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是蒋溪故意给你看的那个网站？”我追问姜明初。

“我不确定，等她洗完澡出来，我问她为什么要在印度买药，她说她哥哥精神上有些不好，瑞士的医生推荐吃这个药，她正在做功课，对比一下这个药和其他药物有什么优势。”

姜明初脸色煞白地说，“当时她很焦虑，说那个药长期吃的话，会有副作用，过量的话会造成心脏负担，服用药物的人吃过药就不能开车了，怕在行车途中突然心脏不舒服，导致危险或是意外的发生。”

我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就从这个网站买了药？”

姜明初点点头，“对，我买了药，一直在找机会，我本来是想换成维生素的药罐子，可是我又担心，我送的东西，万一案发被查出来，我逃不掉干系，我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事发后警察怀疑的对象。直到那天，你让我给阮清辉买降压药，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恨不得抽自己巴掌，我不由地问我自己，要是那天我没让姜明初帮忙，我父母是不是就不会车祸死掉了？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姜明初继续道，“后来事发，我去你家翻找出来阮清辉没吃完的药，用真正的降压药替换了——我把药冲进了马桶，做得干干净净，果然，警察和你，什么都没发现。”

“蒋溪……真是厉害。”我不由地想给蒋溪鼓掌。

和我们猜测的没错，蒋溪真的高明，她利用的是姜明初的自尊心和报复心，在姜明初被我父亲刺激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引导，将他内心阴暗的恶魔引诱出来，他就能自己完成她想要他去做的事情。

她跟她对我父亲的报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最重要的是她遇见了姜明初这样一把好使的刀。

都不需要她费力气，只需要她稍微“指点”，不着痕迹的指点，姜明初就把接下来的流程给独自走完了。

这种好学生，好杀手，还免费的，上哪儿去找呀！

我都不知道该夸姜明初聪明还是愚蠢了。

姜明初脸上惨白，他应该内心挣扎着，不敢相信自己是被蒋溪耍了，做了她的刀，还天衣无缝地把自己摘干净，姜明初想攀咬都没机会。

再多的话，姜明初也不会告诉我了，而我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

眼看探视时间就要到了，我对姜明初说，“对了，你的三个姐姐和三个姐夫，前几天因为房子查封没地方住，闹到我家里去了，我已经报警了——这件事，知会你一声。”

姜明初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这三个姐姐和姐夫，他根本不在乎。

“还有你妈，律师说她在西山女子看守所，因为你姐姐他们没给她找律师，所以，到时候应该是法律援助的律师帮她辩护。”

姜明初隐忍地抬头看我，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阮桢，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问姜明初，“什么事情？”

“关于我妈妈……我希望你高抬贵手。”姜明初声音有些哽咽，早没了一开始来见我的嚣张和不屑。

我赌对了，姜明初多少是在乎他妈妈张翠芳的。

可他们一家人给了我那么多伤害，我怎么可能心慈手软？就因为他所谓的孝心？

呵！

可笑！

但我也不想对一个囚犯落井下石，我拒绝说，“不可以。”

“阮桢，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是我把药给我妈，让她每天放到你的饮食里，我妈只是听从我的吩咐。”姜明初试图为他妈妈开脱。

没等我说话，他忽然哭了出来，双手掩面，悲泣的声音袭来，“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妈，是我们做错事情，我原本没有资格求你原谅，可是阮桢，我妈他是被我害了的。”

姜明初忽然拿开手，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睛猩红，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子。

“我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我妈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还被我奶奶逼着生了我，但我才出生没多久，我爸就因为煤矿瓦斯爆炸死了。我爷爷奶奶年岁大了，家里的叔伯都欺负我们，逼着我妈把我爸没矿赔偿的两万块钱全部给了爷爷奶奶，然后他们瓜分走——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所以爷爷奶奶也觉得，我就算是个男孩子，也指望不上，活不到成人。”

这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姜明初的身世，我没打断他，静静听着。

“我妈气不过，可是没人撑腰，因为她嫁给我爸的时候家里反对，娘家人也不搭理她，她一个寡妇，被婆家人欺负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咬牙抚养我和三个姐姐长大。我三个姐姐都是小学没读完，下地干活，等大了一点就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我从七岁，就开始跟着我妈从河里背沙子去卖钱，但我妈心疼我，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要顶天立地的，只要我好好学习，出人头地，将来给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好看。”

姜明初说，阮桢你肯定不能理解我从小过的日子，因为你是你父母掌心的宝，宠着爱着长大，你根本就不能理解，这世上还有那么凄惨的日子吧？我妈一个人，养大四个孩子，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心酸。是，在你眼里，我妈是刻薄，市井，恶毒，凶悍，可要不是这样子，我们一家人早就被人踩死了。她三十出头，就死了丈夫，抚恤金被公婆抢走，要养四个孩子，是什么赚钱的活都做了。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妈背着两百斤米粉去山里和农户换玉米，再把玉米背下山卖掉，赚差价——因为常年背重物，我妈的脊柱压弯，直不起来。

他说，在我读大学之前，我们家养的猪，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家吃肉，是为了卖钱。有一年家里养了一只猪，五个月不到就死了，那时候有不到一百斤，我妈哭了一整夜，又舍不得拉去丢了，然后那只死猪，就被我们一家人吃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多久没吃肉了？但那一晚，我们一家人吃的很香。剩下的肉，做成了腊肉，我们家吃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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