【……】

当时饭桌上的人都像约好了一样齐齐看着他。

鱼白橘白净的面皮翻上红晕，头越低越狠。

呜呜呜……你别注意我了妹妹，我以后吃饭再也不发呆了！

想到这些事，已经年满十八的鱼白橘还是会下意识弯起唇角。

彼时他正坐在户部衙门内提笔写下今日的日程。

如今的户部尚书是他父亲曾经的下属，所以对他颇有照拂，特意为他寻了个清净自在的地方。

即便如此，他的门前还是天天闹哄哄的。

这或许是因为他脾气好的缘故吧。

“咚咚咚”房门被人敲响，鱼白橘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开门。

来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户部郎中徐客。

他笑眯眯地反手关上了门，一副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他的样子。

“白橘啊，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

“您说。”鱼白橘走去倒了杯茶放到他手边，声音和缓。

“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之前跟咱闹了误会的那个王员外吗？他的夫人无意间看到了你写的字，特别喜欢，想花重金请你为她提几个字，你看……”

鱼白橘顿了一下，他垂下眸，喃喃地问：“是王夫人喜欢吗？”

户部郎中想也不想地笑答：“是啊，王员外愿意出价这个数买你一副墨宝。”

他的手比了个五。

“五个铜板。”鱼白橘笑笑，然后说好，“我给她写。”

“什么五个铜板！”户部郎中咳了一声，凑近压低声音说，“是五十万两。”

鱼白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静静看了户部郎中几秒，而后低下头温雅一笑，“文辞粗浅，拙笔一幅，哪里当得了这么多，您说笑了。”

“真的，今天中午王员外在醉云楼做东，就是专门和你商量这件事的。”

“具体的还要到那里才知道，不过肯定只多不少！”

户部郎中说话的时候兴奋极了，就好像这些钱是给他的一样。

鱼白橘却摇摇头，“醉云楼我就不去了，烦请大人转告王员外，白橘自知才疏学浅，受之有愧。”

“别啊！”户部郎中急了，欲伸手拉他，“价格可以谈，王员外有钱，有的是钱。”

鱼白橘扶开他的手，含笑注视着他。

“徐大人，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解决。”

“如果钱能买到一切，那么迟早会有人把国都卖了，您说对吗？”

户部郎中一愣，看着他的眼睛，竟觉得寒意自脚底传遍全身。

回过神后，他讪笑，“是、是……”

送走了户部郎中之后，他安静地处理完今日的任务。

他这个出身什么都有，惟一没有实现的就只剩下自己的抱负了。

暮色四合，走出户部衙门的鱼白橘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没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鱼南星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凑到他耳边跟他分享今天遇到的趣事：

──

“三哥，你得夸我，我今天又救了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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