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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归还情丝


第二日,阳光被门扉挤窄,长长的一道投在笼中。

  君若睁开眼睛,便想起了昨夜的梦。

  这梦,她曾做过,是不夜巅醉酒那一夜,却比那一夜的梦更具体些,比如,这一回,她清晰地知道,那不是她的鱼尾,比如,她听到的那一声轻而哑的喟叹。

  冥冥中,有一根丝线,将以往遗漏的细枝末节穿在了一起。

  不夜巅醉酒那日,是司沐送自己回去的,那一声轻而哑的喟叹,放在以往不一定能听得出,但昨日里的荒唐却在耳边回响,还有那雪松香,一切都指向当日温泉中的人就是司沐。

  昨日见到的黑鳞应是被魔气侵蚀所致,所以他的本体是蓝紫色混着银芒的,而这鱼尾她曾在水崖中见过,与朝暮的一般无二。

  寻常的鲛人只是银尾,这穹苍界只有鲛皇一脉才可能有那特殊的鱼尾。

  一切都变得很矛盾,在鲛梦幻境里,她切切实实看到朝暮变成了司沐的脸,可若说朝暮和司沐是同一个人,一切又说不过去,这世间哪会有这种事?

  现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司沐必定是鲛皇一脉,不是朝暮口中无足轻重的侍从。他们俩有事瞒着她。

  司沐这人,心思极重,此次入魔,虽不知底下缘由,但已确认他的安全,昨日里的事,真真假假,她不知有几分是他演的,但既然他宁愿自毁也要逼她走,那便顺了他的意吧。

  这鸟笼不过是个金筑的小玩意儿,困不住她,君若心念一动,便散成了架。

  君若踱步向外走,经过一处院落,见司沐躺在贵妃榻上,左右手各搂了一个,膝上还趴了两个。

  左手边那女子的声音传来:“尊上,那女子是谁啊?”

  “无足轻重的人,受人之托护着她,守了几百年,那张脸早就看厌了。随便逗一逗,她就说喜欢我,无趣得紧。”说着,司沐掐了一把女子嫩的出水的脸。

  那女子伏在司沐胸口,指尖勾着他的胸膛:“那尊上还要同她纠缠多久?”

  司沐轻笑:“我杀了长留尊主,夺了这造化,往后便不用守着她了,解脱了。”

  右手边的女子喂了颗葡萄入司沐口中,幽怨地说:“尊上怕不是骗我们?我瞧着她发上的缨线,莫不是尊上的情丝?尊上却给了她。”

  “不过是区区情丝,你要是喜欢,我拿回来送你便是。”司沐的话音刚落,那些个燕儿雀儿就开始叫唤:“尊上不能偏心,我也要。”

  司沐笑道:“好好好,等我拿回来裁成几段,你们每人都有。”

  右手边的女子轻锤了司沐的胸膛:“我先要的,怎么还跟人分?尊上怎么补偿我?”

  “这就补偿你。”司沐揽过那女子的脖颈,低头压了上去。

  君若撇开脸,不去看。

  司沐侧着脸,听着慌乱的脚步声渐远。

  司沐放开那个女子,身旁的几个女子忙退到一旁,恭敬地低着头不再说话。

  “退下吧。”司沐的嗓音有些冷,像化不开的雪。

  几人退下后,好半晌,他才站起来,走到方才君若躲着的树后。

  树上,情丝垂落下来,随着山风摇摆,一如他,一颗心失了归处。

  司沐将缨线握在手中,低低呢喃:“她不要你了啊?”声音喑哑得如砂石滚过。

  君若刚下了山,就见着入口处站了一只鸡精,只瞧见个背影,应当是来投奔司沐的。

  君若没什么心情,嚷着:“麻烦,借过一下。”

  “君若。”君若听到有人喊她,一抬头,恰好那人转过身来。

  着红衣,外披一件鹤氅,通体不知由什么羽毛制成,看着就像是一只刚化形的鸡精。这个鸡精,名叫君屿。

  君若上下打量君屿,全束的马尾高高扎起,用红色羽毛制成的彼岸花冠固定住,细碎的刘海下,眼角火凤似的纹路一路迤逦到眼尾。

  眼前晃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君屿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我的新造型是不是帅呆了?”

  君若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的人是君屿,却也不是君屿。脸还是那张脸,但周身的气质都变了。

  以前的君屿虽说神明俊朗,但那光却照不到自己身上,如同信众抛却了信仰,而他便是那不见天光的祭器,深埋地底,日复一日地腐烂。但现下,君屿的肤色一改之前的苍白,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君若去握君屿的手,暖的,去抚他的脸,也是暖的。

  君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君屿忙伸手替君若擦泪,手上动作轻柔,说出的话却欠揍:“怎么?被我帅哭了?”

  鹤氅上的羽毛扎脸,君若挥开君屿的手:“你这也太丑了,还扎人。”

  君屿敞开双臂,细细打量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日君屿入魔被打断,涅盘也被打断,但也得了些好处,灵力提升不说,五感也尽数恢复。

  雨师说他涅盘时似有火鸟。凤凰一族在穹苍界大乱时举族灭亡,独留君后。

  君屿自觉跟那高高在上的凤凰攀不上关系的,便觉得自己是亦可涅盘的苍鸾。

  之后,他便觉得那鸟雀异常亲近可人,便特意做了这鹤氅。

  “君若,我可能知道我的本体了。”君屿一出关,就第一时间将这一好消息告知君若。

  君若上下打量君屿,小心翼翼地说:“你本体是只山鸡精吗?”

  君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激动劲儿也荡然无存,负气地一屁股坐在断了半截的石碑上:“什么山鸡精?苍鸾啊,是苍鸾!”

  “好好好,苍鸾,是苍鸾。”君若哄小孩儿似的。

  两人便一人半块石碑坐下,聊起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说着说着,君若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君屿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就是个男人吗?至于吗?我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君若抽抽噎噎,不乐意了:“我丢我自己的脸,关你的脸什么事?”

  君屿双手抱胸,一肚子气,将鹤氅脱了扔在地上,恨不得踩上两脚泄泄火,又忍住了,问她:“真这么喜欢?”

  君若瘪着嘴巴,委屈极了:“以前喜欢的,以后不喜欢了。”

  “那现在呢?”君屿问。

  以前喜欢,以后不喜欢,那现在呢?还喜欢他吗?

  君若被君屿拆穿,“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自己养大的人怎么都蔫坏?朝暮瞒着她,君屿气她,还是南星好,南星最乖巧听话。

  “好了好了,我错了,别哭了,姑奶奶。”君屿心里头不痛快,君若因为别的男人哭,却要他来哄,算什么道理?想想就憋屈。

  君若终于不哭了,眼睛却红肿着,眼中也爬了血丝。

  君屿淡淡说了句:“有时候不要向外去找答案,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全是真的,而要向内找答案,问一问自己的心。”

  “什么意思啊?”君若问他。

  “走,回沧墟。”君屿带头往外走去,君若亦步亦趋赶上。

  在君若没看到的地方,君屿放了一把火。

  休与山被涅盘真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火光中,站了一人,望着两人肩并着肩离去。

  “着火了,尊上。”旁边侍从看着山火熊熊而起,有些焦急。

  “无碍,它自己会停。”司沐冷冷开口。

  果然,半柱香后,山火在瞬间消弭,满山的枯木和尸体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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