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伯娘因为陈兴苗要去县城，忙着回家打包行李。

因为他们的家在矿场，陈兴苗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旁的什么也没带。

有了别的出路，陈国泰是不愿意陈兴苗再回矿场，就算是收拾东西也不让了，就怕出别的意外。

他一咬牙，“华大商场里什么都有，给兴苗钱，让他买！”

陈建业是亲自陪着陈兴苗去打电话的，他还记得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们兄弟之间虽有小摩擦，但是都是一个屋檐下挤着，有小摩擦也正常。但是谁要他兄弟的名，他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会跟人拼命。

以前刚到矿场上时，陈兴苗也是这样护着他的。

兄弟之间的情义很奇怪，原本两人互相嫌弃极了，但是就因为分别在即，倒是念起以前的好了。

而且，陈建业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他接了他爸的班成了正式工，他们一个小家的人住在矿场分的房子里，再也不用挤得翻不过身来。

而陈兴苗去了私营企业，要是陈今弛没点运气没后台，一不小心就被搞倒了。到时候陈兴苗都不一定能进矿场当临时工。

陈国泰也公平，给了陈兴苗一笔钱后，又寻了个借口给陈建业一笔。

“虽然建业转正后工资高一点，有三十几块钱，但是建业有三个孩子，压力也大。兴苗你虽然只有二十块钱，但是胜在家就在对面，省了租房子的钱。在没涨工资前就住在家里。

往后你们兄弟俩的工资，不用上交了，就留着小家自己花用吧。”

陈建业和陈兴苗不答应，但是陈国泰执意如此，兄弟俩商议了一下，每个月上交5块钱孝敬钱。

陈国泰也没再推托，孩子有孝心是好事，他为他们操劳了一辈子，拿五块钱也不是不行。

搞定了一切后，陈兴苗背着包袱准备上县城了。

在院子里，竟然遇上了陈良宵，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良宵竟然也拎着一个大包！

陈国泰扫了一眼陈良宵上下，“阿宵，你拿着行李是准备去住院？”

陈良宵被揍青的眼圈抖了抖，“我去省城，马上开学了，我要去大学里报道。”

“你这副样子过去？”

陈良宵一开口说话就疼，“有什么办法？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总不能不去报道吧？”

陈良宵看着同样身上挂了行李的陈兴苗，“你们这么多人，要去哪里？”

“兴苗去县里。”

陈良宵正发愁浑身疼痛，怎么扛着大包裹赶车。“那正好，兴苗，你帮我扛着包袱，我们一起去坐车吧。”

陈兴苗虽然嘴笨，但不是傻。

他憋了好久，想起他妈是怎么骂孙子。

“我看你是想屁吃吧！”

陈家大房：……

陈良宵：……

陈兴苗骂骂咧咧地走了。

陈良宵只觉得耳朵嗡嗡，没听清陈兴苗还骂了什么，只知道应该挺脏。

要不然他大伯一家子怎么跟个见了鬼一样。

陈兴苗出了村才止住了骂，因为他兴奋得像只即将展翅的大笨鸟一样，虽然他不一定能飞得多远多高，但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再会被困在那个黑压压的矿井底下。

陈兴苗兴奋地一路狂奔，不知奔出了几里地。

他才放缓了脚步，他虽然嘴笨，但是脑子不笨。

他知道他们大房一家子都已经站在了陈今弛和余妙音这一边，怎么可能帮陈良宵干活？！那他岂不是背祖忘义了?！

陈良宵更不是个傻的，他看得分明，大房已经彻底被陈今弛收买。

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配上一身的伤，就像是来乌青鬼索命的。

“你们，莫欺少年穷！”

“我现在确实比不上陈今弛有钱，但是我有知识，我有能力，早晚有一天，我将站在山巅之上俯视你们！到时候你们要是想要求我帮忙，可别怪我不顾念亲戚情分！”

“得了吧，还没入学呢，就说大话，小心栽跟头。”

陈建业嫌弃地瘪嘴，做了十年的临时工，他可听够了领导画大饼！每回礼物照收，钱照拿，得到的都是一个大大小小的饼。

陈建业真是受够了。

“爸，咱们下午回矿场一趟收拾收拾，明早来接爷爷奶奶走吧。”

陈国泰已经问过，陈今弛和余妙音明早要送余哲去省城，顺便去省城买点结婚用的东西，还有看看有没有厂家能合作。

就刚刚，华昭小区的大老板容叙开车来找陈今弛。

他给带的路，因为余妙音给陈国顺的新媳妇把脉，陈今弛将容叙请到了余家。

陈国泰刚要腾地方给两人说话，刚走到门口，那个容老板就急着开口，说：“省城有一块地要拍卖，咱们要不要搞一波？”

陈今弛的回答，陈国泰没听到……这些也不重要。

因为，他知道，听陈今弛的话，帮他控好大后方，陈今弛和余妙音都不是手紧的人，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陈国泰一家子回矿场收拾东西。

一进矿场的家属院，就看到满目的白色，十几家挂了挽联。

陈国泰也没吝啬钱，带着陈建业一家家地去送了帛金。

这在家属院，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办丧事的人家失去了劳动力，他们送上帛金凑凑，也能让活人活下去。

他虽然不在矿场上了，但是陈建业一家子都还要在矿场上继续住下去，他得为陈建业打点打点关系。而且，他是真唏嘘，幸亏他的兴苗不用干这一行了，哪怕赚少一点都没事。

许是被这个沉重的气氛感染，陈建业干了十年临时工转正，也没有几分欢喜。

听说陈国泰提起退休要走，不少交好的人家都来送了送。

陈国泰也没隐瞒，直说自己是享侄子的福去了。

陈建业雇了拖拉机，一家子将得用的东西搬到了县里后，留了陈大伯娘和兴苗老婆收拾，陈国泰赶着第一班客车回了陈家村。

陈国泰接上陈老爷子和陈奶奶，与余妙音三人一起坐拖拉机到镇上。

又转车到了县城后，余妙音和余哲去家属院整理东西。

而陈今弛则是跟陈国泰一起，送二老去华昭小区。

陈老爷子和陈奶奶折腾了这一趟，都有些疲累了。

陈国泰照顾着二老在主卧睡下后，才来招呼陈今弛。

“阿弛，东西都有点乱，你将就着喝点白开水。”

陈今弛让陈国泰不用忙活，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是今年的一千块钱补贴。”

陈国泰不肯收，“我是长子照顾二老是应该的，再拿这钱就是抽我的脸了。唉，你能帮忙我安置好兴苗，我已经感激不已了。还有这房子，这么大这么敞亮……

我们矿场上都传遍了，我提前退休享了侄子的福住上了大楼房，还是咱们县城最好的房子……”

陈今弛见陈国泰执意不要，他也赶时间，就没再勉强。“那这钱就先放在我这儿，你要是要用钱，就上华大商场的后勤部去拿就成。我会跟江涣说一声的。”

陈国泰摇头，“我一个退休老头儿，哪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你们不是还要去省城吧，赶紧忙去吧，要是有空来看看奶奶。”

陈今弛去主卧门口看了一眼陈奶奶，小老太太打着鼾儿，睡得正甜。

陈今弛小声地道：“那我就先走了。”

陈国泰将陈今弛送上了公交车后，才折返回来。

一打开门，就看到陈奶奶在主卧的阳台上巴巴地看着下面。

“妈，你没睡着？”

“睡着了，年纪大了觉轻，一关门就吵醒了。”

陈国泰看了一眼打鼾正打得起劲儿的陈老爷子，这话他是能不能信了。

陈奶奶没说，自己是不喜欢送别。

她知道自己老了，而阿弛正是奋斗的年纪，她就是再稀罕孙子，也没办法将孙子困在身边。

“阿弛允诺要给你的钱，拿了吗？”

陈国泰苦笑着摇头，“妈，你都偷听着呢？我就是再贪得无厌，也知道好处不能让我一个人全占了。阿弛到底是您孙子，哪有让孙子帮我养老人的道理，传出去，我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吗？”

陈国泰承认，看着那一沓钱，他是心动的。

因为冲击力太大了！他们一家子都没攒下这么许多钱。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矿场上班，但是他一个人要养那么大一家子，后面两个儿子结婚，又为了两个儿子转正送礼，一年到头基本上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没拿是对的。”陈奶奶心情挺好，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有心指点长子：“你拿了钱就成了帮阿弛尽孝的，你没拿钱，阿弛也会记在心里对你们家多多照顾。”

知孙莫若奶。

陈今弛就是这么想的，要是陈国泰真不要这钱，他就将这钱作为陈国泰的股份加入华大商场，以后每年给陈国泰分红。

当然，他指的不是这个建好的华大商场。

而是下一个。

昨天容叙急吼吼地来通知他，省城有一块地要拍，要是顺利的话，他们极可能模仿东海县的社区规划模板，进军省城。

因为他今天还有事要收尾，容叙就先开车去打探消息去了。

陈今弛到了火车站就看到了余妙音兄妹俩。

余妙音守着行李，余哲跟他的同学们侃侃……吹牛。

陈今弛朝着余哲那瞥了一眼，“我大舅子的同学？也是同路的？”

余妙音摇头，“哪能呢，没几个缺心眼报了道教大学，家长还不反对的。”

陈今弛一想也是。

“不过大家都是顺路的，都是省城的学校。”

余妙音说着，又看了一眼余哲对面的那个女同学，也是家属院的，古玥。

古玥原本是冲击市第一的种子选手，但是因为考试的时候来了初潮，发挥失常，只拿到了市二十二名。

古家人不舍得小姑娘离家太远，就为古玥选择了杭大医学系。

上了火车后，同一节车厢的都是来送孩子去上大学的，同学们换着位置说话。

陈今弛艰难给余妙音洗了个苹果，“看来县一中今年有不少学生考上了大学啊。方校长总算是能开心了。”

隔壁的家长听余妙音提起“方校长”，也跟着插话，“毕业典礼上，方校长激动地哭了，这一届一共四十多个人考进了大学，这是县一中创校以来，最多的一届。”

隔壁的家长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方校长要被调走了。”

“真的？方校长从毕业就在东海县执教，这么多年一直将县一中当成了自己的家，怎么可能会离开。”

前面一排的家长按捺不住，也转过头来插话：“我有个亲戚在县一中当老师，听说方校长是为了避他那个前儿媳妇，才决定接受别的学校的邀请去那当校长的。”

方校长的家事因为登报申明，大部分学生家长都略有耳闻。

毕竟东海县就那么大，想打听个事儿，真不难。

因为聂倩倩喝了农药还带球跑了，虽然登报发了离婚申明，但是方校长的心头上一直压着一个炸弹。他担心炸弹爆炸，聂倩倩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要求方家负责。

所以，方校长在中风后出院后，就准备调去外地的学校。

因为是他在东海县县一中的最后一年执教，方校长顾不上自己刚中风的身体，恨不得天天住在医院。

他儿子没办法，还曾来找过余妙音。

余妙音让方校长每周抽时间来针灸，半个月都会开个新方子给他调养身体。

“我还想让我家老二以后也考上县一中，跟着方校长考大学，没想到，唉，方校长就要调走了……”

县一中的家长们唏嘘了一阵后，又说起了各自孩子的八卦们。

“我听说咱们县一中有一个同学考了市第三，原本能上清大北大的，竟然填了杭大！可把杭大招生办的老师给乐坏了，专业都任选。”

余妙音听了一耳朵，也跟着问出了声，“谁呀？这么缺心眼？”

“就那个孕妇，童养媳那个。”

噢，是陈曼曼啊。

没想到，陈曼曼挺能读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她的原生家庭。就是复读半年，也能考了市第三。

家长们已经小声地议论开了，“我听说她已经生了，还生了双胞胎，家里没人照顾，很可能要休学。”

“这么可怜的吗？他家里就没有人了吗？他那老公不是没考上吗，让他在家照顾孩子不是正好吗？”

等一下，他老公？谁？陈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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