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亲是从北边逃难而来，我知母亲不曾为我留下什么，也不知生父是何许人也。不过……我想去看看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甘棠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前阵子叶哥带着梦寒出去的时候，我便有了这想法。”

聂治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让杜梁先回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示意甘棠也坐过去。

父女二人面对面，聂治平像是在心里打好了草稿，这才缓缓问道：“你忽然想要出去，真的只是因为想去看看北方吗？以前不曾听你说过有这想法。”

“之前妹妹的身体比较弱，始终放心不下她，便没有提过这件事儿。”甘棠小声说着。

聂治平依旧是有些不相信的：“先前我问过你，是否有意中人。你当时看好杜梁这小子，我也确实有意撮合，现在说要走，那你们的婚事该怎么办？”

甘棠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她低下头，用尽了毕生最好的演技，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双手不断揉搓着裙边，一声不响。

好一会儿的沉默后，倒是聂治平先败下阵来。他夫人宠着这个自己亲手接生的女孩，他又何尝不是呢？在聂清漪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们是真的把眼前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后来聂清漪出世，他们承认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却也见不得她受委屈。

“子璇，为父只是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顺遂，杜梁是个可靠的，嫁给他，你还能在自家继续无忧无虑当你的小姐。他不敢、也不会欺负你。”聂治平慢条斯理地说着，“可如果这不是你想要走的路，我也不会逼迫你。”

有了聂治平的这句话，甘棠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轻声细语道：“我知道父亲的苦心，先前也是想着，嫁给杜哥没有什么不好，所以才顺着的话说了下去。然而，近日来我却越发忐忑不安，我不是真的喜欢杜哥，杜哥也只将我当做妹妹一样来看待。若我以后真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该如何呢？我见过父亲与母亲那般恩爱的模样，便再也容不下敷衍了事的感情。”

听到甘棠提及过世的妻子，聂治平神色中不免透露出几分哀伤来，觉着她说的话格外有道理。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聂夫人去世时，这孩子也才七八岁，哪里懂什么情爱？

“不想成婚，便不成婚吧。那也不用去北边。”聂治平忧虑道，“那边，不安稳。”

北边边境线上，向来摩擦不断。

聂子璇的生母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随着聂子璇长大，她的五官渐渐长开，不免能看出有些异族人的特点，她的鼻梁格外高挺，头发也天然带着一些弯曲。尽管这些特征并不是十分明显，都能加以掩饰，可不难猜测，她的生父应当不是汉人。

聂子璇的生母至死都不愿吐露半分，许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看轻自己的女儿，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并非她自愿怀上的。不过，这些猜测都随着死亡的到来尘归尘、土归土，再也无法得知。

“父亲，既然已经决定去了，我自然是早有了解过的。”甘棠莞尔一笑，“我知道，在药王谷里我可以此生无虞，可我也想完成母亲曾经没有完成过的那些事情。”

聂夫人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女子，聂治平不方便离开药王谷的时候，她也会常常到附近去做义诊，有时走得远了，出门半年也是常有的。

甘棠知道聂治平的软肋是什么，所以，在提需求的时候三句话不离聂夫人。聂治平很后悔当初让妻子去参与疫病的救治，可这不代表他不尊重妻子的选择。身为医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装着那份赤诚与热爱时，该有多么欢欣雀跃。

眼下看着义女和妻子有着同样的追求，聂治平也只是叹了口气：“可曾想好要去哪座城？”

“凌城。”甘棠快速答道。

那里靠近边界线，一向是隐形的补给站，但同样，因为太靠近战场所以更加危险。若是前方顶不住，此处必然是第一个遭殃的。

聂治平听完，果然皱起了眉头：“北方那么大，你的选择可以很多。你一个女孩子，如何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叶哥第一次出药王谷的时候就是去的凌城，他能做到我也可以。”甘棠语气有些执拗。

聂治平以为她是在和自己最出色的弟子比较，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两个人的医术都很好，一向是他的骄傲，却偶尔会在如何医治上产生摩擦。

看似只是孩子气的做法，站在甘棠的角度上却有更多的考量。

一来，这个地方医疗资源缺乏，那就给了她很多发挥的机会，说不好真的能够一炮打响、扬名立万，就像叶心远曾经做到的那样；

二来，魏永望在这两年应该会被派往战场，他当时断了腿，才借机发挥要到药王谷求医。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她能够打出名气，或许魏永望就不会舍近求远，那么对方拐跑聂清漪的这个剧情很可能就会被扭转。

从源头把聂清漪的剧情改掉，对后续的任务完成会有更帮助。即便后面她仍然要出谷，没有人刻意牵线搭桥的情况下，她的方向就不一定是往京城。

总之，在这个节点上，甘棠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把会影响到后续聂清漪被卷入政治漩涡的情况都打乱。

“子璇，要出谷可以，但你选的这个地方还是要再做考虑。”聂治平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这孩子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索性摆了摆手，先让她回去好好思考，也想着应该找谁来劝一劝。

眼瞧着如今的聂治平已经没有把心思放在她和杜梁的婚事上了，甘棠觉得这一趟也算有所收获，和和气气地就出了药房。

无论聂治平后续会找谁来、会怎么劝，甘棠对于自己出了药王谷之后的路线已经有了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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