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宝库中的东西都没有了，殿下自然不会再追究我们的失职。”

  玉霜垂下眼，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够敲开这些人的心房。

  没有证据，多了少了，谁又能说得清呢？说不定椒房宫的从过去开始，便是如此贫困。

  到那时，任惟寒还想算什么账，恐怕也无从下手。

  “玉霜姑姑的意思是……？”果然，立刻有人贼溜溜地瞅着玉霜，嘻嘻哈哈地询问。

  玉霜抬眸，目光闪了闪:“收起你们的胡思乱想。”

  “快去整理库房，莫要误了时辰。”

  “别忘了，你们宫外的家人，还等着你们的银钱，若是失责被扣了月俸，可就什么都没了。”语意不明的留下一句话。

  玉霜转身离去，她身后的人群又开始像潮水一般涌起层层叠叠的声音。

  “这样太冒险了，若是被发现我们也……”有人还在忧虑踌躇。

  “就算不做，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当初盗卖的银钱，你也没少拿!”有人已经下定决心。

  “玉霜姑姑突然这么说，一定也为我们铺下了后事，”也有聪慧的，已经早早发现端倪:“我们要是真死了，家里人还能得些银钱。”

  “咱们进宫，为了不就是那点银子吗？”

  蛊惑着、煽动着，人心如开水沸腾。

  “也不一定会被发现，毕竟秋日干燥……”

  侥幸着、密谋着，他们的目光躲闪，如同阴影中窃窃私语的臭虫。

  “咱们对太子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真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最终，一锤定音。

  屋外的窗台下，有人惊骇地捂住自己的嘴，唯恐被人发现。

  夜色渐渐降临的时候，皇宫会先一步没入黑暗，任惟寒望着窗外的夜色，深知这不会是一个太平的夜晚。

  “殿下，要现在休息吗？”宫女跪在一旁，看着独自发呆的任惟寒，轻声询问道。

  任惟寒垂眸，望见她眼底的紧张，空气有些沉闷，明日或许会下雨:“嗯。”

  “奴婢伺候殿下宽衣。”得到任惟寒肯定的答复，宫女面上一喜，急忙迎上前来。

  任惟寒任由她宽衣解带，微风从窗户吹进，带来些许难闻的味道，像是雨前发腥的泥土。

  他侧头看着旁边橘黄色的灯盏，目光沉了沉:“下去吧。”

  夜晚时候，他自来不留人在殿内，椒房宫的秩序松散，更无人在意这些小事，宫女低应了一声退下。

  任惟寒走到桌边，将短刀取出，细细藏好，转头拿起桌上的那个平安扣。

  平安……任惟寒的眼中倒映着那枚墨绿的玉扣，东若已经预见了危险吗？

  也许是因为入秋，今夜的宫外没有虫鸣，蜡烛飘起白色的烟雾，玉霜折起信封，一并置于火上烧去。

  飞灰中，她推开门，看着静寂的皇宫，唯有稀稀疏疏的灯笼还在团聚着火光。

  玉霜抬头看着璀璨的星天，眼中无数的神色闪过，最后归于沉寂。

  这是她能见到的，最后一次天空了。

  她一步一步走出来，虽说是夜晚，但今夜却无人入眠，踏上阶梯，转过檐角，有人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最终，她停留在寝殿的房门前，抬手轻轻地推开房门，细微的响动传来，房内的人闭上了眼睛，如此安详。

  玉霜收回手，迈步进去打量着周围的陈设，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打开的窗户前，毛躁的宫女忘记掩上窗户，若是有蚊虫进来，扰了殿下的清梦该怎么办……

  她上前关好窗户，仔细地落了卡子，不过幸好，今夜不会有蚊虫侵扰，越靠近外面，土地的味道就越发刺鼻，连那些蛇虫鼠蚁都意识到了什么，通通躲了起来。

  将灯火拨暗了些，玉霜转身出来，将门掩住，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殿下已经安寝，好好伺候。”

  “是……”跪在一旁的宫女细微地应答道，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玉霜离开以后，宫女这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太子已经睡着了，我们……”

  椒房宫的那些人会如何化解这场祸事？

  推出几个替罪羊顶罪，只说是他们盗卖了宫里的财物，再把从前的错误一并推到他们头上，日后太子就是再想翻旧账，也没得由头。

  只要掀开任惟寒过去的苦痛，梁帝心生愧疚，说不定就能把任惟寒捞出来。

  这般轻松简单的法子，才是东若与任惟寒的计划，但是……现实的选择远比计划更多。

  玉霜并未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恰恰相反，她直接将盗卖的事情捅破，话里话外反复强调惩罚，让椒房宫的宫人全都惶恐不安。

  深宫之中摸爬滚打这些年，遇见的坏人不计其数，至于好人……他们凭什么相信任惟寒是好人？

  表面假做宽和，实际上心狠手辣的人他们见得多了，太子也定然是其中之一。

  他们深信，太子一定会借此事报复他们。

  玉霜比任惟寒更了解这些人，在众人惊慌之际，她适时地提出解决办法，一个……有利无害、一劳永逸的办法。

  成功了，太子便无从指责，失败了，秦贵妃也会厚待他们的家人。

  四周似乎越来越热，厚重的空气难以呼吸，木料被火焰烧灼后，散发出浓重的烟味，任惟寒猛然坐起身，外头依然如此安静。

  谁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大胆——椒房宫失火了。

  任惟寒起身走到桌前，拎起茶壶，他偏过头，看着垂挂在屏风上的太子蟒袍。

  清冽的茶水倒了出来，他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在那身蟒袍上，精致的花绣被茶水浸透，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泽。

  等整件衣裳湿透，手中的茶壶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任惟寒看着那身狼狈的衣裳，犹如凋敝的富贵。

  却并不觉得可惜，他原就不喜这些，只是……

  任惟寒扯下湿透的外衣披在身上，转身往门口走去，起了这般大的火焰，门口守候的宫女却不见了踪影。

  他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房门被人从外面死死卡住。

  椒房宫的人只是想免去罪责，若是任惟寒出事，他们也不会好过，所以，这绝不是他们的手笔。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也对，只有她才会在此时浑水摸鱼，要把他置于死地——玉霜。

  使劲推了推门，木门只是晃动了一下，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任惟寒停下手，又转身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果然，不知何时，窗户也被人从外头卡住了。

  不管椒房宫的人怎么做，玉霜都没有活路，所以……她决心放手一搏，为她的主子秦贵妃，最后一次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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