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风流迟疑道：“那既然她不会伤害你，对所做的事情也没有影响到你的身体，你为何会如此心烦？”

  苏澄沉着脸道：“三师叔，您可有想过，如今我仅凭几段多出来的记忆，就有过自己就是霓凰的错觉。”

  “倘若这样凭空多出来的记忆够多，最后会发生什么？”

  展风流沉默了一会儿，瞳孔骤然放大。

  “最终……你会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位！”

  苏澄心中隐隐重新滋生焦躁。

  她皱紧眉头说：“三师叔，我不想成为别人。”

  展风流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希望成为更强的人。

  巴不得自己和战神扯上什么关系。

  但唯有苏澄不会。

  苏澄是个自我意识极强的人。

  她不会允许完整的自己被破坏。

  更不会愿意成为旁人，即便那人是高高在上的战神。

  苏澄一脸诚恳地看着展风流，“三师叔，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头绪可以解决我当下的困境？”

  展风流表情僵硬，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比你多活了许多年，但是要论见过识广，我大概是不如你的。”

  “连你都没办法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苏澄是在外天南地北地闯过的，自然是比他这个整日待在宗门的老家伙知道的多。

  他早些年，还年轻的时候，倒也曾出去游历过的。

  不过和苏澄比起来，他所见识过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展风流见苏澄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失望。

  赶紧又道：“但是你别担心，师叔我会尽力帮你想办法的。”

  苏澄没有说话，叔侄俩沉默半晌。

  忽然，她平静的眸子中闪现一抹决绝。

  她抬头看向展风流，“三师叔，请帮我做一件事。”

  展风流听了不由得一愣。

  半个时辰后，苏澄昏睡在小榻上。

  展风流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展风流给苏澄掖了掖被子，便走了出去。

  “真净，你怎么来了？”

  李真净拱手行礼：“三师叔，方才有一群弟子找上我，说是在藏书阁见过小澄了。”

  展风流不解：“然后呢？”

  李真净：“然后那群弟子说，小澄告诉他们，她此次回来给他们带了赔礼。”

  “他们求着我带他们来找您领赔礼，您看这？”

  展风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本宗主还没想好该如何分配那些东西，待本宗主想好了，自会传他们过来。”

  苏澄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哪来的心情去处理分礼物的事。

  更何况他已经答应，等顾盛苏醒之后，让澄二他们几个辛苦的先选。

  李真净老实应下，“是。”

  他见展风流表情有异，不禁好奇：“三师叔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展风流摇摇头：“没什么，你退下吧，近日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来找我了。”

  李真净有些惊讶，但见展风流似乎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

  展风流继续坐回院子看书品茶。

  他眼睛落在书页上，心思却在九霄云外，脑子一直在琢磨苏澄这两天告诉他的事情。

  苏澄的身世太复杂了，还有许多地方他甚至都没理清楚逻辑。

  展风流后知后觉地感到心慌。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之举是在违逆那位霓凰上神的意愿。

  霓凰上神想要苏澄想起一切，回归天界。

  但是他却帮着苏澄，忘记一切。

  他如此做法，将来万一霓凰上神恢复全部神力，真的让苏澄想起一切，和苏澄融为一体。

  届时苏澄不再是苏澄，而是他得罪不起的霓凰上神。

  霓凰上神会如何惩罚他这个违逆过她的平凡人类？

  可会因此而迁怒于长白宗？

  想到这些，展风流不禁冷汗直流。

  不是他怂，是因为对方来头太大了。

  那毕竟是天神啊，世间最后一位神，如今的整个天界都没有她一个厉害。

  这样的任务，岂是他一介小小凡人能得罪的？

  可是事情他做都做了，人也已经得罪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抛开利弊不谈，他也不希望苏澄变成另外一个人。

  因为苏澄彻底觉醒后，必定是要回天宫的，不会再留在长白宗。

  甚至于，很快就会将她在长白宗的这短短几十年给忘记。

  展风流还是很喜欢他这个特别的小师侄的。

  不仅是他，长白宗的很多人都是如此。

  倘若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也会伤心。

  展风流就这么在院子里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苏澄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展风流后，不解道：“三师叔，我怎么在您这儿睡着了？”

  展风流愣了一下，这语气，这神态，是苏澄没错了。

  果然这样顺眼多了。

  展风流突然有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的感觉。

  看到熟悉的苏澄，亲切感一下子就冲淡了他对于得罪霓凰这件事的恐惧。

  他翻了个白眼，一如往常不耐烦的态度道：“谁叫你做起事来总是那么拼命？”

  “我都跟你说了，顾盛现在一时也死不了，那什么有疾丸，你慢慢炼就是了，用不着从早到晚就干那一件事。”

  “现在好了，把自己身体搞累了，都能随地大小睡了。”

  苏澄惊讶道：“我睡路边被您捡回来了？”

  她难以置信，炼个天道有疾丸能把自己累成这样。

  展风流一脸嫌弃，“我才没闲工夫去路边捡你，是你自己跑我这儿来的。”

  苏澄表情一整个懵逼，“我跑你这儿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去想睡着之前的事情。

  但是不知为何，脑子迷迷糊糊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

  半晌，她终于想起，自己本是在洞府和澄二他们一起炼药。

  炼完一整天，他们都有些累。

  于是她用符篆做了个漂亮的幻境，带着澄二他们在幻境中放松休息，顺便聊聊澄五的事情。

  她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应该和澄二他们一起在我院子里躺着休息吗？”

  “怎么跑您这儿来了？”

  展风流提着衣摆快步跑她面前来，满脸严肃地上下打量她。

  “你这孩子怎么睡一觉把脑子睡坏了？”

  苏澄不悦道：“你才把脑子睡坏了！”

  展风流用力弹了她脑门一下，狠狠瞪着她，“没大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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