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抹白衣，姜幼安克制的怒火，攀升到了极致，浑身上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快步上前，揪住姜蕴尘的衣襟，“姜蕴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光下，少女盯着他的那双眼眸猩红。

揪住他衣襟的指尖发白，手背青筋凸显。

夜晚的巫灵山上寒风彻骨。

姜蕴尘凝视着姜幼安的眉眼，眼里有碧波荡漾，“安安，五岁那年，是城东的莫大夫来姜家给我看病，他有个同我那般大的孩子，也与我一般，自出生身体便不好，莫大夫家中无人，每次出诊便会带着他来姜家，他与我说，每到冬天的时候，巫灵山上会有大片大片的武灵花盛放，美的壮烈，宛如火海。”

“后来，我便盼着有一日，能亲自来巫灵山一趟……是真的很美。”

他轻轻一笑，朝着脚下的武灵花看去，眼里的光在闪烁着。

姜幼安并没有因为姜蕴尘的话而平息怒意。

“姜蕴尘，你要上巫灵山，我并不阻止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我去了药王山后，来巫灵山！？”

“你是想证明什么吗？证明我还把你当四哥？证明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她娇喝出声，胸脯起伏不平。

姜蕴尘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他是非常渴望来巫灵山上一趟。

这是他自懂事以来，最早生出的愿望。

只是也是最不容易实现的愿望。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的心底也生出过这样的想法。

是的。

他很卑鄙。

四周很安谧。

看着不说话的姜蕴尘，忽地，姜幼安的嗓子眼里溢出笑声。

姜蕴尘下意识抬眸看她。

却见姜幼安的笑声越大，她看着姜蕴尘，说道：“你不是问我，你做错了什么吗？！”

“好，姜蕴尘，我告诉你！”

“我重生了！”

这四个字，姜蕴尘似乎并不能理解。

他清透的眼眸里有疑惑。

姜幼安盯着姜蕴尘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我重生了！前世，我未满十六岁便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也就上辈子，再过半年的时间，我死了，惨死在乱棍之下！”

姜蕴尘呆住了。

仿佛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整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他的身体却在一寸一寸的变得僵硬。

姜幼安松开了揪住姜蕴尘衣襟的手，“前世，在死的那天，我见你们，可是你们都没有出现，他们把我摁在地上，打断我的手骨，打断我脊骨，血从我的头皮一直往下流，我疼到呼喊你们的名字，可是呢？到最后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你们一个都没有出现！”

“哈哈哈，是啊，四哥，你一直都对我好，你想让我和姜妙妙一样，多和大人们撒娇，不要那么懂事，可是四哥你知道吗？不是我撒娇，学会哭闹，就会有糖吃，祖母不喜欢我，她从见到我第一面开始就不喜欢我，娘亲偏心，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姜妙妙最小，我就应该让着她，我不让着她，那便就是我的不对，四哥你认为我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去做第二个姜妙妙吗？”

“我去哭闹，不够懂事，得到不会是糖，而是更多的嫌弃！是啊，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们都会像四哥你一样去认可我，接纳我……”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等不到了，因为我真的很累啊！”

“我累到，连睡觉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我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祖母，爹娘，哥哥们都那么喜欢姜妙妙，而我就成了那个多余的存在，四哥，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我死的那天，那个孩子为了我，也死了……四哥，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说这些话时，姜幼安甚至都没有泪了。

她是在笑着。

可是笑容落在姜蕴尘的眼里，却是比哭还要令人悲伤。

“是啊，你对我是真的很好，我也想独占你，不想看到你对姜妙妙那么好，所以也没有办法忍受你说姜妙妙是你的小太阳，四哥，那一句小太阳，是你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懂吗？”

“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我以为你很最懂我，我认为我们在黑暗里互相取暖陪伴的两个人，可那从来都是我的以为。”

姜蕴尘没有看姜幼安，而是垂着脸面，发丝垂落在肩头上。

有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在半空中，坠入雪中，消融不见。

“四哥，不是我绝情，是我真的太疼了，疼到不想再去碰第二次。”

“这辈子，我只想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前世那些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这辈子各自安好，便是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姜幼安的话音落下后，便没再开口。

姜蕴尘也没说话。

更没有去看姜幼安。

只是，挡不住的泪珠滚落而下。

好一会儿。

山顶只有冷风的呼啸声。

姜幼安伸出手来，握住姜蕴尘的手，然后把自己另一只手的夜明珠放在他的手上。

“走吧。”

“好。”

这次姜蕴尘开口了。

他应了一个好字。

“你先走。”

过了一会儿，姜蕴尘又说了句。

姜幼安只是看了他一眼，松开手，转身迈步朝着山下走去。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

不该说的，她也说了。

走到半山腰时，徐侍卫还在等待着，他看了眼姜幼安的身后。

“徐侍卫，你现在去追马夫，让他回来。”

“是。”

徐侍卫速度很快。

消失在姜幼安的视线里。

姜幼安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摇摇头，便迈步朝着山下走去。

山顶上的姜蕴尘也迈开了步伐。

他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也没有再流眼泪。

只是一步接着一步。

脚下踩到什么，他摔在地上，手里的夜明珠滚落下去，直到掉入一个坑里才停下来。

那一瞬，这个少年才像是活着那般，想要站起来，去捡那夜明珠。

可却因为太着急，又往前摔倒在地上。

他没有叫，也没有吭一声，而是不断地朝着夜明珠掉落的地方爬去。

修长如玉的指尖陷入泥雪里，一下又一下，直到可以够到坑里的夜明珠，在触碰到那一瞬间，他猛地抓住那颗夜明珠，像是失而复得般，紧紧抓住，脸上也涌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可笑着笑着，那眼眶却是变的更红。

他没有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而是坐在地上，也不顾那泥雪早已弄脏他那身白衣。

他用袖子将夜明珠上的污垢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放进自己的怀里。

却是在起身的那一瞬，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唇，似乎强压下什么。

然而当他拿开手时，还是有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滑落下来。

姜蕴尘用另一只袖子的内侧抹掉嘴角上的鲜血，扶着一旁的树，一点点站起来，迈着艰难的步伐朝着山下走去。

徐侍卫把马夫和马车带到山脚下后，姜幼安还是喊了他一声。

“徐侍卫。”

徐侍卫似乎明白，他上山去。

但走上去没一会儿，便看到那少年下山了。

等到天色快亮时。

到药王山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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