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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晋江独家发表——小舟遥遥/著

  【第一章】

  永丰十八年,伴随一场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大渊与突厥之战以晋国公手刃突厥可汗首级告终,渊朝大获全胜。

  恰值新春,又传来捷报,晋国公管辖之下的陇西百姓们面上倍有光彩,挂桃符,点爆竹,这个年过得分外热闹。而在这一片张灯结彩间,沈府门前的素白丧幡格外突兀。

  左右邻居相互拜年时,瞅见那寒风中摇晃的白灯笼,皆唏嘘不已——

  “可怜哟,一家子男人都死光了。”

  “听说被那些突厥兵乱刀砍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唉,这家的小女儿才将将九岁,自小就没了娘,这会子父兄又遭了难,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昨儿不是有个衣着富贵的郎君,自称是沈校尉的族兄,特地从秦州赶来吊唁吗?他既能赶过来,可见是个有善心的,没准看小侄女可怜,也会照拂一二?”

  “那可不一定。”个子较矮的徐家娘子努了努嘴,“我与沈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可从未见过这一门亲戚。谁知道是不是来吃绝户的?朝廷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子可不少呢!”

  话音刚落,坊市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位邻家妇人一惊,不约而同看向坊门口。

  只见午后和煦的阳光下,一辆华盖宝顶的朱漆马车缓缓驶来,其后还跟着一队甲胄士兵。

  小小昌宁坊何时有过这样威风的排场!

  几位妇人木讷讷盯着那马车,正琢磨着是哪府的贵人下了凡,便有一名年轻兵将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指了下斜对角挂了白灯笼的门户,“请问那是宣节校尉沈忠林府上吗?”

  妇人们一阵推搡,最后徐家娘子被推上前,干巴巴道,“是,是,回军爷,那就是沈家。”

  那兵将道了声谢,转身示意马车继续往前。

  很快,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兵将们整齐划一左右分列。

  “额滴个娘咧,这可忒威风。”

  妇人们伸长脖子好奇的去看,无奈兵将们挡着,她们看不清楚,只瞧见马车上先后下来两人,那高个魁梧的穿着件石青色长袍,另一位身形修长的着玄色锦袍。

  “哎哟,你们别挤!”

  话音刚落,那徐家娘子就在雪里摔了跟头。

  这动静惹得士兵侧身防备,见是个妇人跌跤,并无险情,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站岗。

  其余几位妇人尴尬的去拉徐家娘子,替她掸雪,“啊哟,阿徐,真是对不住。”

  那徐家娘子却是直着眼,半晌没出声。

  几位妇人面面相觑:这是怎的了,摔傻了?不能吧,方才脑袋也没挨着地啊。

  “阿徐,你怎的不出声?是哪里跌疼了?”

  连着唤了两声,那徐家娘子才回过神来,“不疼,不疼!乖乖,能见到那样的神仙人物,便是再跌一跤也值当!”

  她一脸兴奋的与邻居们描述着,“前头那位贵人进了门,我只瞧见个后脑勺,不过后头那位小郎君我可瞧得一清二楚!真是俊呐,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小郎君,比那观里的仙君还要端正三分。他年纪虽不大,可周身那股气势,啧啧,不得了,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其他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心头愈发疑惑——

  难道这般不凡的贵人,也是沈家的亲戚?

  *

  沈忠林生前是个八品校尉,府院并不大,两进两出的小院。凛冽的寒风刮过枯枝,正厅里倏然响起一道严厉的呵斥声——

  “你这丫头怎就这么死心眼,如今你父兄都不在了,还守着这破院子作甚?你既姓沈,族中怎会坐视不管,还不快快收拾行李,与我一道回去。”

  看着地上摔成几瓣的杯盏,还有上座板着脸的白胖男人,云黛咬了咬唇,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衣摆。

  不要怕。

  不能哭。

  她默念着,强行将委屈和恐惧的泪水憋回去。

  家中发生这样大的变故,悲痛与迷茫压得她快喘不过气。虽不知爹爹这些年为何不与秦州宗族来往,但昨日见到族叔沈富安到来,她第一反应也是高兴的。

  她想,起码还有宗族庇佑,她不是彻底无依无靠。

  直到昨儿半夜,奶娘叫醒了她,领着她偷听沈富安与管家的对话。

  “沈忠林这个人,当年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跟族里闹得那么僵,甚至连祖宗都不认,要断宗脱族,现下可不就遭了报应,带着他儿子一起惨死,啧,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沈富安似是喝醉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周老兄,你放心,只要你将账本给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管家问他,“账本给了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家姑娘,你又打算如何安排?”

  “账本,族里自会处置。”沈富安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至于云黛这小丫头嘛,等我领回去养个三四年,就给她找户人家嫁了。你放心,一个小丫头片子,家里人又死光了,等回了秦州,还不是任由我搓圆捏扁。”

  之后的话云黛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耳朵翁嗡作响,眼前发黑。

  最后还是奶娘捂着她的嘴,回了房间。

  门一关,奶娘就抱着她哭,“还好周管家机灵,看出沈富安来者不善,这才故意摆酒套他的话,果真叫他套出来了。只是、只是姑娘,你该怎么办啊……呜呜,我苦命的姑娘……”

  她们是奴仆,就算本事翻天,也管不了主家的事。若沈富安强行将姑娘带走,他们也没办法。

  看着奶娘的眼泪,云黛也快哭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恐惧与迷惘。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思绪回转,面前是沈富安咄咄逼人的嘴脸。

  “好了,你就别再拖延时辰。就你如今的情况,除了回秦州,还能去哪?”

  沈富安年轻时就与沈忠林不和,要不是这趟有油水可捞,他才不愿大冷天的跑到肃州来。如今看到这倔驴般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从前沈忠林的模样,语气更不耐烦,“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吧,最好明日出发,还能赶回秦州过个元宵。”

  他再三催促,云黛依旧一动不动。

  这下沈富安彻底没了耐心,一个眼刀子飞向奶娘,“你这老奴愣着作甚,还不扶姑娘回屋!”

  奶娘脸色一白,迟疑着去唤云黛。

  云黛抬起头,“我不去。”

  小姑娘的嗓音稚嫩,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沈富安一怔,眉头拧得更紧,“又说孩子话了。”

  云黛从圈椅起身,一双瞳仁乌黑的眼眸定定地望向上座的男人,“我不去秦州。”

  沈富安磨着牙,心说果真是没有娘教养的野丫头,等到了秦州看他怎么教训她。面上却装出一副和善样,“云黛听话,道理族叔昨日已经给你讲过了,你又何苦耗着。再说了,昨儿个你不是都答应随我回秦州的吗,怎又变卦?骗人可不是好姑娘。”

  说罢,他朝秦州带来的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当即会意,吊着三角眼朝着云黛走去,“姑娘,您请吧,老奴就在门口守着您收拾。”

  恶仆相逼,奶娘连忙护在云黛身前,又扭头低声劝了声,“姑娘……”

  云黛眸中泪光轻颤,胸口闷得发慌。

  若是爹爹和兄长还在,定不会让她被这些恶人欺负。可现在,父兄都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手无缚鸡之力,打又打不赢;跑出去告官吗,可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儿家,族里要带她回去,官府怕是也管不着。

  那粗使婆子见这小姑娘豆芽菜般瘦弱,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呲笑道,“姑娘娇贵,莫不是要老奴扶着出去?”

  就在这婆子要动手“请人”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姑娘。”沈家门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半点不敢耽搁,手指着内院门,“外头,有贵客…贵客登门!”

  厅内几人皆面露诧色,哪位贵客会往添了新丧的府邸跑?大过年的也不怕晦气。

  云黛也有些吃惊,转念一想,或许是父亲生前交好的几位叔叔伯伯来了?

  想到这里,她仿佛看到了摆脱困境的希望,也来不及细想门房为何如此惶恐,忙道,“快把贵客请进来。”

  门房应下,麻溜去请人。

  云黛大脑飞转,回想父亲的好友里谁最有可能帮到自己。

  一众交好的叔伯中,就属赵诚赵伯父的官职高一些,有六品,而且是文官,脑子灵活……若门外来的是赵伯父就好了。

  她这般期待着,一双清凌凌的黑眸紧盯着门外,两只纤细的小手揪着。

  没过多久,厅外响起一道悠长的通报声,“晋国公到,晋国公世子到——”

  这陌生却又耳熟能详的名头,让云黛呆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空旷的庭前出现两道颀长的身影。

  打头那位中年男人,身着石青色蟒纹圆领锦袍,仪表堂堂,沉稳威严。

  而他身侧的少年,身着玄色麒麟纹的圆领袍,腰束金银错蹀躞带,乌发以玉冠固定。他年纪轻,身高虽不及身旁的中年男人,但在这个年龄段,已算是极出挑的。

  云黛先是看向那中年男人,然后再往他身后瞧,不曾想视线移转间,正好与那少年的目光对上。

  四目对视,她的呼吸屏住。

  只见那少年眉目清秀,俊美无俦,尤其是那双深邃狭长的黑眸,幽深如冷潭,又似乎比屋檐上的积雪还要冷冽三分。

  云黛看着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哥哥,怪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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