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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太阴至仪康多远


冯野至今觉得徐还陆和应旧客这俩师兄弟有病。

  他不明白,千辛万苦夺来的名额为什么可以放弃;不明白徐还陆那么喜欢试探人心;更不明白徐还陆半夜三更找上门来找死,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他在那边愤愤不平,徐还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对我和应旧客很失望?”

  冯野气极反笑,咬牙切齿:“是!我就是失望!”

  他逼近徐还陆,说:“你们当初在选拔的时候怎么说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徐还陆?”

  “你们说‘师兄,体虚积弱,就不配去仪康了吗?’说‘只要不死,便敢问师兄剑!’”

  “你们师兄弟俩,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然后呢?我听到了什么?多好笑啊!当日多少人围杀你们,你们挣脱重重围控,抢来的名额,竟就如此拱手让人?!”

  冯野失望极了:“徐还陆,我不明白。不要跟我说什么权衡利弊,你就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柴火‘噼啪’焚烧,火影跳动,将一个一个影子照得如巨大的妖魔。徐还陆沉默了很久,才道:“权衡利弊,不愿违师命。”

  不是师命难违。冯野‘哈’的笑了声,笑声里那么多的愤怒与嘲讽。

  “你们俩原来还是个乖宝宝?哪家师父会不让弟子去仪康?你在开什么玩笑?”

  ……

  ……

  那时修如也下工回来后很晚,洗漱完就睡了。他修为低,体质只比普通凡人好一些,睡着后就很难被惊醒。

  但是徐还陆和应旧客回来的更晚。他们刚刚结束选拔,受了一身伤,根本不敢回家。只好借口同学相邀爬山,一连几天没回永和巷,只每天用名鉴报个平安,窝在朋友家把伤养的七七八八后才回来。

  推开门,院子里月光如水,流淌一地,挂在檐角的风铃微微飘动,响声低微,如水中回波。李三瑜抱刀站在檐下,看着白月圆满,静听风絮。

  徐还陆看着李三瑜抱着刀,无来由地想起当初问师父为什么不教他们剑术,明明天下尚剑成风,成为剑修多帅啊。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但修如也闻言只是笑了笑,说我不会剑,教不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李三瑜,李三瑜淡淡地说,我不用剑,也教不了。

  他们还是上了七院后,才接触到的剑术课,因为没学过,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徐还陆哪里气的过,他把轻飘飘的剑塞回剑鞘里,抡起长剑当刀使唤,向嘲笑他的人揍了过去,应旧客无奈,只能跟上。两个人围殴一个班的人,又被一个班的人围殴,你来我往,视老师于无物,把整个课堂搞得鸡飞狗跳,最后被拎在整个学院面前背检讨。

  该说不说,体质孱弱并不影响这俩小屁孩兴风作浪。他们三天两头的打架,也三天两头的被请家长。

  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风铃骤然清脆的响了一声。徐还陆心里一跳,正扬起个笑脸打算混蒙打岔,就听见李三瑜说:“你们想去仪康?”

  徐还陆和应旧客两人顿时全身僵硬,噤若寒蝉。

  李三瑜:“说话。”

  徐还陆舔了舔唇,心里在权衡狡辩还是如实托出。最后他还是开了口:“是,我们想去仪康。”

  应旧客默默点了点头。李三瑜问:“为什么呢?”

  徐还陆说:“师伯,那是仪康啊。天下谁人不崇剑,剑修何不慕仪康。”

  那是仪康,它本身就胜过万千理由。

  他当然可以说是为了灵药,为了给师父减轻负担。

  但何必呢?其实本来不就是,他们想去吗?

  李三瑜道:“你们不是剑修。”

  徐还陆轻声说:“但我们是天下人。”

  李三瑜沉默。

  徐还陆见状,连忙道:“师伯,你最爱带我们游山玩水的,可是上衡城大大小小的山水也看腻了。我们长到这么大都没出过上衡城,我们想出去看看。”

  “玉清宗长老曾写过《风陵游记》,里面记载,‘秦自南淮横千万里,如剑之城,是为仪康。仪康剑峰,离天三尺三。远辟群周,天下雀从。’”

  徐还陆继续道:“师伯,自南淮郡到仪康千万里,那从太阴郡到仪康呢?千万里到底是多远?仪康剑峰呢?真的那么高,那么绝吗?真的离天三尺三吗?”

  李三瑜道:“太阴至仪康,九百一十六万里。”还没等两人反应,她又道,“这么远,你们两个身体出了岔子,我和你们师父又远在上衡,鞭长莫及。你们怎么办?”

  应旧客才开口,他慢慢道:“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月冷风止,积水寒蝉。

  李三瑜没回答,只是说:“我不同意你们去。”

  徐还陆道:“师父呢?他知道吗?”

  李三瑜转身,衣袂在夜色中划幽冷的弧度。

  她进了房门:“你明明清楚,如果你们问修如也,他会答应的。”

  即使他不愿。

  房门关上。

  他们没问修如也,但他们也不想当乖宝宝,李三瑜越反对,他们就越想去。家里药品都是修如也打理,见药少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了足量的药和保命的丹丸。

  徐还陆第二天又去取药,见抽屉里堆满了他们需要的药品,甚至还有珍贵的法器,阵盘和符箓。他良久沉默,没有动作。

  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下个月去仪康。

  有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何叶来问讯可否让出名额,他好笑地心想怎么可能让给你,嘴巴却背叛了思想,替他说出了那声,那好啊。

  他那一瞬间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想。应旧客吃饭的动作一顿,又装作没听到的模样。

  直到徐还陆确切地问了他好几回,他才慢吞吞的说,懒。

  懒得去。

  何叶走后,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吃完了那顿饭,忘了仪康。

  ……

  ……

  火光晃动,光影影绰,交织在他脸上,他面色模糊,只轻声道:“对不起。”

  静。

  无蝉鸣。

  冯野像是有些疲惫,那些愤怒慢慢从他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平静道:“你该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在选拔中败给你的一个师兄而已。”

  “方才不状之处,师弟见笑。”

  徐还陆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转身走了。

  他特地来见冯野,也只是想说声对不起。

  辜负期望。

  那场选拔里,最后站立的人中,他俩和冯野两方对峙。各自伤痕累累,但是尚可一战。

  冯野放下了剑,让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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