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着，像是要化为粘稠的实质，又像是要生出什么洪荒凶兽，周围的气压也低得可怕，连带着气温也骤降，诡异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雾终于幻化成人形。

  君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道道黑纹却如吸饱了血的诡异藤蔓一寸寸往上攀，攀爬上他的下眼睑。

  君屿倏地睁开眼睛，他的眸子也被黑纹侵占，染得漆黑一片，如没有星子的暗夜，死寂一片。

  君屿是鬼境主，本就掌死魂。于他而言，若是平日里炼化些死魂还能精进修为，只是他有洁癖，又傲气得紧，不愿做这种事。

  但这万魂皆是生魂，生与死，阳与阴，本就是死敌。这些生魂会撕扯君屿的魂魄，消耗他的灵海。

  所以，君屿与这万数生魂必是不死不休的。

  司沐蹙眉，君屿若是出了事，君若肯定会伤心，他不能让君若伤心。可一时间，司沐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朝着君屿大喊：“君屿，守住心神，君若还在等你。”

  “君......若......君......若......”君屿的声音如沙砾滚过，喑哑极了，但好歹是找回了一点神志。

  君屿一遍遍地念着君若的名字，脑海中浮光掠影似的闪过与君若相处的细枝末节。

  君屿不断地告诫自己，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要保护的人，我不能死在这里！

  下一瞬，有红光自君屿身后亮起，起初只是豆大的一点，微弱极了，掩在彼岸花的红雾中，并不起眼。

  渐渐地，那红光如火焰般跳动着蔓延开，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黑雾，司沐这才看清，那不是红雾，而是真正的火。

  火焰源源不断地自君屿体内析出，火舌渐渐占了优势，舔舐着黑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屿身后一半是明火，一半是黑雾。

  明火在燃烧，黑雾在翻滚，半明半暗，诡谲昳丽。

  司沐不禁有些诧异，君屿身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究竟是谁？

  君若每次轮回时，司沐都守在她的身侧。所以，司沐可以确定，君屿确实是君若从忘川中捞出来的，这个错不了。

  君若心善，在北淢时，见着喜欢的总喜欢捡来养。自然，也犯过混，偷了龟爷爷的第九百九十九代玄孙来养，将北淢闹了个人仰马翻。

  轮回后，君若也时常捡东西来养，什么小猫小狗的不在少数，即便托生成山猪也不消停，捡了只兔子养在身边，只可惜最后双双落了猎人的陷阱，一个成了烤乳猪，一个成了烤兔子。

  所以，初始时，司沐并未太在意，只当君若换了口味，想捡只鬼来养养。

  司沐第一次注意到君屿，是君屿用彼岸花架桥，接君若上岸。司沐曾惊讶于他的修炼速度。

  司沐第二次注意到君屿，是君若托生成了无疆的一尾小蛇。司沐进不去，但心里头焦急，便将君若的行踪透露给君屿。

  君屿是魂体，出入并不受阻，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看到劫雷从远处天际劈下，劫雷越来越近，他瞧见君屿硬扛着劫雷往无疆的边缘跑。最后一道劫雷劈下时，君屿用全部的灵力护住君若。

  司沐看到劫雷落下的那一刻，君屿的魂体被劫雷打散。

  司沐以为君屿会死在无疆，还惋惜了一下。但下一瞬，无疆中风沙卷起，一袭红衣的神女出现了，她将君屿的魂体拼凑好，她说君屿通过了浮屠塔的层层考验，今日救他，来日要还。

  此后，君屿以更快的速度崛起，一跃成了鬼境主。司沐只当他是忘川中的小鬼，从未探查过他的真身，现在看来......真相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一声嘹亮的凤鸣将司沐的神思拉了回来，发现君屿身后似有什么要展翅，难不成君屿要涅盘？

  凤鸣声响彻云霄，与此同时，穹苍宫后山禁地里一个女子蓦地睁开眼，她不断地冲击着禁制，却都是徒劳。她望向只留出一线的天际，泪如雨下，你没死，真好！

  另一处，幽冥泽中一条蛟龙匍匐着，无声无息。一旁，站着个男子，他仰望天际，喃喃着：“快了，快了！”

  眼看着火焰越来越盛，凤鸣一声比一声嘹亮，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休与山上空乌云翻腾，乌云卷起漩涡，银芒在云层间游走，一声又一声的雷暴声响起，似要撕裂苍穹。

  雷暴声中，墨渊、风伯和雨师幽幽转醒，只瞧着玉霄儿怀里的长留尊主已身死，鬼境主君屿似是要浴火重生。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鬼境主杀死了长留尊主？鬼境主要涅盘？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

  司沐紧张地望着君屿，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心里头却疑惑极了。

  又是劫雷！这君屿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遇到劫雷？

  劫雷还在蓄力，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银龙咆哮。君屿身上的火焰却像是被什么阻碍了，和黑雾不相上下。

  君屿浑身都在颤抖，明显就是灵力不济。

  劫雷已经汇聚得差不多了，黑雾中传出桀桀桀的笑声，似乎在等待时机。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司沐知道君屿熬不住，若劫雷落下，黑雾中的万数生魂必会反扑。届时，君屿必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终究，劫雷还是落了下来。司沐一咬牙，君屿，这就当我还你无疆那一次。

  司沐的右手在虚空一握，长留尊主耳后的心脏重新幻化成鲛珠泪，落在他的掌心。

  司沐以长剑割开掌心，为了让血流得快一些，他割得很深，鲛珠泪本就是万魂长生天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当血包裹着鲛珠泪的那一刻，黑雾像是受到牵引一般，朝司沐涌去。

  与此同时，君屿身上的火焰熄灭，火凤消失，劫雷堪堪擦着君屿发上的彼岸花冠。彼岸花冠碎裂开，而劫雷也消弭于无形。君屿脱力摔倒，昏死了过去。

  万魂聚成的黑雾从司沐的掌心钻了进去，沿着他的经脉往上，黑雾在经脉中左突右撞，司沐大喝一声，灵力震荡开，衣衫尽数破碎。

  “不好，他要入魔了！”墨渊惊呼。

  魔纹从司沐的手掌开始蔓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左臂，又攀爬上他的肩膀、锁骨和脖颈，又顺着他的下颌骨，一路往耳后的心脏去了。

  司沐轮廓深邃，并无什么变化，但肤色却变得苍白无比。薄薄的皮肤下，暗黑色的魔纹从左手指尖一直蔓延到左耳后，浮着黯淡的光，恍若沾染上诡谲糜烂的堕仙。

  “你......你没事吧？”雨师捂着胸口问，司沐刚才的灵力震荡又伤了他一次。

  司沐淡淡地扫了雨师一眼，他的左眼是琥珀色的，纠缠着暗黑色的魔纹，暗藏着剔透又破碎的郁态。

  雨师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风伯立即挡在他的身前，疏影扇上红芒流转。

  很显然，司沐已经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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