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推开她，独自走到客厅的阳台上，随手掏出一支烟点燃，默默凝视户外的夜空灯火。我的思绪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脑海里不停闪过一幅幅凌乱而清晰的画面。我几乎从我们第一次真正合作开始，我就毋庸置疑地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热情与靠近。但我也一直因为她最初的“小三”身份包括之后的真实背景心存疑虑和戒备，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后来的几场约会，我们之间虽然有所靠近，但彼此也从未挑破那层窗户纸，直到发生那次悲惨事件，我对她完全敬而远之。

  我还一直暗自庆幸，我在和她相处交往的过程中，始终保持了冷静克制，这才很好地维持了我们的友谊和情分，也避免了更大的麻烦与伤害。实在没有想到我的冷静和冷漠，才是对她的最大伤害。

  就在我默默自责和遐思中，我的身体被一个柔软的身躯从背后紧紧贴住，被一双纤细的臂膀紧紧缠绕，我也很自然将双手按在了那双玉臂上。我感到了她把脸颊贴到了我的肩背上，自言自语呢喃：“你知道吗？我几乎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找了魔似的被你吸引，无法控制地爱上了你。但我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就知道了你和惠姐的关系。我只能千方百计克制压抑自己的感情。我甚至装疯卖傻和你斗嘴，怄气。我怕你嫌弃我是‘小三’，我迫不及待跟你坦白了我的身世，我没想到这反倒会弄巧成拙，让你对我产生了更大的恐惧和戒备。离我也越来越远。我好后悔，好无奈。”

  我默默牵着她的臂膀，缓缓转过身子，亲昵搭着她的双肩：“燕子！你真的太优秀，太完美，是个男人见了你都会怦然心动，我说我不喜欢你，没对你动心过，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我确实自愧不如，不敢胡思乱想。”

  “还有更主要的是，你不想惹麻烦，害怕惹麻烦。”

  “是的！我承认，我很怂，很孬，我就是个小人物，没权也没钱，惹上麻烦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怕给自己惹麻烦，更怕给别人惹麻烦。”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理解，特别是上次无端遭受那样的屈辱之后，我也更加谨慎小心。我也不想给你惹麻烦，害怕那样的悲剧再重演。可是，我想尽一切办法，也没法把你从我的心里抹去，当我上次在别墅看到你对惠姐沈玥情意绵绵，情深义重，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多嫉妒吗？当我听到你和惠姐结婚的消息，你知道我曾无数次站到了阳台的边沿吗？”

  “傻丫头！别说傻话，不许胡思乱想，这么优秀，这么漂亮，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个白马王子等着你。”

  “会有吗？我能等得到吗？”

  “肯定有，也肯定会！”

  “不！不会有了！”

  林舒燕轻轻拉住我的手，我们一起重新回到沙发上，她再次把头靠在我胸前。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上你吗？”

  “我——我也觉得——你不应该——”

  “不是你太优秀，长得帅，很有才，是你运气好、脸皮厚。”

  “这也是优点啊？”

  “你知道，我是个私生子，而且从小被扔在乡下，跟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一样，受尽了屈辱和欺凌。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本以为就可以迎来新的人生。偏偏这个时候，我又成了别人拿来赎罪忏悔的工具。我那时候也太小，既没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也没能力拒绝别人的好意。而随之而来的也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悲催。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阶下囚。那个花花公子一见我还有几分姿色，就公开把我当成了他的私人物品。我在大学四年，都是在他的特殊保护下，几乎没有任何人生自由，男生要是多看我几眼，就会招至飞来横祸，女生要是和我走得太近，没准就会莫名其妙被人拖下水。我的大学时代，就是在这样的孤独与恐惧之中度过。直到大学毕业，我本想自己找份工作，早点摆脱这个无形的天牢。但就算这样的想法都是奢侈。走上社会后，自己才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奈。我就像只被人关进笼子的羔羊，笼子里面有一只狼虎视端端的饿狼，笼子外面还围着一群龇牙咧齿的恶狼。还好笼子里的那匹饿狼，项上好歹还套了根绳索，暂时还不能完全挣脱。这样我才得以喘息的机会。我被安排到惠姐的公司上班后，惠姐也是我第一个自己交往的姐妹。再后来就认识了你，有了我第一个交往的异性。”

  “那——那个魔鬼到现在还一直这样管着你？”

  “现在——没有了，也不需要了。”

  “什么？”

  “那些花花公子，女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个玩物，谁会真把你当个人？没得到的时候那样护着，是怕被别人染指，得到了，马上就腻了，就会再去寻找新的目标。”

  “燕子！你——你不要——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混账的世界，这个龌蹉的世界——”

  林舒燕不由自主紧紧搂住我，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上次，你被那个混蛋无端偷袭，我就知道那个混蛋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不作出妥协，他也会继续盯着你纠缠。这都是我无端带给你的灾难，我只能这样才能彻底消除祸根。”

  我的精神，我的身体，仿佛瞬间全被击垮，两眼呆滞，就跟死人一般。她似乎也感到了什么，起身扶着我的臂膀死命摇晃：“你怎么了？你别这样！我知道自己已经毁灭，已经死亡，也再没资格和你做朋友了，我也只想在离开你之前，跟你好好诉说——”

  我的思绪仿佛被一阵抽泣从遥远的天际拉回到现实。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个伤心无助的女孩，就在我面前，就在我怀里绝望地哭泣。我已经忘了这是何处？这是何人？我又是谁？我仿佛去了天边，站在云端。我慢慢伸出臂膀，将一片漂浮的云彩揽入胸怀，贴在心间。我捧着那片云彩，深深吻住那片红霞，贪婪地吸吮它的甘泉雨露——

  我的思绪再次被一阵嘤咛唤醒。只觉得我被一股力量挣扎着推开，抬头便看见林舒燕独自趴在沙发上伤心哭泣。

  我的意识仿佛仍然处于模糊中，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慢慢坐下，轻轻靠近，默默扶起她的双肩。只见她面目苍白，一脸泪水。哀怨乞怜望着我：“你也把我当玥玥，当女儿好吗？或者当妹妹，当亲人，我只要能和你靠近，能得到你的呵护和温暖。”

  “不！我们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红颜知己。人世间天底下还有什么关系比这更亲更美的关系呢？”

  “我还配吗？我们还能吗？”

  “你真的爱我吗？我这么老，这么丑，也没什么能力和资本。”

  “但你是我的缘分，你是我的唯一。”

  “但我也不能给你唯一。”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接受，只要你不嫌弃、不抛弃。你的世界是天地，我的世界只有你。我只要你给我一丝阳光，一滴雨露，我就为你幸福绽放……”

  “燕子！你的世界也是天地之间，总有一天，你也会张开翅膀，自由翱翔。”

  “如果我还有那天，我也会在你的羽翼下，跟着你一起翱翔。”

  我们再次慢慢靠近，紧紧相拥，此时无声胜有声，唯有饱含热泪的神情水乳交融凝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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