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布谷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小妹的表达，直率、快且狠，秋火明的心，如同被钝物击中，这些他前世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在今生，却唾手可得。

秋火明终于哄好了小妹，吃过晚饭后，大家都还待在客厅里，没人出去乘凉，似乎都在想多些相守的时光。

今天春生送过来的八月新刊，一共三本，就连陈素娘都拿起一本看的起劲，秋建设在看一本内部的手册。

后世的很多家长自己都不爱看书，却一个劲要孩子去看书，家教，家教，自然是言传身教。

秋家的几个孩子，别的不说，对书本的热爱是打小就养成了。

临近半夜时分，户外的风逐渐大了一些，吹的窗户“哗哗”作响。

翌日一早，风大的几乎没办法正常骑车，收音机断断续续传来新闻报道，说是沿海有台风过境，陈素娘带了把伞，跟秋建设一道出门上班，叮嘱秋火明几个孩子在家关好窗。

户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倒是让暑气消散了一些，小妹猫在大姐的新房里，关切地看着窗外不远处，自家的菜园里搭的棚子有没有被刮倒。

还没到中午，天色陡然间暗了，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这么大的雨，看来陈素娘跟秋建设都不会回来了。

中午三个人在家煮面条吃，一人加了一只水扑蛋，就着雪里蕻咸菜，面汤里放了些猪油，一个个吃的喷喷香。

“哥，你觉得我个子高一点了吗？”小妹把面汤都喝完了，一抹嘴巴抬头问秋火明。

秋火明把她拉到门框边，就着室内昏黄的灯光看了看她去年的那道身高线，拿了支铅笔，把她的新的高度划了上去。

“高了起码2-3公分。”秋火明赞叹道。

今年大家的营养好了，脸上的气色比秋火明刚来那会儿，看着水灵多了。

他进屋从陈素娘的缝纫机抽屉里，摸出她平时量腰身尺寸的软尺，对着刚刻上的高度量了几次，“嘿，1米32，小妹你可以啊。”

大妹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小妹看了她一眼，“姐，你也测一下。”

秋火明拉着大妹也站在门框边，给她也刻了一个高度，随即用软尺量了几遍后直起腰来。

“可以啊，1米64！”

大妹嘴角一扬，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我也高了2公分！”

无城县到底是内陆城市，台风过境的都不是主力军，到了下午的时候，风力明显降低，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天空碧波万里，看着格外地清新。

小妹这才把关在柴火房里的芦花鸡给放了出来，顺手在它的窝里摸出了一只鸡蛋。

菜园里搭建的棚子经受住了台风的考验，就是上面攀附的藤蔓有部分被吹掉在地上，要重新绑起来才行，这事小妹喜欢做，她当即拿着几根细的棉绳就出去了，芦花鸡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这时候的户外，有很多被大风刮出来的虫子可以吃……

趁着小妹在外面的光景，秋火明拉着大妹聊了一会儿。

“我这回到羊城读书，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伱在家多担着点事情，遇到问题别怕，胆子大一点……”

秋火明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小心修饰了一下言语，“咳，那个，学校要是还有男生骚扰你，你就去找江主任，就咱学校门口皮肤黑的跟铁塔似的那位大叔。”

江主任在他离校的时候找过他，给了他联络方式，看得出来，江主任很看重他。

大妹抬起头看着秋火明，抿着嘴笑了笑，“哥你上回闹得那样，我们班已经没人敢惹我了。”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那就好，有啥事多跟我写写信，等我到了那边，要是有电话，我就把号码给你，遇到急事就到邮局打电话，要是搞不清楚，就找春生哥，他会帮你的……”

“买东西啥的，你去找丁浩大哥，丁宇这胖子肯定也会隔三岔五回县城的。”

秋火明说着说着，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好像在这个小城里，莫名就已经有了些靠谱的人脉。

秋火明说完这些，回屋拿了个信封出来，递给大妹。

“我这次估计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了，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老大，我给你留了零花钱，一个月5块，小妹还小，钱给多了不好，给她一个月留3块，其他的都放你这里，由你来分配。”

大妹摇了摇头，缩着手，不肯接过信封，眼圈有些发红地看着秋火明。

“拿着，哥哥给妹妹花钱，天经地义。”

秋火明把信封硬塞到她手里。

“女孩子大了，应该要买的东西也多，咱妈简朴惯了，有些钱她大概也不舍得出，你要是想买啥大件的东西，也从这里拿，不算你的零花钱份额。”

“家里缺钱啥的，记得给我通风报信。”

大妹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信封，半响点点头，“哥，你放心，我不乱花钱的。”

秋火明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乱花钱，我也养得起。”

穷苦人家的孩子，少时想要的东西，大人因为穷困或者其它原因而一直无法兑现的承诺，即使这些孩子将来长大成人了，终于有了足够多的能力去实现少时的梦想时，那份快乐也早已经随着时光，烟消云散了。

小孩子的梦想廉价而又珍贵。

大妹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滚落下来，她伸手攥住秋火明的衣服，“哥，我也不舍得你走。”

她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这情景，搞得秋火明一个措手不及，与小妹的童稚不同，大妹已经是个明媚的少女了。

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他想了想，伸开双臂，抱了她一下，随即松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好好读书，考大学，来找我……”

大妹松开攥住他衣服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她哽咽着说道：“好，我会考上的。”

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妹大呼小叫的声音，“哥，哥，你快来。”

秋火明听她喊得焦急，一时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当即冲了出去，刚走到后窗那里，就看到小妹正蹲在离菜园不远的一棵树下，低着头看着什么。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只鸟窝被吹落在地上，窝是倒扣的，旁边散落着几只雏鸟，羽毛还没长，已经死翘翘了。

秋火明弯下腰把鸟窝翻了面，一只瘦弱的雏鸟露了出来。

它的身体轻轻颤动着。

“哥，它是活的！”小妹惊讶地立即伸出手将小家伙抓住。

它是这一窝雏鸟中最为幸运的，鸟窝打翻了刚好将它盖在里面，躲过了风雨的侵害，但是这么小得一只雏鸟，估计很难活。

小妹把它捧在手心里，“哥，你看，它长得真丑。”

确实丑，眼睛还没睁开，光秃秃得身子，一张嘴，比例失调，比起瘦弱得身体，嘴大得惊人。

“它饿了，我们养它行不行？”小妹抬头，亮晶晶地眼睛看向秋火明。

“行啊，走，回家给它搭个窝。”

等晚上陈素娘下班回来后，就发现女儿的房间里多了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她倒是对鸟有些研究，“这是布谷鸟。”

“就是会‘布谷’‘布谷’叫的鸟吗？”小妹更兴奋了。

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捉了好几只虫子喂给雏鸟了，雏鸟能吃能喝，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芦花鸡此刻还不知道它已经失宠了，依旧在雨后的泥地地，殷勤地寻找食物。

“对，就是它。”

陈素娘对这种小动物倒也不抗拒，“你要养它就好好养，每天都要给它喂东西吃的。”

“我给它捉虫子吃。”小妹立即打了包票。

还好现在是暑，小妹很空，这只鸟再过几天，就能长大一些，到时候就能自主进食了。

“我给它取个名字吧，它这么丑，就叫丑妞……”

大妹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假如它是个公的呢？”

“那也叫丑妞，我是不会让它变成公的！”小妹抱着丑妞的纸箱子放回桌上。

秋火明听了这一番虎狼之词，对小妹的杀伐果断又多了一份认识。

翌日早上，天空云层呈现雾状，太阳被遮住，体感比起往常要凉快一些，秋火明骑着车刚过了文化馆，阳光就照破了云层，探出头来，等到了顾晓然家门口的时候，云层散开，气温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伸手梳了一下头发，将额角的汗水给抹掉，顺手敲了敲门。

顾晓然背着包走了出来。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11点不到，秋火明、丁宇、顾晓然三个人的户口迁出、相关的证明都给弄好了。

“火子，我们到上回春生哥推荐的那家饭馆吃饭吧，顺便叫上他。”丁宇推着车，身后跟着李明。

李明的衣服换了一套，上面依旧是长袖，下面换了条丁宇的大裤衩，精气神比起前天看上去，好了许多。

“行啊，今天要不我来请客吧，我前两天刚得了稿费。”秋火明说道。

“你的钱是辛苦钱，我来请吧，我妈给我加了零花钱，给别人用我心疼，给你们用，我高兴……”丁宇一脸傲娇地说道。

“哟嚯，胖子够义气，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秋火明“嘿嘿”一笑，“你们先去点菜，我跟顾同学去邮局喊春生哥。”

他们俩先出发了，秋火明搭载着顾晓然往邮局方向骑去。

春生最近事情多，忙的有些头晕眼花，这边刚放好包裹、信件，还没直起腰，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他扭头看了过去，顿时笑了起来，“你们咋来了？”

秋火明单脚支停车子，顾晓然在车后跟春生挥了挥手。

“春生哥，中午一起到马婶家吃个便饭吧，再过些日子，我就得走了。”

“行，那我一定得到了，你们先过去，我这整理一下就来。”

“好嘞，那我先过去。”

秋火明打了声招呼后，脚下用力，车子顺滑地打了个弯，向旁边的巷子里驶去。

还是上回那间包房，丁宇正站着，撩起衣领对着风扇在吹风，一旁的李明在剥着花生。

顾晓然坐到李明的身边，伸手也摸了两颗花生。

丁宇转过身子，把风扇的风让了出来，“春生哥呢？”

“后面，一会儿就到。”

秋火明看着桌上一杯没动过的水，端起来就喝，瞬间烫到了，“卧槽，谋杀！”他赶紧吐出嘴里剩余的水，伸出舌头，用手掌扇风。

顾晓然拿着剥好的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一杯水引起的谋杀案，死者……”

“打住打住，呸呸呸，换个话题。”秋火明赶紧打断她。

他将目光移向李明，“哎，班长，你在胖子家，你妈来找过你吗？”

“没，她大概还不知道我不在家住了。”李明若无其事地继续剥着花生壳。

“不对劲啊，你妈不是很宠你吗？”

“她更宠我弟弟，大明，你别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明冲着他扔了一颗花生过去。

秋火明敏捷地一把接过。

丁宇附和道：“就是，咱今天吃散伙饭，说点开心的。”

“噗呲”顾晓然放下手里的花生，捂着肚子笑道：“散伙饭吃得像咱们这么开心的也不多了。”

大门外传来春生的声音，“今天忙成狗了，吃了饭还得回去……”他边说边往里走。

丁宇忙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马婶子，可以上饭上菜了。”

厨房间传来马婶子的回应。

春生进来端起一杯没人动过的水就要喝，被秋火明一把拦住，“烫，你们等着，我去买点汽水来。”

不一会儿秋火明就拎着五瓶汽水走了进来，饭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都是些家常菜，五菜一汤，外加一大盆米饭。

“在座的都是大学生啊，我就以汽水带酒，敬各位一杯。”春生举起汽水瓶笑着说道。

“喝！”众人都举起杯。

春生喝了一口汽水后，啧了啧嘴，“今天要是不忙，我倒是想喝点老白干，这汽水不得劲。”

他三口两口把饭扒拉完一碗，又盛了一碗，“我这一会儿就得回去，我就先吃了……”

“跟我们客气个啥。”秋火明想了想说道：“春生哥，回头我妹要是来找你，你帮她一下，估计就是打打电话啥的，也没啥大事。”

“多大的事啊，尽管来找我，其他的事情我能帮的也会帮……”春生飞快地又吃完一碗饭。

随即把空饭碗往桌上一放，他站了起来，拿着喝了一半的汽水瓶说道：“对不住了，我得先走了。”

秋火明送他到门口，见他走远了，这才折回来。

丁宇已经在跟顾晓然吹嘘他这回到省城读书的事情了。

“还好我爸单位有车要到省城，我跟他顺风车，我妈给我备了好多要带的东西，差不多要搬空我半个卧室……”

丁宇吹完这些，扭头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秋火明，脸上莫名挂着一丝怜悯，“我爸说了，羊城那边的人说话贼难懂，你去了保不准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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