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

  寒铁制成的牢狱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坐在角落，铁链拷着手脚的程潜头扭过去，看向牢房外面的脚步声。

  他果然没预料错，是齐杏来了。

  铁链落下，门被打开，狱卒告诫齐杏，“大人说过半炷香时间，抓紧点吧！”

  “好，谢谢差大哥。”

  齐杏进了来，一双杏眼瞬间饱含了眼泪。

  “郎君……你受苦了。”

  她一步跨过去，抱住了程潜，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相比之下，程潜倒显得沉稳了。

  他埋头，轻轻拍着齐杏的背，静静地等着，让她哭个够。

  约半响，齐杏止了哭泣，终于松开了他，哭唧唧地道了歉：

  “郎君，对不起……是杏儿没用。”

  杏儿她没办法了。

  按朗诵的说法，她得起码找到宫里的证人，或物证，或替死鬼……才能翻案，可此案大家都心知肚明，稍微聪明点的都知道，涉及太子党的案件，躲都躲不及，就像宫外那些官员都那样，宫内怎么可能还有谁会替他们作证？

  要知道，出来作证，就等同和未来的君主对着干，成为东宫的敌人。

  哪怕连一向忠直的常何，也沉默了，更何况他当时都不在场。

  这一切，程潜何尝不知呢。

  “傻瓜，你哪没用了，为夫知道的，你能进来，应该是找到了朗大人了吧。”

  他虽身处暗黑的天牢里，可黑暗寂静使他的心境更加清明，对于一切来龙去脉也想得更加透彻，怎么可能会没预料到呢。

  他轻轻擦拭过她脸上的珠泪，莞尔笑了起来，“多大点事啊，值得娘子那么哭戚戚的吗？”

  “哼，坏人！”

  齐杏抹掉眼泪，不忿地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怎那么淡定啊，我都要担心死了！”

  “因为啊，我都想过了，大不了贬为庶民嘛，”

  程潜大咧咧地搭着齐杏的肩膀，深情且略带调戏地看向她，“为夫没用呀，以后，我可要拜托你来养我咯。”

  “哼！你就想！”

  齐杏破涕为笑，她看向程潜，看向他那瘦削的面容，苍白带灰的脸色，还有那如乱草一般的头发，心疼极了。

  不过，她实在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豁达，真同她想象中的愁云密布完全不一样呢。

  呵，如此真君子，才是她的好夫君嘛。

  “潜，你真的……就认输了么？”

  齐杏目光灼灼，望向他，还是略带一些探究。

  程潜长睫眨了眨，抿唇笑了。

  他仿佛像是舒了口气，淡然地回答道，“那又怎么样呢，何况我早已厌倦官场的生活了，趁这机会做个普通人多好呀。”

  他微微一笑，可笑容后，带着十分的不甘，和无奈。

  这，明明就是苦笑啊！

  齐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眼里含着刚刚遗留的泪水，晶莹且湿润，掩盖着洞明一切的思绪。

  “好，我听你的。”

  齐杏还是一把抱过去，在他背后悄悄抹开脸上泪水，并且迫使自己重新展露出微笑，

  “以后就让我养你，保管养得你白白胖胖的，好不？”

  “嗯。”

  程潜也在她的背后，抱着她的手攥了紧，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渐渐不安。

  ……

  从天牢出来，齐杏心绪复杂，不知不觉中，她回到了齐氏烤物庄。

  雷欣欣从楼里出来，正好同她碰上了个面。

  不明就里的雷欣欣开朗地同她打了个招呼，“杏儿，好久不见你来啦，去哪啦？”

  “呃，是呀，最近忙。”

  齐杏即使提起了精神，脸色依然憔悴。

  雷欣欣也不是傻的，她大眼珠子盯在她脸上瞧来瞧去，关心问道，“你怎么啦，杏儿？”

  齐杏还是想掩饰，于是强装开朗起来，“没什么啦，可能是小日子到了才没精神啦。”

  “哦……”

  雷欣欣还是一脸不信，疑惑地打量着她。

  齐杏为了躲开试探，只好另找了一个话题，“对啦，你怎么那么有空来呀？”

  “别提了……”

  雷欣欣皱起弯眉，吐起了苦水，“我在家实在无聊死了，哥哥又成天关在书房里苦读，根本就没人理我呢。”

  这一话，突然点了齐杏一下。

  她眼眸略为凝滞，继而开口，“你哥哥……读书很辛苦么？”

  雷欣欣见齐杏这么问了，开始大跳了起来，“你不知道哇，读书可辛苦啦，我进去过他的书房，那书多得啊，堆得高高的，都要跃过窗椽啦！而且我哥他为了读书，经常通宵不睡，就为了背诵那些个大学策论什么的，可劳累了。”

  说着说着，就连雷欣欣她自己，也开始心疼起自己哥哥了。

  哥哥如此辛苦，她居然还抱怨他，可真是没良心了呐。

  不成，回去她要多给他炖些汤水喝喝，补补身体才行。

  雷欣欣说着说着，就游神于外了。

  不过，同样游神在外的还有齐杏，她侧低着头，那双眉捆得生紧。

  对啊，十年寒窗，哪个读书人不苦呢？

  酷暑严寒，春去冬来，备考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哪一个读书人不是挑灯奋战，坚持不懈呢？

  对啊，那么多年的努力，才换取到现在的一点席位，到头来却轻易失去，有哪个读书人会不心痛？

  程潜，他应该也会心痛的吧！

  他应该是忍着心头滴血，装作不在意，来安慰着我的吧！

  齐杏深思再三，蓦地作出了决定，她“咻”地抬步往外走，在发呆的雷欣欣发现她就这么走了，特别奇怪，在她背后喊了起来，

  “哎，杏儿杏儿，你去哪儿啊，不一起吃饭嘛？”

  “有事，你自己吃吧。”

  齐杏上了一匹马，声音渐渐远去。

  雷欣欣更是不解了，这人好端端的车不坐，骑马去干什么啊，她还想叫她，却晚了。

  马蹄声起，齐杏扬起皮鞭，一骑绝尘而去。

  “去哪儿啊，倒是说一声呀……”

  雷欣欣望着那缩小的背影，不满地轻声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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