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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别哭啦


春光摇晃,梨花似雪。

  斑驳碎光透过枝叶在地面洒落钱币大小的光点。

  小姑娘蹲在青枣树下埋头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抽搭搭。

  「你哭什么。」

  路过中庭的小少年停下脚步。

  他端正束着发冠,雪白衣袂随风曳动,皱着眉望着不远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

  见对方只顾着掉眼泪完全不搭理自己,小少年无奈的捏捏鼻梁,叹口气,绕到青枣树下蹲下身与小小一只的元宵团子平视。

  「方才我背书的时候就听见你一直在哭,害得我心烦意乱把诗词后半段都忘干净了,被谢太傅惨骂了几句。」

  小姑娘闻言,可怜兮兮的从膝盖间将白净清稚的圆脸仰起来。一双圆澄的杏眸泛着红,噙满亮晶晶的眼泪,鼻尖哭得红红,像小兔子般。

  她浑身脏兮兮的,手肘衣袖全是泥印,鹅黄色绣着狸奴的襦裙裙摆还沾着几片青叶。

  又狼狈又可怜。

  「对不起嘛…」

  声音也软糯怯怯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少年所有埋怨责备的话一瞬间堵在喉咙里,只觉心尖柔软,像是被某种沾着椰蓉糖霜的兔子型糯米糍塞得满满当当,在他心口乱撞。

  他慌乱别过视线,耳尖绯红,以拳抵唇清咳几声。

  「到底怎么了。」

  「哥哥,不跟杳杳玩。杳杳好想摘枣子,摘不到,摔下来,痛痛…」

  小姑娘噙着泪花,委屈巴巴将擦出红痕的手掌展示给他看,说着,小嘴一扁,眼底水雾氤氲,又要继续哭。

  小少年没有应付女孩子哭的经验,站起身,急得来回踱步。

  好半天,才拎着她的后衣领像拎兔子一般将她提溜起来。望着小姑娘蓄满泪珠的无辜圆眼,他微微蹙眉,用袖子最里柔软的布料替她擦干净脸上泪痕。

  「不哭了,我陪你玩,给你摘青枣好不好?」

  小姑娘嗫嚅着唇,被泪水洗得透净的眼睛明亮,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以前从未见过的小少年,星星眼满脸期待。

  小少年也没什么爬树的经验,想他在深宫遵循规矩,爬树这种事若是被逮住非得被父皇抓去御书房从天亮抽到天黑。

  勉强靠着轻功爬上枝干,小少年生疏的伸手去够坠满饱满青枣的绿枝,只是力度没把握好,竟直接将整条枝上的枣子都打落了下去——

  只听得树下「啊!」的一声呜咽。

  小少年探头,小姑娘站在树下仰起蠢脸,捂着被砸得泛红的额头,眼睛里很快又蓄满水雾。

  他万分紧张,深怕她小嘴一张又要嚎,结果小姑娘只是自己揉揉额头,极力的吸着鼻子忍下眼泪,一瘸一拐弯腰去捡树下掉落的青枣。

  捡到一颗特别大的,她破涕为笑,娇憨的脸上扬起清甜似梨花的傻笑。腮畔还挂着泪珠,两个浅浅的梨涡却特别明显。

  乌黑的眸,搭着那口没长齐的小豁口牙,怎么看怎么可爱。

  「杳杳喜欢这个!」

  小少年松了口气,倚着树枝情不自禁也弯眸笑起来。「你叫杳杳吗?杳杳飞花的杳?」

  「杳杳就是杳杳,爹娘,哥哥姐姐,还有江嬷嬷都这样叫。」

  她瓷声瓷气的认真解释。

  小少年单手托腮,沉吟片刻。

  「我会经常来太傅府的,摘枣子这种危险的事情你就不要自己做啦,等我来了再说好吗?以后,我…我叫你阿杳好不好。」

  他别过脸,掩盖住紧张。

  他总觉得自己应当用一个特别的称谓去唤她,不与旁人相同。

  这样,才显得特殊。

  「唔?」

  小姑娘不懂少年的私心,握着青枣迷茫的歪头眨眨眼。

  还没等她回答,远远的,庭外就传来另一个小少女的声音。

  「杳杳。」

  小少女没看见树上躲在枝叶间的小少年,她焦急的赶过来,皱着眉仔细拍干净妹妹身上脏兮兮的灰,随后摊开她掌心,心疼的望着那些并不严重的伤口。

  「疼不疼啊杳杳,姐姐都跟你说了不要爬树玩吧。你怎么这么坏。要是摔坏了怎么办,姐姐又不能替你疼。」

  小姑娘委屈的依偎着小少女,软声道歉。

  「对不起嘛姐姐…」

  「你呀,走吧,先去上药,母亲准备了白糖糕。一起去吃吧。」

  小少女无奈的敲敲妹妹的额头,牵着她往前堂走。

  树上的小少年被彻底遗忘,他倚着满树青叶,闭上眼,单手抚上心脏,只觉里面充盈着什么柔软异常的东西。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小姑娘噙着眼泪亮晶晶的眼。

  远处,传来另一道少年的声音。

  「干嘛怪我!我都说了等我练完剑再陪她玩,结果她自己偷偷就跑了。容远,你倒是替本少爷说句公道话啊!」

  「谢怀瑾!」

  「好嘛好嘛,妹妹最重要~来杳杳,哥哥抱抱,不委屈了好不好。朝歌,你也别生气啦。」

  ……

  梦境,洋溢着笑声与欢快。

  睡梦中的长杳情不自禁弯眸,眼角却无意识滑落一滴眼泪。很快,那滴冰冷的眼泪被人以指腹怜爱的拭去,抿进唇瓣,淡淡苦涩。

  “阿杳。”

  ……

  长杳醒来时,殿外已然黄昏,夕阳晚霞。

  橘红色的残霞照进殿内,照在她身侧,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裴韶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长杳揉揉眼,从梦中醒来的落差令她怅然若失,思绪似乎仍陷在酣甜的春日梦境中,久久不能抽离,久久不得清醒。

  那些,是她的记忆吗?

  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梦到的,是所谓的“前世”吗?

  “小姐!”

  殿外,烟词气鼓鼓的走进来。

  “小姐你不知道,有个冰块脸的侍卫一直一直拦着奴婢,同奴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就是不放奴婢进来。奴婢差点要报官了!”

  长杳舒展眉眼,轻笑,“走吧。”

  迈出三清殿,那几个小道童已经将院内落叶打扫干净,一尘不染。

  没走几步,忽而听得后面有人激动的唤着“宁致师兄”,长杳好奇的转身回头,竟看见谢容远坐在木制轮椅上与那道童娴熟交谈着什么。

  察觉长杳的视线,谢容远微笑,遥遥点头示意。

  原来,那个所谓的宁致道长竟然是堂兄?!

  宁静而致远,难道她第一次见堂兄时就觉得他身上有那种君子不争炎凉的淡薄感,仿佛修行的世外之人,像个道士一样。

  敢情他还真修道啊。

  那裴韶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了。

  想到裴韶,长杳心尖一烫。

  原本被阴暗仇恨占据的心就像是被强行空出来一块,装进去了一些更温暖更明亮的东西,好让她能清醒的感知到自己是可以拥有自己人生的人,不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怪物。

  “小姐,怎么了?啊!那个不是二少爷吗!!”

  “走吧走吧,回家啦烟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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