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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再相会


后院中站着一个火色锦衣的男人,正在好奇的打量四周,那人的眼里是熟悉的火光,看见他提剑而出,却依然只是平静的笑着:“这么大的宅子就你一个人住吗?好冷清呢。”

  “是你。”萧千夜立马认出了这个人,是海市蜃楼中那位卖面具的先生,云潇的父亲!

  “嗯,我本不该来的。”凤九卿点点头,并不在意,“要是被人发现,你我都会有麻烦,但是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不在这里。”萧千夜自然清楚他说的是谁,连忙谨慎的回答,凤九卿有些许失望,但又很快恢复了笑容,“我想也是,毕竟我也只是从这里路过,稍微听见了一点点声音,这附近没有灵凤之息,你是在用灵术和她对话吗?云潇……她是叫这个名字吧?她现在还好吗?”

  萧千夜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天域城守备森严,你竟然出入无阻,该不会是为陛下办事的吧?”

  凤九卿点点头,没有否认,他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一时让萧千夜也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凤九卿察觉到他的疑惑,接道:“军阁主不信任我也是正常,其实在海市蜃楼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坦白而已,我对她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和她母亲也还有些旧怨未了,而且灵凤族对感情很淡很淡……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父女的感情。”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是真的没有掺杂过多的感情,仿佛只是在叙述别人的过去。

  萧千夜沉声道:“她的母亲秋水夫人是我的师叔,我也曾在年少之时承蒙照顾,夫人待我视如己出,是什么样的旧怨能让她立下重誓终身不回飞垣?”

  “哦。立下重誓。”凤九卿冷冷的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的笑也变得阴冷起来,“我真心待她,却还是得不到她的理解,人类的感情啊……真是无趣。”

  察觉到他微妙的情愫,萧千夜淡淡的道:“能让一个女人闭口不提的男人,无论是爱是恨,都一定是入了骨子里。”

  “你可不像是懂男女之情的人。”凤九卿嘲讽了一句,“云潇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我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合适。”

  “你又对她了解多少?从她出生起,你就没管过她一天。”

  “呵……这倒是实话,军阁主,秋水、秋水还好吗?”隔了一会,凤九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二十多年了,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要知道她的情况呢?

  萧千夜沉思着,秋水夫人常年居住于论剑峰,并不经常和昆仑其它长老往来,除去必须按时服药,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异常。

  “师叔常年服用昆仑的冰雪莲,那是用来抑制体内燥热的丹药,莫非……也和你有关?”

  “燥热吗?”凤九卿眼中一亮,回想起当年,苦笑,“确实,因为云潇是灵凤混血,神鸟的血液不仅会烧灼孩子,同时也会灼伤母体,她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吧,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我骗取沉月只是为了救她而已,为了取得沉月,我不惜欺骗了长公主明玉,至于手段嘛……嘿嘿,色诱吧,女人也是吃这一套的。”

  凤九卿眨眨眼睛,那张好看的脸确实是会另无数女人为之心动,然而他很快就变得落寞起来,神色恍惚:“秋水觉得我背叛了她,她说世上最可恨的就是欺骗女人的感情,她正是为此和我大吵一架,负气回了昆仑,呵……你说可笑吗?我分明是为了救她。”

  “哼。”萧千夜打断他的喃喃自语,毫不客气,“可师叔还是把沉月留给了孩子,都说女人本弱,为母则刚,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我是不明白。”凤九卿没有否认,也并没有后悔,“告诉你一件事,凤姬也是我的女儿,我已经不记得她娘是谁了,凤姬此次会出手救她,该不会真的对她还抱有姐妹情吧?”

  萧千夜赫然握紧了剑,不敢作声——难怪在碧落海上凤姬的眼里会有那一闪而逝的温柔,原来云潇不仅仅是她的同族,而是她的妹妹!

  “她在昆仑有被人欺负吗?”凤九卿接着追问,眼里仍是不舍,这一瞬间,萧千夜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无情还是深情,他摇摇头,不知为何还是回答了他:“师叔挺好的,她把云潇也教的很好,昆仑里年纪相仿的师兄弟们,都很喜欢她。”

  “哦?”凤九卿有些意外,他虽然没有去过昆仑,但也知道那是个清修之地,秋水身怀六甲却独自返回,必然会引起非议和争论。

  “昆仑确实是清修之地,但远远不是世俗所想的那样。”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萧千夜正声为师门辩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道之路,昆仑从不强求弟子抛弃七情六欲,正所谓海纳百川,师叔从未受到过任何歧视,阿潇也一样。”

  凤九卿释怀的笑了笑:“那倒是我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海纳百川、海纳百川,也难怪军阁主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昆仑弟子了。”

  他话中有话,若有所思的观察着萧千夜,却见眼前的人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动摇,坚定的道:“我自离开昆仑,便从不以昆仑弟子自居,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身为军阁主应该做的,和师门没有任何关系!”

  “呵……”凤九卿摇摇头,不知作何感想。

  八年前,萧千夜初返飞垣,第一战就是出征伽罗白教,斩杀核心教徒五千人,抓捕一般教众三万人。

  七年前,已经升至军阁主的萧千夜再度出征东冥蝶谷,一夜之间将蝶谷夷为平地,抓捕谷内弟子六千人,随后被太子金令强行释放。

  四年前,阳川境内的太阳神殿失窃,天权帝龙颜震怒,下令军阁剿平附近落日沙漠的全部盗宝贼,并将其各部首领的首级悬挂于大湮城上,以儆效尤。

  然后就是几日前的羽都一战,虽然责任不在他,但仍有十万人丧生海啸,而这个年轻的军阁主,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哀伤。

  他记得秋水曾经说过,昆仑对门下弟子的第一告诫,就是“当以慈悲济天下”,这个萧千夜,又哪里有一点昆仑弟子的样子?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帝都高官,狠辣又无情。

  “罢了……我倒是没资格说你什么。”凤九卿自嘲的摇头,眼神闪烁,喃喃自语,“我杀过的人比你多太多太多了,光是夜王当年那一场血荼大阵,我就杀了几百万人,凤姬是恨透了我,所以她能念着那点姐妹情救下云潇,我实在是很意外。”

  萧千夜终于提剑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替夜王办事?此次北岸城的事情,你们究竟是何目的?”

  凤九卿眼光雪亮,紧盯着他掌下锋利的白色剑灵,凤火已经围绕周身,冷冷回道:“夜王的目的你们应该已经知晓了,那个灵音族的女人,偷听的本事可真不小,不过也无所谓,夜王根本不在乎会被你们知道,其实陛下也不在乎吧,否则现在也不会一点处分都不给你了……”

  “夜王当真要帮陛下完成飞天?”萧千夜继续紧逼,凤火映照着他的脸,让凤九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这张脸……怎么有点陌生?

  “如果他真的找到当初那只穷奇,帮助陛下完成飞天,那么……飞垣四大境又会如何?是否会像祭星宫推断的那样成为牺牲品?”

  “哦……你们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吗?”凤九卿吃惊的看着他,沥空的剑气呈现出罕见的金色,是他在碧落海上险些封印仓鲛的那种剑术!他随即引凤火逼退来人,自己也大步跳开,落到了围墙上,再看天征府的后院,那里是无数看不见的剑气,稍微靠近就会被割伤皮肤!

  “你是夜王的人,早晚会成为我的敌人。”萧千夜剑指凤九卿,话音刚落,手腕再度转动!

  “七转剑式!”凤九卿自然认的这种剑法,但是同样的招式从不同的人手下击出,又完全是换了一种状态。

  “好凌厉的剑气!”他夸了一句,凤火护身,转眼又回到了院子中心,这一次,凤九卿确实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冷然喝道,“你别逼我出手,我刚刚说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在这里,你我都会有麻烦,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不是我的敌人,那就该尽早表明诚意。”萧千夜自然清楚他的话,微微收敛了剑气,暗暗逼迫了一句。

  “哎……你呀……”凤九卿无奈,不愧是军阁的现任阁主,就算是逼他道明目的,也是如此不讲情面。

  “我一进来就已经说了,我听见了她的声音,被声音吸引而已。”凤九卿重复了一句,摆摆手,“你应该知道的,灵凤族和不死鸟签订了契约,或得了可以令自身不老不死的灵凤之息,但同时允诺不死鸟,绝不将这种血脉外传,所以灵凤族存在上万年了,一个它族混血都没有出现过,因为所有混血的孩子,全都死了。”

  “你想她死吗?应该不想吧?”凤九卿反问着,“你知道怎么救她吗?你肯定也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萧千夜眉峰紧蹙,神色一惊,凤九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最可行的方法,无疑是找到当初那只神鸟解除血契,永生这种东西那里是什么祝福啊?它根本就是一种折磨和诅咒,但凡你活的久了,想死不能才是最大的痛苦!”

  “夜王……仍是离神鸟最近的存在。”许久,凤九卿拉过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低语,“就算现在的夜王还未恢复,但他仍有统领万兽的能力!这种力量会迫使万兽主动接近他!萧千夜你记住了,夜王才是真正能救她的人!但夜王……是你的敌人!”

  夜王!萧千夜紧咬着牙,手心攥的生疼。

  “夜王对你有顾忌。”凤九卿又补充了一句,微微不解,“他并未对我言明,但是他放下寻找凶兽的事情,提前回了上天界,甚至没有将你在碧落海上的异常告知天权帝!他在顾忌你……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萧千夜念着这句话,自己也依然不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一贯最讨厌异族,可我自己好像也是异族人,就和夜王苦苦寻找的那只凶兽一样。”

  “你说什么?”凤九卿一把按住他,脸色惊变,“你说你和那只凶兽一样?你、你是古代种?”

  “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萧千夜厌烦的推开他,隐隐头疼——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和一个敌人说这些话?

  “你是哪一位的后裔?”凤九卿虽然假意镇定神色,心里却陡然明白了大半,冷汗直冒。

  萧千夜没有回话,隔了许久,反倒是凤九卿按奈不住,追问道:“难道是……帝仲?”

  他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变成冰蓝色,印出冰火双色的纹理。

  凤九卿倒吸一口寒气,真的是帝仲!难怪连夜王也要隐瞒他的真实身份,上天界的战神帝仲,竟然早已经被凶兽吞噬!

  “难怪……”随后,他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身子渐渐颤抖,拼命保持着情绪,“在我族的传说里,数万年前,帝仲曾和神鸟偶遇,两人一战之后,神鸟不敌首次负伤,神鸟之血落在战神的手上,意外灼伤了他,或是从那时候起,帝仲便和神鸟结下了不解之缘。”

  凤九卿叹了口气,感叹着宿命的奇妙:“难怪萧氏一族这么久了从没暴露过古代种的血脉,偏偏在你身上如此明显!喂,你是不是对云潇做过什么?是不是平时练剑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伤了她,然后又碰到了灵凤之血?所以帝仲的血脉才会在你身上意外觉醒。”

  萧千夜脸色惨白,八年前,在他失去理智坠入悬崖的那一天,云潇确实是自残来救他,灵凤之血浸润全身,这才把他崩溃的意识唤醒,而他回到飞垣的这八年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直到在北岸城遇到云潇,才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千万年前就已经转动了吗?

  凤九卿不动声色观察着萧千夜,他紧咬着嘴唇,是自己猜中了吗?

  “小心呐。”不知为何,凤九卿忽然叹气,低道,“血荼大阵的阵眼,只有相同的血脉才能接近,否则想再度开启,就必须再用几百万人血祭才仅仅是有可能打开阵眼!夜王不在乎死多少人的,但明显利用你是最稳妥的方法,他现在忌惮你,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萧千夜,你要小心啊……”

  “还有就是……”凤九卿忽然正色,一字一顿的道,“陛下的目的确实是带着天域城飞天,但他并不是贪生怕死,温仪皇后还活着,在镜月之镜的法术里不死不活!我此次是受夜王之命为他修补出现裂缝的镜月之镜,此术法要长久维持,只能回到天空,陛下真正的目的,是救皇后!”

  “他不在乎太子夺权,但是他不能让太子阻拦他,陛下已经下令月圣女紧盯太子的星辰位,若是太子再有太过锋芒的举动,恐怕就会遭到监禁。”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凤九卿轻咳了几声,“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计划的,但我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你为何帮我?”萧千夜看着他,不解的问。

  “哼。”凤九卿却是不耐烦的冷哼,甩了甩衣袖,抱怨道,“我的目的是追随夜王找到当初的神鸟,我早就受够这种祝福了,我可不是要帮你,就算告诉了你这些我也不会出手帮你们,可谁让云潇看上了你呢?哼,我是没资格做她的父亲,否则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凤九卿白了他一眼,似乎非常不满意。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秋水嫉恶如仇的性格,她一手教大的女儿肯定也和秋水一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杀人不眨眼的军阁主合得来?

  “你离她远点。”隔了许久,凤九卿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你要是帝仲的血脉,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盯上,识相的话就该离她远远的,最好把她送回昆仑去!”

  “……”萧千夜沉着脸,没有反驳,之前三郡主胧月为他占的卜里没有找到相伴一生的伴星,难道自己和云潇……真的是有缘无分吗?

  他无疑会带给她新的灾难。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送她回昆仑。”萧千夜收起剑灵,凤九卿叹了口气,这个人,该不会真的动情了吧?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轻易动情的人,难道那种远古的羁绊当真如此浓烈吗?

  他随即目光严厉,用力绞着衣袖——上天界的预言他是知道的,夜王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无疑是忌惮“帝星坠”,可十二神除了夜王,也有从不信预言的人,变数尚不可知。

  “哎……”不知为何,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空,所谓神明,真的是一手遮天的吗?

  “我得走了。”凤九卿对他认真的提醒着,“你要小心夜王,小心上天界……还有就是,小心剩下的魇魔和地缚灵。”

  萧千夜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他身形一晃,化成一道火光,是往皇城内坠去。

  “军阁主……”恍惚中,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叫他,萧千夜皱眉望向屋内,一只绿色的冥蝶不知何时停在了他的桌案上,扑扇着翅膀示意他过去。

  萧千夜诧异的看着那只冥蝶,蝴蝶的翅膀渐渐张开,绿光弥漫汇聚,凝结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军阁主,多年不见了。”冥魂女子抬起头,那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的脸庞,是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东冥蝶谷,谷主蝶镜!

  “竟然是你……”他忍住震惊,靠近,冥魂女子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陈述着自己的目的,“我奉公子的命令,特来提醒军阁主,天权陛下已经命月圣女开始注意太子殿下的星位,自今日起,公子将代替太子殿下掌管风魔的所有行动,请军阁主务必协助公子。”

  萧千夜皱眉沉思,  问道:“公子?公孙晏吗?”

  “没错。”蝶镜正视着他,也知道对方心里的疑惑,但还是淡淡的道,“江楼主目前已经返回秦楼,军阁主若是有时间可以去那里,那是风魔在天域城的据点。”

  “我知道了。”萧千夜随口应了一声,冥魂女子对他礼貌的鞠躬,重新化成一只冥蝶,扑扇着翅膀离开天征府。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冥蝶,不由得叹气,当年太子殿下以自己的金令责令军阁退兵,不可滥杀谷内弟子,天权帝一贯对太子殿下放纵包容,也就应了殿下的请求,他立马就带着三翼鸟和辟火军团撤离内谷,然后就看见公孙晏一个人走了进去。

  公孙晏出身东冥,他原以为这个人是来救人的,没想到再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竟提着谷主蝶镜的人头。

  天权帝没有明确要杀谷主,明溪太子甚至要求放过谷内所有弟子,唯有这个人,为了顾及左右大臣的颜面,不远万里亲自赶来,只为了亲手逼死她。

  从那时起萧千夜就明白,公孙晏不是善类,也不是他人眼中那个只会玩乐的贵家公子。

  可是为什么谷主的冥魂会为他办事?萧千夜百思不得其解,该不会是用了什么邪术,强行控制住了吧?

  他不由得皱眉,公孙晏的未婚妻是明戚夫人的小女儿叶雪,自订婚的那一日起忽患疾病至今仍是一病不起,因而两人的婚事也一拖再拖,这其中不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萧千夜烦躁的坐下,狠狠的攥紧了拳——陛下目的不明,太子也是迷雾重重,他夹在中间,早晚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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