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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白 1


  我叫苏白。

  四岁的生日刚过没多久,  我妈苏婳就被迫嫁给了一个男人。

  从此,我多了一个姓——许。

  全名为“许苏白”。

  我妈嫁的那个男人叫做许玮,五官周正,  身材很好,  打扮也新潮,  身家亿万,  是许氏集团分公司的总经理,  若干年后或将继承所有资产,  成为许氏集团的新董事长。

  当然,  以上内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竟然是我亲生父亲。

  我一度好奇,既然我妈不喜欢我爸,  不想嫁给他,为什么还会选择生下我?

  我妈不乐意提她跟我爸的事。

  所以,我直接去问我爸。

  我爸当时在书房翻看文件,  粗略地跟我说,他跟我妈是自由恋爱,  中间出了点事儿,所以分手了。

  还说,  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也忘不了我妈,所以回来找她,  跟她结婚。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事儿?”

  我爸笑了笑,  没回答我,  只是叫我离开时,  记得带上书房的门。

  等我稍微大一点,  通过蛛丝马迹,逐渐拼凑出了他们的往事——

  他俩的确是自由恋爱。

  只是我爸这人玩的花,早就背着我妈劈腿了。

  两人分手后,我妈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第一时间想去打胎,但遭到了我外公的反对。

  拖到孕中期,我妈舍不得不要我,便安心养胎,把我生了下来。

  后来,许家跟苏家的利益牵扯不清,我妈跟我成了棋子。

  许玮这人,爱玩女人,也有很多孩子,只是他善于伪装,没被狗仔挖出黑料而已。

  明面上,我是他的独子。

  实际上,我既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也不是最后一个。但目前来说,我是他最优秀、最有潜力的那个孩子。

  于他而言,漂亮的女人和优秀的孩子,都是值得炫耀的附庸品。

  所以,他对才貌双全的我妈,和聪明早慧的我,都还挺满意的。

  只是满意不代表他会收心,把心思放在家庭里。

  婚后,他跟我妈各过各的。

  我夹在中间。

  今天跟我妈学画,听她用诗意浪漫的言辞,讲述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明天就跟着我爸出席宴会,听一群人高谈阔论,间或夹杂着几声男人之间心知肚明的坏笑。

  我爸和我妈的三观见解大相径庭。

  故此,得知他俩真谈过一段时,我还挺诧异的。

  我经常把他俩对某件事的观点看法,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的。乐得见他们借我之口,展开一轮又一轮精彩绝伦的唇枪舌战。

  得益于他们在思想上的激烈碰撞,我比一般的孩子更早形成属于自己的三观,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准则。

  这种情况,俗称为“早熟”。

  我爸妈婚后第三年,我妈的“蛇屋”建好了。

  她带我搬出我爸那套堪比酒店,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的房产,住进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建筑。

  她喜欢蛇,便在这里大大方方地养起了蛇,还种了不少玫瑰花。

  我爸厌恶蛇,也不喜欢这座“蛇屋”,一年下来,基本只会在我妈和我生日当天,过来一趟,装模作样地意思意思。

  搬进这里后,我偶尔会在小区散步时,见到余灯。

  那时,她还是一个会穿公主裙,扎两条小辫的小姑娘。

  但她脾气不好,傲慢无礼,还特别爱爆粗,也不知道那些粗口是跟谁学的。

  虽然我跟她同住一小区,但我们从未有过交集。

  直到上了小学,误打误撞地跟她同班,还和她成了同桌,她才盯上了我。

  她骄纵惯了,常常对我颐指气使。

  不巧,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懒得搭理她。

  我们相互对峙,僵持不下。

  余灯找了我前桌的一个男生,也就是乔陆。两人想要合起伙来,给我一个教训。

  哪知乔陆被我策反,我跟他一起设了个圈套,耍了她一顿。

  她气得跳脚,向我下挑战书。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写了一封挑战书给我。

  转头我就交给了班主任。

  她被叫家长了,从办公室回来就骂我小人。

  我冷淡地回她:“哦。”

  她被我这态度一激,更想找我麻烦。

  但我是个刺头,不好对付,于是她决定先去对付乔陆。

  乔陆也不笨,果断拉我下水。

  总之,我们仨相爱相杀,一路杀到了初中。

  余灯折腾累了,决定纡尊降贵,跟我和乔陆握手言和。

  我不爱跟人深交,一向独来独往,面对她递出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想要握上去的欲望。

  可架不住乔陆是个大傻逼。

  他出其不意地拉起我的手,叠在他和余灯的手上,笑得灿烂又欠揍,大放豪言:

  “行!咱们和解!都说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我:“……”

  去他妈地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我们莫名其妙地组成了三人帮。

  再后来,发展成了以我们三人为首的小团体。

  有一段时间,学校严查拉帮结派,禁止学生搞小群体。

  我们仨顶风作案,被抓了典型。

  可能是我成绩太好,长势也喜人,在一众幼稚不成熟的同龄人里,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于是乎,老师领导们把我当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头儿。

  天地良心,我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余灯负责拉帮,乔陆负责结派,他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而我什么都没干,只是点儿背,从小就认识了两个人来疯的傻逼,还跟他们住在同一小区。

  就拉帮结派一事,我被叫家长了。

  我很讨厌被叫家长。

  在我读小学时,经常有初中部的人堵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找低年级的学生收保护费。

  不知该说是我不幸,还是他们不幸,反正,他们收保护费收到了我头上,被我给打进医院了。

  然后,我拥有了人生第一次被叫家长的经历。

  我爸妈都不是普通人。

  当时的班主任一则短信发出去,竟把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两人,都给叫到了学校。

  托我爸妈的福,本来就与众不同的我,更是备受瞩目,小小年纪,就成了校园风云人物。

  同学们议论我,老师家长们也议论我。

  刚开始我不胜其烦,好几次差点跟人动手打起来。

  后来我就麻木了。

  就算大家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事,我也管不到人家私底下是怎么说的。

  管不到,那就不管了。

  但我还是讨厌被叫家长。

  自初中第二次被叫家长,再次成为老师同学们眼中的风云人物后,我开始思考离群索居的可能性。

  上了中学,大家讨论的点,就不再局限于家庭背景。

  中学生正处在情窦初开,自我意识强烈的叛逆期。

  打小就有不少女孩子向我表达好感,到了青春期,给我送情书,跟我告白的女生更是数不胜数。

  在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中,哪怕是微不足道、子虚乌有的风言风语,都能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在口耳相传间,我成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家里特有钱、隔三差五就挑事的纨绔子弟,简称“渣男”。

  离谱吧?是挺离谱的,还很搞笑。

  为了保持优秀,将来顺利继承家产,也为了不被叫家长,我安分守己,殚精竭虑,除了平日里的课业,私底下还有很多培训,哪来的时间当渣男?

  我试图挽回清誉。

  奈何余灯跟乔陆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拆我的台。

  久而久之,“花花公子”的标签再难以从我身上撕下来。

  在十四岁这年,我妈发生了意外。

  听到噩耗的瞬间,我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妈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间就遭遇空难,尸骨无存了?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们不顾我的反对,执意给她举办葬礼,我也不信我妈走了。

  葬礼当天,我没哭。

  出乎意料的是,我爸哭了。

  没哭得多厉害,但他的眼眶确确实实是红的,眼底还蓄着一层浅浅的泪水。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鳄鱼的眼泪。

  后来他跟我说,世间难觅真情,尽管他惹了一身风流债,但在某段不可追回的时光里,他的确跟我妈有过真爱。

  他的话,我从来都只信一半。

  所以我只信了他一身风流债这事儿。

  连后事都料理完了,便没什么人会再去寻我妈的遗骸了。

  可我不死心,花钱花时间花精力,都要去找。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余灯她爸也出事了。

  她爸妈本来就不常陪伴她,现在她爸一走,她更觉孤独。

  她家聘请的佣人都是到点下班就走的。

  有一回,她独自在家,差点被人绑架。

  自那之后,她身边总要有熟人陪着,才能有点安全感。

  说白了,她就是粘人。

  因为害怕我家的蛇,所以那段时间,她住进了乔陆家里,还怂恿我也一块儿过去住。

  我被她闹得烦了,就去乔陆家里住了几天。

  乔陆有个妹妹,叫做乔乐安。

  小我们八九岁,白白软软的,总爱跟在我们身后,“哥哥”“姐姐”地叫着,活泼机灵,很讨人喜欢。

  比我那些同父异母,将来可能会和我争家产的妹妹们,要可爱许多。

  在乔陆家暂住的那几天,我渐渐发现了余灯的不对劲。

  她似乎……对我有好感?

  我不敢确定。

  因为我还瞧出了点别的端倪。

  我跟她说:“余灯,别老是揪你前桌那女生的头发,这样会让她感到困扰。”

  余灯当时怔住了,撂下一句“要你多管闲事”,就一甩辫子,下楼去饭厅吃饭。

  那次之后,过了一个月,余灯剪了一头短碎发,把裙子都收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中考结束当晚,我们仨走进一家文身店。

  我在脖颈上文了个蛇缠玫瑰的图案。

  余灯在后背文了“YD”这两个字母。

  乔陆笑她的文身看着像是“*荡”的拼音首字母,结果被余灯猛踹一脚,从沙发上翻下来。

  从文身店出来,我们去超市买酒,聚在一起喝酒看球赛。

  余灯喝多了,跟我们说,她谈恋爱了,跟一个女孩子。

  乔陆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要她再说一遍。

  余灯默然喝酒。

  她的初恋很短暂,捱不过一个暑假。

  这在我的预料之内。

  余灯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新鲜感来势汹汹,往往去得也快。

  就在这个暑假,乔乐安因为脑瘤,做了开颅手术。

  我们三个都陪她剃了光头。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个光头,高中的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的我,再次成为了焦点。

  毕竟,我深知我演讲的内容,远没有我的光头那么“惊艳”世人。

  后来,有人问我,我脖子上的文身是什么。

  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关注点,除了我光溜溜的头顶,还有我的文身。

  再后来,与我相关的传闻,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根本没人把我那句“希望大家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学习”放在心上。

  因为中考时,乔陆和余灯这两头猪都睡过了头,错过了一场考试,所以他们这对“难兄难弟”没能考上荷宿中学。

  只是一场中考而已,让他们复读也不太合适。

  于是,他俩一合计,去了一所普通高中。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俩傻逼,照理来说,我应该高兴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才对。

  但他俩一声“哥”,就把我给拉了回去。

  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不忍心看他们烂在普通高中里,想法子给他们开小灶。

  关于我的高中生活,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获奖无数,风光无限。

  可于我而言,单调乏味,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竞赛,以及宴席聚会。

  我是个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太关心周边的人和事,除了几个算是同一圈子里的狐朋狗友,对其他同学的关注度几乎为零。

  怀揣好奇来窥视我的人很多,向我表明心意的人也很多。

  在这些“很多”里,云栖久太过渺小,不显眼。

  是以,我根本没察觉到,在那段匆匆忙忙的时光里,我早已无数次邂逅许玮所说的“世间难觅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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