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会死吗?
“患者男性38岁, 因担心暴雨赶回家,途中从山坡摔落受伤, 头部左侧血肿包为4.5×5cm,脑部挫伤,颅骨骨折,对外界刺激无反应,且伴随阵发性呕吐。”
“另外,该患者身上还有7处骨折,3处划伤,其中一截树枝戳穿患者肺部。”
“目前该患者急需处理颅脑骨折, 以及胸腔树枝穿刺问题和骨折问题。”
临时医院内, 仓库灯火通明。
各科室不同专家,相继给该患者进行检查,由于对方受伤实在太过严重, 且又由于胸腔被树枝戳穿, 不能平放在病床上,加上傍晚到现在的这场大雨,哪怕女孩给男人打伞一路跟着驴车来到医院,对方身上依旧有很多地方被打湿, 受了凉。
“我们得将患者送到手术车上,然后立马开始手术……最好是胸腔手术与开颅手术同时进行。”吴林指着患者的影像资料, 皱眉说道:“患者现在这种情况,在手术过程中是没办法平躺的。我们得采取特殊体位。”
吴林:“另外胸腔受创严重, 手术过程中极有可能出现大出血情况,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好供血。”
“吴教授您放心,患者刚刚已经做完配型,我们已经征集好同血型志愿者, 随时可以献血!”旁边的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举手示意。
“患者体内的这根树枝,就交给我们来取出吧!”充当这次监考官的一名胸外科专家,看着分发到手中的患者资料,表情严肃且认真。
“我们也会从旁帮忙的。”其他胸腔外科专家教授同样严肃点头。
在很多大型手术中,患者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紧急情况,尤其是大血管破裂算是重中之重。
而胸腔外科,尤其是肺部手术,更容易遇到大出血问题。
毕竟,人体肺部蕴含着大量血管,尤其心脏还长在胸腔里,距离肺部极进。再加上这次还有树枝贯穿患者胸腔。众人很担心在手术过程中,患者胸腔内大血管破裂。
要知道,树枝可不是笔直纤细的钢筋,它的表皮纤维非常粗糙,且扎入患者胸腔的树枝,不排除有木皮碎屑断在其中,甚至扎伤内脏。
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当他们打开患者胸腔时,已经有大血管出现破裂,只不过由于患者躺在病床上,破裂的血管被压住,一旦重新更换体位,破裂显现,血管就会冒出大量鲜血。
这也是很多外科手术当中经常发生的一种情况……
一群专家们,你一句我一句飞快讨论着患者病症,以及接下来遇到危机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双方又该如何配合。
别看这患者只是摔伤,可实际上该患者至少需要神经外科,胸外科,骨科三个科室的医生共同配合,才能完成整套手术。但倘若其中出现意外,在处理肋骨断裂时发现腹腔内有脏器受伤,亦或者有大量木皮碎屑扎入内脏,恐怕还得叫其他科室的医生来进行处理。
整套手术流程没有十几个小时,根本无法结束!
按理来说这场手术,本该先由参赛者们进行讨论,再进行手术。
毕竟150家医院足以有能力凑出神经外科,胸外,骨科三个科室的副主任医师主刀,以及相对应科室的专业手术小组。
但由于患者受重伤实在太过严重,情况又较为紧急,比赛考核暂时被主办方越过。
苏糖江海潮等不少参赛者,站在库房后方听着众多专家讨论。
江海潮皱眉,压低声音道:“我刚看过患者情况,颅脑血肿骨折也就算了,但胸口插入的树枝,百分之九十九伤及到了其他脏腑,况且枝干那么粗,又距离肺动脉较近,别的不说,树皮木屑掉落在肺部扎伤动脉的概率就不低,我估计等会开胸手术肯定会大出血……所以前面监考才会那么紧张。”
江海潮抬抬下巴:“你看前面那人汇报,献血的人都找了15个。一人就算只献200毫升,这都得的有3000了。”
要知道,人体血液大约也就占体重的百分之七,八左右。
那名患者看上去70公斤,体内血液差不多应该是5000ml上下。
苏糖眉头紧蹙,竖着耳朵听前面患者的情况:“暂时应该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大家主要还是担心,手术过程中一边手术,一边出血……不过胸口树枝对穿,想要取出,肯定出血量不低。”
“说起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帮忙,用针灸止血降低患者出血量。”江海潮认真看向苏糖,摸了摸下巴琢磨片刻,提议道:“我们之前做的那些胸外肿瘤手术都很成功,我觉得针灸止血,对于这种超大型手术来说,至少能够降低25%~30%左右的手术难度。”
手术期间出血少,手术视野就能得到清晰保障,外加能够稳定主刀等人的心态,手术过程自然会更加顺利。之前他与苏糖合作时,有好几台肺癌手术,那几名肺癌患者的肿瘤部位恰巧就在血液丰盈的动脉血管附近,且有些癌症已经侵蚀到了该患处血管。
江海潮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程度的手术,手术部位大出血是常见情况,但有苏糖的针灸止血辅助后,有些较大的血管处依旧会出血,可血液流转速度明显降低,且整体出血量比往日里少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出血源头非常容易,只要找到源头后,助手用手指轻轻按压,立马能解决这个问题!
苏糖看了江海潮,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主办方现在以求稳为主,连手术都没打算让大家上场,更不可能让我进行针灸止血。况且使用针灸止血,需要我和主刀医生相互配合,基本上没有主刀医生会愿意第一次在这种大型手术当中与我合作。”
即便是当初在六院普外科,雷主任亲眼所见她能使用针灸止血,后期说服其他人,也得先从患者小出血开始。
哪怕第二次到了手术台,钱副主任那场手术也是提前做过准备,挑选的患者也是精心筛选过的——该患者病症,不算特别严重,但又比较严重,且血液科供血准备早已做好,还有雷主任从旁把关,钱副主任才愿意做那样一场手术。
医生这个行业,越是技术过硬,越是严谨仔细。
这不仅仅是关系到医生十年,几十年累积下来的名声,同样也关系到一个患者的性命!
她一个低年资住院医,倘若不是运气好,平日里但凡在个稍大的医院,稍稍忙碌的科室,都得从最底层打杂开始做起,连门诊和手术刀都摸不到的人。手上一没有强劲的国际论文支持,二没有类似于雷主任那种科室顶头上司为她作保,旁人怎么可能会信她说的话?
难道这时候,还能有一个类似于普外科大出血阑尾炎患者一样的人等着她?
即便是有,以现在争分夺秒的情况来说,没有任何专家会再等她了。
苏糖再次叹了口气,眉头紧蹙,倘若她现在是一名主任医师,众多专家说不定还能听她说上两句。
可她不是,她只是全国四百万临床医生当中,食物链最下层的低年资住院医。
雷主任樊主任他们承认她的能力,可其他医院的医生却不会。
即便真有专家愿意尝试针灸止血,但也不会是这一次。
苏糖对眼前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也没去找人提针灸止血。
她甚至担心,自己纠缠吴老等人时,反而耽误了患者手术时间。
从专家会诊,到手术方案确定,看似人多事多十分繁华,可实际上整个流程非常快。
苏糖这边才刚刚与江海潮说完,前面吴老等人已经风风火火向手术室走去。
江海潮想了想,望着前方各科室专家离开的背影,皱着眉头,神情遗憾道:“可惜了……”
没办法,苏糖说的也是事实。
…………
只不过,这事发生苏糖到底有些遗憾。
在其他医生回去休息时,苏糖却本能等在手术室门口,并没离开。
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十分简陋,手术室门口只有两排简单的木质长椅。
女孩坐在椅子上,哭的双眼通红,旁边两名护士三名红十字会志愿者正在安慰女孩,还有其他人正低声与另外两位村民交谈,大家都在静静等待手术室内的消息。
湿哒哒的棉衣被换下,女孩穿着志愿者送来的厚实衣服,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红红的眼眶像兔子一样,她声音哽咽,连语言组织都变得有些艰难:“我们家条件不好,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是我爸将我带大的……他这次上山,就是为了给我凑学费,呜~早知道我就不读书了,呜呜~”
女孩呜咽哭泣的声音,就像受伤的小兽。
痛苦绝望中又带着几分茫然懊恼,还有那阵阵悔恨。
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
在山区,乃至于很多贫困地区,都有着靠山吃山,挖山货的习惯。
冬笋,葛根等等,都是冬季最常见的山货,想必对方父亲就是想用这法子赚点钱吧。
苏糖望向女孩,随着对方的话,有些心情复杂。
哪怕成为医生后,她见多了世上的生离死别,见多了人心,仍然每次都会被一些人真挚的情感所打动。
就像她两辈子都是孤儿,被家人抛弃,却仍然相信,世上绝大多数父母是真疼爱自己的孩子。
她羡慕女孩拥有这份真挚的父爱,却又感叹命运弄人。
“姐姐,我爸爸会死吗?”女孩哭着哭着抬起头,望向护士与志愿者,眼露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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