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戾来找林业成，站在楼下，发现屋里破天荒的没拉窗帘。

他能看见窗户玻璃上映着一点猩红火光，即使隔了老远，也能看见那点红，在不受控制的燃烧。

林业成不抽烟，指甲总是修的圆润，总是给患者最好的状态。

沈戾根本不知道他原来是会抽烟的。

上楼进门，林业成就坐在窗前，听见声音，身子骤然间转过来，扭到极限，问道：“是谁？沈戾？”

“是。”他答。

林业成在光亮下，看不清陷入黑暗门廊里的沈戾。

但沈戾能够将他看的清晰，月光灰白，洒在他的肩膀，跃上头顶，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林浅睡了？”

他点头。

沈戾没开灯，摸黑走到他身边，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沈戾把递了根烟，这次林业成没接，他不知道他究竟还在端着什么。

这么多年，两人促膝长谈的时候不少，像今天这样没话说的时候很少。

老实说，沈戾虽然不满他这种把家庭和事业差别对待、把家庭放在人生中最末尾的位置。

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在他身上感受过最原始的、与父爱相似的关怀。大概这辈子除了他，沈戾再也没办法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感。

“你不喜欢张医生？”

“谁？”

沈戾惊讶这个突然变得迟缓的男人，心理学上说，人在情绪释放冲向顶峰之后，就会变得迟钝。

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哦，你说他啊。”

后来他也

没有解释过这个问题，完全回避。

沈戾无法将自己谈判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心理医生，更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林叔。”他唤，“他真的死了吗？”

这是他在林清执走了之后，第一次这样直接提及。

“他死了。”

林业成可以面无表情毫无感情的说出这三个字，表面上看比任何人都轻易的接受这件事。

沈戾沉默不语，又是一个好半响过去，他又进行了一个散烟的动作。

他依然在负隅顽抗，沈戾不再纠结，指尖点燃一根新的烟。

窗户闭得紧，空气不流通，烟雾迟迟不散，连同月光萦绕，苍白又寂寥。

压抑，压得两人都隐约出现不适。

林业成最先受不住，“不在我这住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少熬夜，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说完作势要走。

沈戾换了一种说法，“为什么在西北就烧了。”

他似是早就知道沈戾会问这个问题，“不想他的肉体来回折腾。”

沈戾深吸了口气，在极力隐忍体内到了野兽，“看他最后一眼都不愿意？”

“他离家我就想过这一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句心理准备的措辞如此轻描淡写。

沈戾的目光往外望，毫无遮拦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楼下的银杏树。

那树有些年岁了，朝南的那一面留下过一道道深刻的划痕。

又看向水池的鱼，红的、黄的、花的，在月光下慢慢搅动出粼粼水光。

--

凌盛和何穗找到温陌时，她正守在门口，陆以宸身上有新旧交替的伤痕，这次是脾脏破裂。

一个不小心就是送命的结局。

温陌接受着两人的目光，深知自己这行为有多圣母。

何穗一言不发。

凌盛见她前额的碎发微微凌乱，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开口：“他没怎么你吧？”

“你看现在是他有事还是我有事。”

何穗倚靠医院沉默冰冷的墙，环在胸前的手臂轻轻放下了，“你倒大气，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女人，天生看不起白莲，没想到自己从污水里长成白莲了。”

“何穗。”凌盛喊他，“少说几句。”

何穗呛他，更生气了，“你用什么身份让我少说几句。”

他狠狠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

何穗离开去找医生，独留两人站在空荡走廊。

温陌当然知道她那话不好听，但没必要解释，她只觉得陆以宸这人就算要死，有很多堂堂正正的理由，而不是这样死在她面前。

“你这样不对。”

凌盛看着远去的背影没说话。

她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名不正言不顺用教训的口吻在维护另一个人。”

凌盛听懂了她话里有话，她根本是不是没想到他的维护，是没想到他其实知道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做了，是潜意识里把何穗划进了自己的领地。

“多谢你提醒我，以后不会越界了。”

温陌笑着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他默了一

会儿，转而聊起别的，“沈戾怎么会放心你跟他单独呆在一，出差？”。

“去扶安了。”

“我听说张医生也去了。”

温陌大概知道他去扶安的原因了。

整点了，心脏跳动的频率突然和医院挂钟整点钟声重合。

在鹿上园碰见严歌璇那晚，温陌先行离开后又折返了，U盘还放在包里，包放在车里，她是去找包的，一不小心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看到了，是她对我没有丝毫尊重。”

“网上对她的评价不好，你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我和你林叔一直希望你和浅浅有个好结果，虽然她身子在好转，但是小戾，这是我们欠她的。”

她记得，沈戾没有立马拒绝，而是说：“这事以后再说”

温陌不是不愿意去相信他，只是不知道他当下没做出的决定，是对谁的犹豫，可不管是对谁，至少对她温陌都没有那么坚定不是吗？

思绪突然潮水般涌上来，温陌花了几秒时间压制，但是还好。

凌盛没察觉她有什么不对，盯他一眼，说：“我出去抽根烟。”

温陌同意他的说辞，待他离开，先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医院里的厕所消毒水的味道更重，镜子上沾上着日积月累的水垢，她静静瞧了自己一会，把头发散下来，随手抓两下，抓的蓬松。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宜喜宜嗔，宜冷宜热，这个技能是经年累月形成与无形之中。

起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是

陆以宸今晚提醒她了。

温陌走出洗手间，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看到了沈戾的未接来电，她没有犹豫，调到微信，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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