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路上大通旅社。

    一辆汽车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四个人，领头的正是徐柏川，身后跟着一个极为干练的妇人，年纪看上去不大，但双鬓生华发。

    一男子，灰色长袍，身材消瘦，虽然略显佝偻，却不失读书人的气质，目光温润。

    然后又是一个男子，生的一副病痨鬼的摸样，走两步都喘气的那种，脸色很不自然。

    一看就是一个大烟鬼。

    “三位就暂且在这间旅社住下来，我给你们开两间房，一应吃喝都挂在我的账上，不要乱走，这大上海可不是乡下地方，走丢了，找不到的话，到时候怕是死了都没有人知晓。”徐柏川警告一声。

    “是，多谢徐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红儿？”女子紧张又恳切的问道。

    “这个你们放心，我们既然接受了委托，自然保证你们见到人的。”徐柏川说道，“且在这里宽心住下就是了。”

    “美珍，徐先生都说了，咱就再等等。”

    “苏先生说得对，我们还需要两个关键证人，不然，无凭无据，怎么才能让你们见了确认身份呢？”

    “我可怜的孩子。”女子闻言，瞬间就红了眼睛，抹起眼泪来，女儿被自家亲弟弟拐卖，她们找了十几年了，都杳无音讯，现在骤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找到她们走失多年的女儿，夫妻两个喜出望外后，半信半疑。

    还以为徐柏川是骗子。

    可一想，她们夫妻俩又无权无势的，人家费尽心思过来做什么呢，不但接上了他们，还把她那个抽大烟的无良兄弟也带上了。

    这架势也不像是骗人的，他们那个抽大烟的兄弟卖了榨油都不值人家在他身上花的钱。

    ……

    “多谢四哥了，还请你帮我看住这三个人，别让他们乱走，等我消息。”程默在电话里嘱咐徐柏川一声。

    他这边也找到了周萱的前一个养母的地址了，所以得亲自去一趟。

    只有把这些人都找齐了，才能与周萱见面，否则，即便他知道答案，也没有证据呀。

    程默有巡捕房的包打听的系统，有目的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无非是多耗一点儿时间。

    而这个工作在他去见周萱之前就已经吩咐许清河去做了，而且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只是徐柏川这边事情没办好，他这边自然不能启动。

    现在周生父夫妇俩都已经抵达上海了，这个认亲的计划就可以直接启动了。

    周萱那边还有些担心，因此“认亲”现场不会在枕流公寓进行，而是要求安排在柳中昊夫妇住的留园。

    这个程默倒也没有拒绝，周萱的担心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何况，他也想亲自会一会柳中昊，正好借这个机会。

    时间安排在9月24号，这一天刚好是星期六，农历八月初一。

    程默这边安排两辆车，载着苏调夫夫妇以及妻弟顾志辉，以及周萱的第一任养母欧阳一起前往长乐路的留园12号。

    柳中昊夫妇就住在这里。

    这件事谁都没有对外透露，保密做的很好，因为一旦传出消息，肯定会引起上海滩的报社记者们闻风而动。

    周萱本人的意思，不管最终是不是自己亲生父母，都不想搞的人尽皆知。

    柳家除了自家人之外，就只有明星公司的导演张石川作为见证人，还有就是周萱现在的养父母，周文鼎和她的二太太邝氏

    当然，还有莲花庵一个跟她们熟悉的老尼姑。

    除了养母欧阳第一任丈夫王荣没来，她改嫁的第二任丈夫皮鞋厂的老板，后来破产，双目失明的瞎子，都让程默给找到了。

    所有相关人等都到齐了。

    而且，程默在剪刀周母顾美珍的那一霎那间，基本上就确信无疑了，这母女俩实在是太像了。

    而且在询问了一些细节后，特别是有关周萱身上是否有胎记之类后，他内心就更确认了。

    他是知道周萱后背的胎记的，但他至始至终都没问过，因为他若是问了，怎么解释自己如何知道的？

    果不其然。

    当周母顾美珍从车上走下来，与站在大楼门口前等候迎接的周萱隔空眼神一个交汇。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太过神奇了。

    所有人都有一种呆立当场的感觉。

    “妈……”

    “红儿。”

    母女俩当场就抱头痛哭。

    此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也不说话，周萱的第一任养母欧阳已经认出来顾志辉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将女娃送给她抱养的人。

    当时她无所出，就萌生抱养女娃“押子”的念头，民间有一种说法，需要抱养一个孩子，自己才能生出孩子的一种密信思想，在江浙一带很流行的。

    所以，当年家道不错的她嫁给王荣，就从顾志辉买了下一个小女娃，当时小女娃才两岁。

    但好景不长，王蓉好赌，抽大烟，败了家业，还纳了大烟馆的女老板做妾，她就带着女娃离开王家到上海讨生活，给人做帮佣，没多久改嫁一个姓张的老板，做皮鞋的。

    命运专挑苦命人，欧阳没多久就怀孕了，张老板的皮鞋厂失火，一把烧了精光，自己也双目失明，成了瞎子。

    张老板也算是好人，不愿意拖累欧阳，让她带着孩子另寻好人家，欧阳一个女人，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于是只能将当时只有四岁的女娃再一次送人。

    这一次她是通过莲花庵的一位尼姑做中介，认识了周文鼎的二太太邝氏，于是就把小周萱交给了邝太太抚养。

    邝太太无所出，在周家又是二房，她收养周萱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日后能多分一分家产和有人给她养老送终。

    谁知道，这周文鼎也是个大烟鬼，同样败光了家业，居然动了将小周萱卖掉做雏妓的打算。

    这跟程默的姐姐程华小时候的遭遇是一样的，只不过，周萱比程华稍微好一些，养母邝氏最终不忍，此事才未成。

    邝氏是花旦出身，从小教导周萱唱作念打，基础非常好，兼具上苍给她一副天然的好嗓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才有了今日的“金嗓子”。

    一条线串联起来了，丝毫不差，而生母顾氏与周萱脸部轮廓相似有八分，要说不是母女，那别人都不信。

    况且，顾美珍不但说出周萱后背上胎记的位置，连形状也描述的一字不差，若不是没亲眼见过，绝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而且养母邝氏和莲花庵的老尼姑都认出了欧阳，当时的情景，也是描述无误。

    更别说欧阳第一眼就认出了顾志辉了。

    证据链条严丝合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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