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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二十章 跌入洞关


上部  第二十章  跌入洞关

        

                  不知过了多久,韩悦睁开了眼,他感觉自己趴在坚实的黑暗中,脸贴着阴冷的石地,背上似乎被压着什么重物,动不得。他试着先用大脑感知了一下四肢,手指还能感觉到地面的粗糙,脚趾也在软靴里动了动,他想张嘴喊其他二人,可舌头僵直无法发出半点声响。他再次屏息运气,气道在周身运转了一遍,并无大碍,只是暂时还处于雷击的麻木状态没有恢复。周围一片死寂,看来他二人的情况比自己严重许多,必须尽快让自己可以活动,找到他们。韩悦开始默默地运功。运过了一个小周天,韩悦已经可以蜷动四肢了。于是他努力翻身让自己坐起来。

              四周很黑。他尽可能凝神聚睛,在黑暗中寻找二人的所在。同时手在地面上摸索着,他抓到了自己的银剑。他拿着剑,边挪动身体边轻轻地划拉着,搜索范围大了很多。忽地剑触碰到一个物体,他急忙摸过去,手触碰到冰冷的铠甲,知道这是掌笠。他用手推着掌笠的身体,张嘴轻唤了一声,躯体没有反应。韩悦摸索着找到了掌笠的脸,顺着脸庞摸到颈处的脉搏,还好,有跳动!估计也被击倒后还未苏醒。他掐住掌笠的人中,希望他尽快苏醒。

              掌笠喉咙里终于发出咕噜一声,韩悦边摩擦他的手,边轻唤着“择尚君”,掌笠睁开眼,黑暗中两眼闪着光,口中艰难而含糊不清地吐出声音,不知说的是什么。韩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作为回应。他轻松了一口气,掌笠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办法。

              韩悦继续寻找银发男子。当他摸到银发男子时,发现他浑身僵硬,侧卧在地上。韩悦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的脸,用力拍打,急切地唤着:“醒醒,醒醒!”可过了好一会,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没反应。韩悦费力地把银发男子翻过来,又拖着他挪到石壁旁,扶他靠在石壁上。大致摸索着检查了一下他的全身,发现他左肋下有一处伤口,粘糊糊的,渗着血,不知是被什么伤到了。韩悦刚把手放在银发男子的胸口,准备给他输真气。只听那银发男子突然开口:“别。。”  韩悦一听他出声了,不禁一喜,急忙收住气说:“你!”银发男子在黑暗中抓住韩悦的手,韩悦感觉那手比自己的手冷许多。那人似乎示意怀里有东西。韩悦摸到两个小瓷瓶,举到男子眼前。男子努了努嘴,示意韩悦打开其中一瓶,倒出两粒药丸举到男子嘴前,男子吞了一粒,示意韩悦吃下另一粒。

                  药丸入嘴,顿感一股凉意,在舌尖一点点化开。韩悦觉得舌头回复了味觉和灵活,口中充满药香,身体也不僵硬了。银发男子又努努嘴,指向掌笠的方向,他竟然知道掌笠在那里。韩悦知道是奇药,于是挪到掌笠身边,也喂了他一颗。然后又回到银发男子旁边,把药瓶重新塞进男子怀里,然后轻声说:“你受伤了。”说着伸手去摸银发男子衣衫下的伤口,被男子的手再次握住他,示意不想让他摸。但韩悦的手已然摸到了。衣衫下,冰冷肌肤上,竟然覆着坚硬的鳞片!

                那人知道韩悦已经摸到那些鳞片了,发出一声轻叹,索性闭上了眼,任由韩悦去吧。韩悦的手指触碰到鳞片,只做了一瞬的停顿,就恢复了常态。他倍加轻柔地用指尖轻轻检查伤口,生怕碰疼了男子似的。多年的修行已经让他明白,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人身长了几片鳞而已,比起《山海经》,又算得了什么奇事呢?伤口大约四指宽,正是掌笠重剑长侧的宽度,难道被掌笠的剑所伤?血还在渗出,不知救援何时能到,要尽快止血才行。手边没有凝血药,还好有汗巾,韩悦只能先用穴道封住他的血流,用汗巾扎紧伤口。做完这些,韩悦也累了,于是他也靠在银发男子旁边,闭目打坐,等着救援。              

                  地上。等待总是漫长而焦急的。桓伊站在门口,一直望着雨夜深处。王劭坐在火堆旁,时不时地拨弄着火堆,往里填着松枝。父亲王导从小就教导他们兄弟要做到波澜不惊。掌狯一直守在洞口。而张骁则一会到洞口张望一下,一会又跑到门口张望一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里终于有火把的亮光闪现了。三人立刻聚在门口,只见由远而近跑来一队人。除了桓秘,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举着火把,身披蓑衣,扛着绳圈、铁凿等工具的僧人。众人进屋后,僧人们并未搭话,迅速拿出四根铁锥,在洞口不远处的地上,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把铁锥钉牢在地上,然后又在铁锥上系好粗粗的绳索,绳索另一头坠着铁块。和尚们把绳索依次抛下洞,马上洞里传来铁块”铛铛”撞击洞壁的声音,一条绳索快完了还没到底,又接了一条,再接一条,绳索终于直了,看来是到底了。一条绳索五丈长,三条十五丈,这洞深看来要有十几丈了。

              准备好下洞的绳索后,领头的和尚问桓秘:“哪几位施主下去?”桓秘还未搭话,掌狯就上前一步说:“我先下!”桓伊说:“掌副将、张骁和我下去,桓公子和王公子,你们两个留在上面。”说着对桓秘使了个眼色。桓秘明白,这是要防止和尚或其他人有什么动作。

                领头和尚说:“好,我们也派三个人下去帮你们。”桓伊刚要说不用,已经有和尚不由分说地给他们三人腰间系上了滑轮,然后把滑轮往绳索上一挂。接着又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火捻。张骁没有这样的体验,有点紧张而激动,又开始叨叨:“这些和尚可真训练有素啊。”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者有意。桓伊和掌狯听了,对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确实,如此神情淡定、训练有素、分工明确、装备齐全的探洞本事,别说和尚,就是军营里的工兵也不一定具备,除非。。。

              三人又整了整衣衫,紧了紧腰间的锁扣,把兵器插在腰间,一手持火捻,一手握住绳索。掌狯低声嘱咐二人:“拉开距离,慢慢下,用脚撑着石壁,别紧张。”桓伊自然有经验,倒是张骁有些紧张地,使劲点头。桓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掌狯打头,桓伊和张骁分别沿不同绳索,依次下去,最后下去是三名僧人。

              洞道并不大,每次只能通过一人,互隔一丈,徐徐下行。每下滑一段,掌狯都会大声问“行吗”“在吗”,后面的人也依次回应。透过火捻微弱的亮光,桓伊看到洞壁上有三道划痕,一深一浅一粗,想来分别是掌笠的重剑长侧,韩悦的轻剑短侧,和银发男子的烟锅。他心里有点放心,看来落下时他们都是活着的。可划痕很快在中途就没有了。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五丈高跌下去,足以让人摔晕。

                下滑了不知多少,黑暗处传来掌狯的声音:“注意!到底了!”大家双脚着地的一瞬间,心也踏实了些。桓伊刚一着地,就被黑暗中掌狯伸出的手一把拉到旁边,意思是让开通道,接着很快下来了张骁,再是三个和尚。当六个人都安全到底,和尚们从腰里抽出两截短杖对着一插,用火捻子点着,竟然成了火把,原来一截短杖是中空的,里面实现注满了凝固的松油蜡脂。一下子洞底就亮了许多。  火把点燃的瞬间,桓伊首先看到了靠在石壁上的韩悦和银发男子,他急忙奔了过去。掌狯也看到了依然躺在地上的掌笠,他和张骁赶忙过去扶起掌笠。掌笠神志清醒,但四肢还处于僵硬状态动弹不得。见他还活着,张骁高兴地喊道:“掌大哥,你没事就好。”一同下来的三个和尚却举着火把,凑在石壁上,好像仔细搜寻着什么。只有银发男子依然安静地靠在石壁上,静静地看着这些人,没人关注。

                  掌狯扶着掌笠,  招呼和尚们赶紧救人,但和尚们没搭话,掌狯连吼了几声,依旧没人搭理。他站起身拔出佩剑挡在和尚面前,怒斥他们。但和尚们似乎并不惧怕,为首的和尚挺直了身子,把火把举近掌狯的脸,一双眼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直视着掌狯,一字一顿地说:“让、开。”此时张骁也掏出短弩,对着另一个和尚,大声说:“让你们救人,听到没有!”

                桓伊扶起韩悦,想带他往洞口走,韩悦让他先去扶银发男子,桓伊没有理会,一把揽住韩悦的身体,强行带他挪到了洞口方向,对掌狯他们说:“别管他们了,先把人弄上去再说。”说着拉起绳索准备帮韩悦绑在身上,韩悦边任由他绑着绳子,低声提醒他别忘了救银发男子。桓伊依然不搭话,只是狠命地系着锁扣,一道二道。。。第三道索扣还没系紧,只听上面一声“咣”的巨响,接着几根绳头连同一些灰尘碎石就哗啦啦地从上面落了下来。众人都惊了,桓伊急忙拉过绳头查看,只见绳头已经被齐刷刷地挤断了,他又拾起另外三根,情况相同。

              “难道是上面的和尚故意切断绳索,关了洞口?”桓伊此话一出,三个和尚也开始慌张起来,难道连他们的死活也不顾了?但上面还有桓秘和王劭守着,就算和尚人多,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输给他们。

              暗处传来清朗的声音:“时辰已过,洞口关闭。”洞口关了?怎么讲?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银发男子在。张骁气哼哼地说:“看来这些和尚早有先见之明,知道洞门会关上,所以一进来就找机关出口。”几人立刻把脸转向三个和尚,和尚们有些惊慌,连忙解释:“我们,我们真的不知洞口会这么快关上,否则也不会跟着你们下来。”

                那声音又响起了:“火把熄了,只留一个,节省活气。”确实,在这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深洞,在尚未找到出口前,九个人想要活命,呼吸是首要。和尚们显然也是第一次被关在这密闭的地下,已有些无主,赶紧踩灭了两个火把,只留下一个还举着。此时韩悦已解了绳索,再次回到银发男子身旁,看着坐在地上的他。掌狯只恨自己的少主还不能行动,否则肯定可以指挥他们逃离此处。他把自己的将军想的太完美了,也许突围打仗可以,这密室逃生可不是军营的训练项目。可掌狯真心不想听命于自己要抓的杀人疑犯-银发男子,只得问其余的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韩悦轻声地说:“君言。”君言,意思是听你的,未说明听谁的,但桓伊知道,“君”指的银发男子,他的手在昏暗中握紧了那把骨扇。从接雷那一刻起,韩悦就明白,这银发男子非常人。看来这次能不能出去,还要依靠他。但对于这位不知敌友的人,韩悦却有种特别的信赖感。甚至不差于共事多年的几子兄弟。“烦劳找到我的烟锅。”话是对韩悦说的,但却调动了其余众人,大家纷纷低头去寻那根长长的烟锅。烟锅就在掌笠身旁不远处,掌狯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抛了过去。韩悦伸手替银发男子接住,然后温柔地俯身放在他手里。

                  银发男子修长的身形直直地靠在石壁上,在昏暗中形成了一道更黑的轮廓。他慢慢地把烟锅塞进身上一个袋子里,转了转又掏出来,烟锅里已然有了一小撮烟叶,他又用手指一划,烟锅亮光微微一闪,竟然点燃了。然后他举起烟锅,放在嘴里吧嗒地抽了一口,然后微微扬起头,吐出一缕青烟。洞里马上弥漫起一股烟味。张骁叫到:“你不让点火把,说省空气,你倒抽起烟来!想呛死我们吗?”其它人也跟着纷纷附和,和尚们更是用衣袖唔住口鼻。

                银发男子丝毫不理会众人的责怪,他微扬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泛着蓝绿色的光,一直盯着在黑暗中袅袅升起的烟雾。韩悦和桓伊离他最近,他们已经闻出这烟叶里有药,至少有一味,艾草的味道。

              红光在暗处一灭一亮,众人逐渐适应了烟的气味,甚至还觉得闻习惯了,感觉这烟味不比檀香差,也挺好闻的。大家在沉默中等待。银发男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看这烟。。。”

                “有气流?”韩悦还是听到了。

                “很弱。”

                这一袋烟,抽的有些漫长,终于,银发男子把烟锅往石壁上磕了磕,铜制的烟锅和石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烟终于抽完了。而此时,掌笠也已经可以活动四肢了。

                银发男子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距地一丈为砖。”众人一听,纷纷仰头,并未看出什么,一个和尚急忙把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大家仔细看看,又举手摸摸自己头上的石壁,果然石壁有很细的接缝。平常男人身高在八尺上、九尺下,偶有个高的在一丈开外。而南方楚地的人,比北方人更矮一些。从十几丈高的洞落下来,很少有人会注意比自己高的石壁,以为洞是直直挖下来。张骁借着火把,指着石壁想数数有多少块砖。桓伊冷冷地说:“不用数了,八块围一圈,共八层,八八六十四块。”砖又长又窄,表面粗糙,与原本的石壁基本融为一体。切割的也恰到好处,砌工也是严丝合缝,沿着洞壁近似圆型。

              当韩悦和桓伊看到石壁上的砖,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既然开洞的是地雷复卦,而这砖又恰好是八块,对应的就该乾、坤、震、艮、巽、离、坎、兑这八卦,既然一层是八,一眼望去上面还有几层,不用说就该有八层。六十四块砖,对应的就是六十四卦。

                  “六十四块砖,对应的六十四卦。“桓伊继续解释。

                  ”烦劳,每位各站在一块砖下。”韩悦说。银发男子看了一眼韩悦,细细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赞许。先前掉下来引雷的三人,再是掌狯、桓伊、张骁,再是三个和尚。正好九人。大家各自选了就近的一块砖下站好。唯独多出了银发男子,他终于站起身,桓伊才发现此人竟然身长有丈,高出自己半个头,加之先前对方又勇于接雷,现在又看出机关门道,心中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只见银发男子顾不上掸衣,只简单活动了一下双腿,一手扶着左肋,缓缓地走到了正中间位置。看来他要破这九宫八卦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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